不见山神不落尘 第1章 禁地初见

望珩十八峰朝雾横生，后山禁地血潭旁的阵眼上随意搭着几块碎石。

靠近棪树的石碑上坐着个姑娘，眼里藏着几分慵懒，瘦长洁白的指间把玩着一段枯枝。

一只九头魔兽从潭中探出脑袋，贪婪的双眼紧盯着眼前鲜嫩的生人馋得口涎三尺。

这里是望珩山禁地，不少横行作恶的魔物和异兽被关押于此。双眼猩红的魔兽挣脱血潭而出，朝着方灵艾扑去。

方灵艾顺手挑了块尖锐的石头，随意一砸，命中了魔兽的眼睛。一声凄厉的嚎叫响彻山谷，被玄铁重锁牢牢捆住的魔兽不停在潭中打滚，溅起的淤泥差点弄脏她的裙摆。

她低头略一思忖，抬手将魔兽的锁链缩短了好几丈。

禁地雪封百里，又有重重结界术印，半点风声也透不出去。方灵艾抬起手臂，上面有一条仿若刺青的红线环绕着皓腕。

“梧君，去！”腕间的红线脱体而出，幻化成绵长的红绸往四方散去，听从主人的指令寻找出路。

方灵艾是山灵，梧君本是她的法器，应有遮天蔽日之能，可惜……也不知是谁如此缺德，非挑她灵气最微弱的化形之日跑到英鞮山上空斗法，一道天雷正好劈中方灵艾。

山灵涣散，山体崩塌，方灵艾坠落涴水中，飘到了望珩山山脚。

……

禁地入口围着不少望珩弟子。

“师姐，方灵艾被困在这禁地五个时辰都没动静，不会出事了吧？”

怕得就是不出事，她与这个半路上山的师妹根本没有同门之谊。

要不是师父今日突然回山，段落霞怕自己本家结印之法被照玉山看破，落得个同门相残的罪名，她才不会多此一举赶来这里。

段落霞凝诀一指，“破！”林中寒气汹涌而出，她强加的结界已然破裂。

朝雾散尽，可见启明星煌煌于东。

方灵艾被捡回望珩山时受了重伤，掌门照玉山破格收她为徒。不仅如此，资历最浅的宗门小师妹，被照玉山指名承袭望珩山的最高秘法。

众弟子敢怒不敢言，觉得掌门偏心。不少人因为妒忌，明里暗里排挤方灵艾。

尤其是一直被众星捧月的望珩山首席弟子段落霞，更是将方灵艾当成了眼中钉。

禁地深处，梧君逃命似的回到方灵艾手中，发出争鸣声。

顺着梧君刚刚探索过的方位望去，纯白天地间凭空出现了一道鬼魅身影，来人一袭深红描金暗绣海棠云纹披风，腰间别着一把折扇，走近才看清他脸上带着玄铁面具。

方灵艾站在原地，只听得见清脆细碎的踩雪声。

来人丝毫未曾收敛自己身上的妖冶气息，披风遮挡住他手上未擦净的血迹。梧君已经躲回方灵艾的腕间，它就是闻见冲天的血腥气息才逃了回来。

沐浴在晨阳中的明媚女子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此刻他眼底的嗜血与疯狂。

“擅闯禁地者，死。”融于冰雪中的嗓音，更添了几份彻骨的寒意。

方灵艾根本来不及辩解，铺天盖地的冰箭穿梭林间，誓要抹灭方灵艾的存在。

“前辈！在下闯入禁地实属无奈之举，并非有意搅扰前辈修行。”方灵艾的身姿轻巧敏捷，躲过了所有的攻击。

再加上她周身的气息与山林相融，一时半会竟奈何不得她。

从魔域间隙跃入望珩山禁地的厉闻洲，没想到会在禁地遇见望珩山弟子。

眼前这姑娘……竟然喊他前辈，谁稀罕做望珩山的前辈！

“前辈，您在禁地守了多少年了？”

看他这孤寂如霜的冰冷模样，一定对这份差事很不满吧！不如跟她一起离开这冰天雪地。

“与你无关。”这禁地多得是能扰乱安宁的凶兽，他巴不得把这些怪物都放出去。还有照玉山那个伪君子制成的这压制魔气的破阵，让他一进来就不得不处理了几只凶暴嗜血的凶兽。

还有眼前这碍事的望珩山弟子他也要一并除去。

“等等！”

“前辈，你有没有听见这山林之外有声音。”

……

本以为在这凶恶之地待了一夜的方灵艾凶多吉少，没想到踏进林中看见的是另一副光景，明媚少女正在专心摘棪树果子。她不是应该灰头土脸，缺胳膊断腿吗？

“大师姐，你们怎么也来了？”

看着方灵艾这幅悠然自得的松散模样，段落霞忍不住大发雷霆，“方灵艾！你没事为什么不自己出来？害同门担心，你又想去思过堂抄门规吗？”

方灵艾细心地把果子都装好，去思过堂也可以吃。

“你哑巴了？别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师父吃你这套我可不会！”

“我试过了，出不去。”

“什……么？”

方灵艾直视着段落霞的眼睛，“师姐，我试过走到禁地边缘，但我出不去。你应该知道为什么吧。”

望珩山的法术她一眼便能认出，昨夜那结界必然是段落霞的手笔。

段落霞一时失语，恼怒地扯落方灵艾手中的棪果

“你胡说什么？今日若不是陈珏找我救你，我根本不知道你在禁地。”

在望珩山与方灵艾交好的人不多，陈珏算一个。她是前戒言堂长老陈怀锦独女。

“哦，那多谢师姐好意。”

方灵艾谢的人是陈珏。

“方灵艾，我们好心好意进来救你，你就这个态度？”段落霞的跟班江敏忍不住跳出来。

江敏一挑唆，段落霞更加心虚不满，她既想教训方灵艾，又想赚个好名声，不得不亲自来救方灵艾，没想到她一点也不领情。

“方灵艾你私闯禁地，今日我要替师父好好教训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逆徒！”

段落霞唤出破鸿剑，朝着方灵艾的命门攻去。

事态变化太快，段落霞带来的跟班都没反应过来，附近血潭的锁链已经被砍断了两根。

方灵艾身姿敏捷，她牵引着段落霞绕血潭跑了几圈。

魔兽不堪其扰，将九个头高高立起。他试图挣脱禁锢自己身躯的另外七根锁链，剧烈拉扯下，潭中血污的淤泥全都甩在段落霞身上。

“啊！这是什么东西？快过来帮我弄走！”

好久没有舒展身子的九头魔兽尾巴一甩，段落霞带来的内门弟子全都变成了泥人。

“方灵艾我要杀了你！”段落霞顾不上自己身上的泥泞，使出了破鸿十式。通体发寒的剑身幻化出一道刺眼的玄光，准确无误地将手无寸铁的方灵艾包围其中。

“师姐，你真的要对我下手吗？我若出事，你又如何向师父交代？”平时故意揪着她的小错误，罚她抄门规也就罢了，反正能躲在思过堂偷懒。

今日段落霞竟真对她动了杀意，方灵艾聚气于掌，拨开了血潭阵眼上的碎石。

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方灵艾竟然还敢拿师父压她！“去死吧！”

数道剑意齐发，方灵艾周围的草木瞬间变为一片灰烬。

她站在其中，毫发无伤。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剑光如雪被悬飞而来的符隶轻易化解。

方灵艾回头望去，来人身长鹤立，犹如孤山凌然。照玉山穿着她最熟悉的锦白鹤绣宽袍，他抬手轻挥，破鸿剑顷刻间裂作三段化为废铁。

“师父……那是你送我的……”

话还没说完，魔兽的嘶吼声此起彼伏。段落霞的这一剑给了它们重见天日的希望。

“师父，禁地里的魔物众多，我们得尽快撤出去重新加固封印。”

刚才被方灵艾忽悠隐没在林间的厉闻洲勾唇一笑，原来在这等着他呢！先前的恭敬都是假的，封印他才是方灵艾的目的。

照玉山大手一挥将不省心的弟子带出禁地，接着以符咒为杖直至金光重新将整处禁地围住，一道法印从天而降，此事才了。

谁都没注意到，方灵艾的布袋内附着一道微弱的魔力。

“师父，方灵艾她不听劝阻私闯禁地。我们前来救她，却看见她与那魔兽勾结。”

还能这么颠倒黑白吗？

虽然那魔兽确实帮了她，但勾结二字是不是太重了。

“所以你对自己师妹动了杀心，用了杀招？”

照玉山并未大声斥责于她，段落霞却觉得好似有一团浊气堵住了心口。

“师父，徒儿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不想师妹误入歧途。师父……”

“师父，师姐说她要代替你教训我，一定是我惹师姐不高兴了。她才会经常罚我去思过堂，把我扔在禁地一整夜，不过我不怪师姐，毕竟她也是为了徒儿着想，怕我误入歧途嘛。”

方灵艾故意把头低下来，她念在师父对自己有再造之恩，一直没有与段落霞计较，倒是助长了她无法无天的气焰。

“为师也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落霞今日对同门痛下杀手违反门规，自去戒言堂领罚三十鞭。”

戒言堂领罚，需得通报望珩十八峰，让所有弟子引以为鉴。段落霞满脸涨红，师父折断了她的破鸿剑如今又要她颜面尽失，这一切都怪方灵艾！

“师父，师妹她擅闯禁地难道没有惩罚吗？”

“师父，徒儿愿意去思过堂。”方灵艾对那熟悉得不得了。

“想去便去吧。”

“今日之事，到此为止。若还有人怀不轨之心戕害同门，我决不轻饶。”

方灵艾捂着自己装满棪果的小包，走进思过堂。照玉山并没有说要关她几天，留下警告后，人就消失了。

她伸了把懒腰，熟练地从角落里拿出四团蒲垫摆成一溜，舒舒服服地躺下。

这望珩门规矩太多，她能记住的不多，早就是思过堂的常客了。

刚躺下没多久，一道虚影浮现，绕着这思过堂望了一圈。

“是梦吗？”

熟悉的深红云纹披风出现在方灵艾眼前，这家伙竟然从禁地逃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