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巳酒馆不大,一分为二,二楼四间雅间,取词牌名,定风波、如梦令、丑奴儿、浣溪沙,外加两间厢房。
一楼大堂摆十张酒桌,酒柜里摆空酒坛做屏风,巳予懒,姜衡把账房改成厢房给她住。
后来偶然发现二楼东头厢房能看见望溪阁前面那条河,河边风光无限,每年上元节花好月圆,尤其好看,一年也会光顾几次。
整间酒馆,站在大堂中央一目了然,古人曰万事劝人休瞒昧,举头三尺有神明。
可是神明怎会如此下作,必定有鬼作祟。
黄栌意识到自己撞邪,眼里满是惊恐,“蹭”地从椅子上蹿起来,巳予没拉住,他直接跳上八仙桌,猴子似的上蹿下跳。
倒霉玩意儿,好好儿的人给吓得疯疯癫癫。
烦人。
她拿出一坛酒,对姜衡道:“姜衡,抓住他,掰开他的嘴。”
酒肉穿肠过,林巳酒馆的酒入口甘甜,过后微醺的状态回味无穷,黄栌总算冷静下来,嗓子仍发黏,断断续续吐出几个模糊的音,跟胡言乱语没有区别。
黄栌是个下人,平时照顾江泛饮食起居,哪能纵情酒色?
酒量聊胜于无,一杯就倒。
巳予直接拿瓶子怼过来,手上没轻重。
黄栌呛了一口气,胃里火烧火燎,生不如死,急得乱扑,活像个疯子。
巳予一时摸不准黄栌到底是醉了还是傻了,问姜衡:“他这是为何?”
还能为何?
你把人灌醉了呗,真是个活祖宗,姜衡心情复杂道:“约莫是醉了。”
醉鬼容易讲胡话,更不可信。
巳予:“那怎么是好?”
怎么是好,总不能把人扔大街上。
姜衡把黄栌从桌上拉下来,背起来上二楼到自己厢房,巳予跟着上楼。
醉酒后容易身体燥/热黄,黄栌翻身,咕哝着扯一把衣襟,露出一截脖颈。
中衣衣领翻出半掌宽的黄布,巳予定睛,伸手拽出一截,发现上头写了一个字,又用朱砂盖了个叉。
巳予并非不学无术,相反她博览群书,竟发现那上头的字从未见过,“姜衡,你看这是什么?我看着跟鬼画符似的。”
真书不入今人眼,儿辈从教鬼画符,民间多用此调侃人书法拙劣,殊不知,鬼画桃符便是以狂草撰写藉以驱邪避鬼。
想必黄栌忽然失声与这张符有关。
黄布洗的有些掉色,朱砂的痕迹也很淡。
这件衣服,黄栌一定是穿过很多次,下人的衣服没有那么多讲究,就算大户人家也不会十天半月就给缝制新衣,一套中衣三年五年是常有的事儿,黄栌身上这间也有些年头了。
符这种东西,画起来简单,携带方便,民间随处都能买到,但直接缝进衣服里的少见。
鬼祟邪灵碰不到也不敢碰,只能人为,黄栌成了哑巴,又大字不识一个,问不出个所以然,看黄栌方才那反应,也不像知道的样子。
回想始末,说到江泛才忽然哑火,这件事跟必然与江泛有关。
衣领被揪住,勒得慌,黄栌呼吸急促,脸都红了,巳予松开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先前没注意他眉清目秀,骨高肉满,是个长寿有福的面相。
思及沈清明对江泛的评价,一个惊悚的猜想浮上心头。
二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姜衡——”
“要不——”
同时开口,想的是同一件事,夜探太傅府。
只是不知道沈清明那边情况如何。
沈清明跟巳予在无名之墓遇到的分明是个小孩儿,毛都没长齐,哪儿懂儿女情长,依姜衡判断,江泛身体里的,一定不是那个小男孩儿。
至于到底是谁,说不准,可正因为说不准,所以很棘手。
姜衡突然开窍,让巳予在识海里问问沈清明进展,巳予面儿不情不愿,实则十分介意,别的不提,江泛还是很会讨人欢心的。
再加上个鬼见愁从中作梗,万一真把沈清明拐到弯路上去了如何是好?
又不用嘴说话,巳予还是清了下嗓子,试探地喊:“瘟神?”
巳予先听到一声不轻不重的闷哼。
良久,沈清明才声音不稳地应一声,“嗯,我在。”
重生后未经人事,那些五颜六色的话本看过不少,不说身经百战,也不是一无所知的傻子,她知道那一声是在什么情况下发出来的。
垂在一侧的手抽筋似的蜷缩了一下,一颗心突突乱跳,恨不得扑出嗓子眼。
她双颊飞快漫上血色,胸口起伏得厉害,两道眉毛差点竖起来,像是被气坏了。
沈清明又干了什么?好端端的人气成这样。
坏脾气的猫本就爱炸毛,没事儿气她做甚?真是吃饱了撑的。
沈清明这动静跟捉奸在床没什么两样,巳予气得口不择言:“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扰沈大仙享受了。”
江府——
江少爷养尊处优,热汤池、戏台子应有尽有,江泛拉着沈清明进屋,沈清明囫囵扫视一圈,没看到墓里的那个小孩儿,转头却发现江泛在宽衣解带。
他连忙闭上眼,红着耳朵呵斥:“你做甚?”
江泛笑眯眯的,要拉沈清明的手,“这么冷的天儿当然是泡汤啊,泡汤都是要脱衣服的,穿着怎么泡,郎君别捂着脸啊,你看看奴家。”
沈清明甩开他。
江泛一愣,凑在他耳边,用腻人的语气蛊惑道:“我的腿很漂亮的,郎君,你睁眼看看,还是说,你怕看了我对不起你那心上人?那我轻轻的,不会给你留下痕迹,她不会知道的。”
沈清明岿然不动,江泛不怕沈清明看出他是什么,瞒不过,没必要瞒着。
他想要的,就是几遍沈清明知道他是什么,也不敢拿他如何。
“要是郎君不下水,我一生气,不知道会对那位凶巴巴的小美人儿做出什么事,郎君确定要冒险?”
这坏东西。
要不是怕伤到真正的江泛巳予跟他闹脾气,他一剑刺破这东西的喉咙,叫他用那恶心人的声音纠缠。
普天之下,谁敢冒犯沈清明?
别说像江泛这样不知死活对他上下其手,就连在他面前哼唧一声都怕脏了尊神的耳朵。
他从未受过如此羞辱,江泛得寸进尺,居然想要挑拨离间:“我看呐,林老板对你不甚在意,要不,你还是跟奴家罢,你看看太傅府要什么没有?奴家可比酒馆老板有钱。”
那一双爪子,从沈清明坚实的后背辗转到前胸,他咽一下口水,流氓似的评价:“郎君身材不错,要不,脱给奴家看看?”
沈清明计上心头,忍住恶心,点了点头,说:“行。”
江泛喜笑颜开,咕咚一声跳进水里,钻出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娇滴滴地喊他:“郎君,快来呀。”
沈清明看了一眼江泛搭在屏风上的衣物,趁着宽衣挡住手的功夫,弹出流觞,光朱灵乌鬼鬼祟祟藏进江泛那一堆衣裳中。
他留一条亵裤做底,一头扎进汤池,水花四溅,沉入不要。
江泛靠在池边,维持着毛骨悚然的微笑,“郎君,感觉到了吗?你正在一点点失去力气,我以为你很聪明的。结果一听我要去对付你的小情人,就不管不顾扎进来,这可怎么是好?忘了告诉你,我这水啊,叫做浓情蜜意水,你进了我的汤池,就要做我的人。”
四肢发软,沈清明使不上力气,手脚不听使唤,江泛去捞他,贴在他胸膛上作威作福,沈清明推他不动,看了一眼背后的屏风,哼一声,缓兵之计:“等等,我有点晕。”
江泛趁机缠住沈清明的手,整个人贴过去,沈清明无比嫌恶地皱一下眉,想要抽回手,江泛拿出霸王硬上弓的架势,威胁:“郎君若是再挣扎,奴家可是要生气的。”
沈清明难受忍受江泛的触碰,入水之前已经用光朱灵乌将自己包起来人觉恶心。
流觞在屏风上趴着伺机而动。
江泛上手不过瘾,竟然还打算下嘴,沈清明青筋直跳,打架似的在水里挣扎。
浑身酸软,心口燥热,沈清明哪吃过这种苦头,越挣扎越没力气,眼看着江泛的嘴越凑越近,沈清明几乎是喘着骂出来的,“流觞,还等什么?”
流觞长出三头六臂,江泛倏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到池边按住,根本不必怜香惜玉,当场撞出几道乌青,江泛向来娇生惯养,居然一声不吭,眼底居然摆出了看好戏的表情。
江泛:“郎君这是意欲何为?”
他身上的清冷感与生俱来,话少又总是冷着脸,即便是在这种动情热火朝天的时刻,他的眼神依然是冷静的,只是微微晃动的瞳光出卖了他。
从没有遭遇到这种腌臜的门道,没人敢,也没人能,故而没做任何防备。
水是热的,带着丝丝入骨的刺激,沿着细小的毛孔,一点一点,往他心上钻,有些燥热,十分难耐,心尖上勾着痒,用了十成定力也控制不住。
他焦躁地舔了一下唇缝,渴望越来越强烈,上巳的声音,上巳的脸,上巳动情时微眯着的眼,和那些压抑的,藏在他颈间的喘/息与呻/吟。
以及——
巳予在识海里喊她。
沈清明迅速想到了在马车上,巳予那张局促的带一点不好好意的笑。
啊!
沈清明深呼吸一口气,流觞把江泛五花大绑,“原来,郎君喜欢玩儿这种,早说啊,郎君喜欢什么,奴家都可以配合的。”
沈清明声音在抖:“流觞,堵住他的嘴。”
他再不想从江泛嘴里听到任何话。
流觞在热水里拱一下,水变成了冰柱,塞进江泛嘴里。
终于安静了。
沈清明从水里爬出来,握着流觞,强忍着刺穿他的冲动,流觞剑尖变成了一只大手,高高举起来,“啪啪”,一边一巴掌,打得江泛眼冒金星。
他努力镇定,但是,一根刺在他心尖放肆,抓不到,所以很烦躁。
他微微喘息着,努力压抑住那股子不像话的念头,回答巳予:“嗯,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