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苏再次睁眼时,周围一片黑暗。她谨慎地移动着,心里把凌清秋肢解了千百遍。不知走了多久,黑暗中隐隐约约的,传来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身形微躬,右手拇指掐住中指指尖,一副准备战斗的模样,但下一瞬,无尽的白光浸染了黑暗,刹那间,所有生物都暴露在明亮的天光之下,无所遁形。
令枕苏没想到的是,光芒消散后,自己的身旁,赫然布满着之前看到的那些不正常的“人类”。他们的皮肉被阳光灼烧出片片焦黑,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枕苏抬头上看,原来这里是一处洞穴,现在,洞穴的上方好像被强行撕裂出一个大口子,散落的光芒肆无忌惮地吞噬着洞穴内。
“啧,失败了么……”一道男声响起,枕苏顶着刺眼的阳光,眯着眼睛向上看,只看到洞穴最左边的石台上,有一名少年身形,披着毛领大裘的未知存在。明明身形并不魁梧,年龄也不算大,整个人却由内而外散发着一种压抑感。
同时,祂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眼睛直勾勾的看向隐藏在“人堆”里的枕苏,枕苏暗叫不好,却不知从哪里感受到一股不可抗拒的吸力,让她识海一阵混乱模糊。再次失去意识前,她看到未知之人的手腕上,盘旋着不详的黑纹。
像是相互纠缠的凤凰尾羽。
不知多久,枕苏缓缓睁开眼睛,感觉大脑一片空白。她晃晃脑袋想要回神,却在中途被一双手扶住。
那双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白皙的有些异常。手内有一层薄茧,轻轻托在枕苏耳边。
“别晃,会晕。”
是凌清秋。
枕苏回过神来,只觉得二人的距离极其靠近。她斜依在凌清秋怀中,耳边仿佛感受到凌清秋的呼吸声。凌清秋见她不说话,微微曲肘,手上的力度放的更加柔和。乍一看之下,像是半拥着怀中少女一般。
枕苏尽量让自己忽视旁边余镜台突然发癫般的鸡叫,冷静且安静地起身,只是耳边仿佛还残留着一丝麻意,稍稍透出些微红。
站起身后,她不免得有些发愣,看着凌清秋清澈到有些愚蠢的目光,只觉得他们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算得上亲近的举动了。
她一时兴起,朝凌清秋笑了一下。凌清秋依旧面无表情,身形挺拔的像个门神。
果然还是那个只会练剑的呆子。
枕苏在心底翻了个白眼,转身理了理细碎的发丝,也就自然而然的没看到,凌清秋身后快要被左手抓破的衣角。
“苏苏,刚才快吓死我了,你碰到凌清秋以后,你们两个就莫名其妙的昏过去了。”黎萤惊魂未定的挽上枕苏的小臂,“他也是刚刚醒过来,我们不知道什么原因,也不敢乱动你们的位置。不过……”
“不过什么?”枕苏看着已经黑透的天空,心中闪过一丝不安。
那些诡异的东西是如何被制作的?
自己和凌清秋为什么会又陷进一层幻境中?
二重幻境中那个神秘人又是谁?
枕苏快速地复盘脑内的所有情报,右手无意识地掐出静心诀。余镜台见她面色凝重,又道出一个消息。
“你们俩刚刚昏迷,那些东西就开始有动作。要不是你们两个在这里相当于没有实体,早就造成踩踏事故了。”余镜台心有余悸般指了指身后的方向,“他们向那边走了。”
枕苏心中的问题,在看到余镜台所指方向的一刻,全都后退一步,淹没在主人不妙的预感之间。
枕苏二人昏迷前,不过是日光初现,但现在看天象,已过了第二天的平旦。
“我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黎萤双手环抱着,上下搓了搓胳膊。明明在幻境中察觉不到温度,她却无故的感受到一种蚀骨的寒冷,“那里是……”
那分明是燕京城的方位。
萧瑟。
这是几人赶到燕京时的第一反应。
不详的暗红血色布满城墙,却又收拢于焦黑之下。未灭的火星在地上颤颤巍巍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好像所有的生灵都淹没于火焰之中。
“这是……”余镜台看着墙边得以保存、相互纠缠的两副骨骼,初生的晨光串过空隙,洒在角落里,他们在墙角下,其中之一手腕上带着一串紫色手链。
这是不融于火的紫兰石,只有燕京本地才产,一般是为家人祈福所用。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余镜台像是被日光刺到了眼睛,欲盖弥彰地转身。黎萤也不太好受,她一开始被传送的地点也是燕京城内,见过了百姓们的和乐,现在却统统在火下化作灰烬,心口像是被堵住了,涨得难受。
枕苏则是直奔燕京城主府。朝阳下小少爷的笑容在脑海中越来越模糊,当时秦弋阳身旁地上散落纸张的记忆越来越清晰,她慢慢停下脚步,莫名其妙的想哭。凌清秋跟在她后面,一直欲言又止。
枕苏垂眸,脑海中的答案越来越清晰。
“那些来路不明的东西,是突然出现在燕京城外的,四面都有,但每个方位的数量不一。不知为何弑杀活物,燕京城用来求救的信鸽也就无法飞出。”
“城主应该已经做好了战死的准备。燕京城内有地道,由于年轻壮丁几乎都去了城外,地道可以容纳如今的城内百姓。”
“那些东西不能接触阳光,对灯光也比较畏惧,连续举行的灯会会拖慢他们的速度,灯会结束后剩下的废料,均匀的洒在各处圈好的地界,引诱怪物需要**,城主率军士将怪物引入圈内,等那些东西全部进城……”
“燕京城内有之前为了对抗外敌而设置的箭矢,只需提前燃起火焰,待机关打开之时,便是万箭齐发,烈火燎城。”
脑海中纸张上的箭矢分布图越来越清晰,开关所在的地方正是秦弋阳当时放置孔明灯的位置。
她依着脑中的路线,缓缓走到路的西角,在几架铁器旁停住。那几架铁器忽的颤动起来,轻易地被掀到一旁。
那块地皮翻转,露出一个黝黑的通道口来。首先探出身的是一个肌身形精壮的中年人,一看就是练家子。他环顾四周,确认周围已无活物后,和地道中为数不多的年轻人,跳出通道口,开始一个个地给后面人搭手。先是年轻的女子,再是母亲和幼童,再接出步伐蹒跚的老人,最后是城主府的众人。
先是短衫的家丁,再是家里的女眷,小腹微微凸起的夫人,最后是神色迷茫的城主。看到他的那一刻,枕苏感觉脑门上“轰”的一下,手心随着地皮的合上而冒出冷汗。
没有秦弋阳。
城主显然是刚刚清醒,来不及悲伤与迷茫,他已经开始安排燕京的后续工作,仿佛不知道儿子失踪的情况,像是在一个正常的日子安排众人是事务。
他的平静一直持续至看到一个玉镯。
一个在地上被弄的灰扑扑的玉镯。
那玉镯虽然被灰尘遮盖,但色泽莹润,一看便是上品,外侧刻着几瓣玉兰,看起来别致的紧。可城主却莫名站住,颤抖的拾起玉镯。
“这秦弋阳怕是代替了他父亲的打算。”黎萤面色复杂。她对秦弋阳的了解仅存在于样貌。这个还没成年的小少爷竟然有这种置生死而度外的精神,着实让她心里不是滋味。
“……爹。”一道微弱的声音传来,城主肉眼可见的虎躯一震,瞬间红了眼睛。他朝声音的发出地走去,是一个铺子的墙外,内有容纳一人凹陷,被不易燃的皮革盖着,外面被铁架挡住。由于火势太大,皮革被烧焦了一部分,露出秦弋阳闪着泪光的双目。
那个好像无坚不摧的城主大人,竟然踉跄了几步,快步上前挪开铁架。
“啊,这感天动地的父子情。”余镜台不由自主的微笑,然后下一刻僵在了脸上。
“啪!”
秦弋阳刚从那个凹陷中出来,脸上便重重的挨了一巴掌。
“父……父爱如掌?”余镜台默默找补。
“混账东西!谁允许你擅自……”城主的手还在举着,在空中微微颤抖。秦弋阳却不管不顾地抱住他,眼圈通红。
“百姓的生活需要你,城里的建设需要你……她怀孕了也需要你,我……我不行的,我太没用了,一无是处,我只想让你们好好的。”秦弋阳语不成调,词句混乱,胸口像是被灼烧过一般莫名出现一个黑色的印记。
“放屁!你是我秦雲的儿子,怎么会一无是处!”城主紧紧地回抱住他,在眼眶中盘旋的泪珠终于忍不住落下。
枕苏注意到,秦弋阳的手中紧紧抓着一只镯子,样式与刚才在地上的无二。她转头叮嘱黎萤几声,想上前细细地看,却是看到黎萤猫儿一样的瞳孔瞪得溜圆。
“叮!”
玉镯巍颤颤地在主人手中摇晃,不详的黑色从秦弋阳的胸口开始扩散,也是从胸口开始,身体像是碎了的瓷片,慢慢崩裂。
“不……我儿,不!”城主慌张地触碰秦弋阳,想要修补好他正在泯灭的身躯,又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撕扯下自己的衣服去给秦弋阳披盖。
来不及了。
秦弋阳像是被火焚烧后的香灰,慢慢变得细散;又像突起的蝴蝶,朝着阳光的来处振翅而飞。
那抹晶莹的玉色终是落入尘埃。
灰飞烟灭,玉碎人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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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今天去淄博吃了博山菜,超级好吃!!!
但是八大局那条街人太多了,明明第二次去还是没排到鸡架(猫猫流泪.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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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燕京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