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歌扯出一丝苦笑。
她重新开口说:“她们是下等人,是被装在套子里的奴仆。她们没法顺顺利利地吃饱饭,常常要忍受男孩们的打骂欺压,却几乎没有大人为她们主持公道。男孩欺压是善意的玩闹,女孩们反抗却要被蒋宁丽从重处罚!蒋宁丽还总要以各种匪夷所思的理由褒奖男孩们,贬低、辱骂我们。不只是她,从我们一睁眼起,几乎所有的文字和话语都在告诉我们:‘男人高尚尊贵,女人鄙陋卑下’。”
谨杰以手环住冰歌的肩背,搂住她,冰歌恍若未觉:“这样一来,很多女孩就相信了那是真理!她们像无知无觉的动物一样,和同伴争抢从‘农场主’手里漏下来的一点糠食,还认为那是奖赏。她们被人囚禁,被人踩在脚下、割肉吸血却不觉得痛苦耻辱!这样地生活算是什么?不只是在蒋宁丽手下,甚至不只是这个孤儿院,外面的世界也是这样,只是有的地方隐藏得好一点,有的地方更糟而已!前辈们从灵界来,是否也感受到了这里的‘风土人情’?您们是否了解过这里的历史和现在?”
谨杰轻轻抱住冰歌,对她说:“我们知道。冰歌,你的一位母亲就来自这里。我们管这叫山外界。灵界也有不少出身山外界的法师,她们为我们带来了山外界的历史和现在。”
“是啊。怎么会不知道呢。云卿和李君廉为何而死,也有山外界一份功劳!只是我没有料到,云卿的孩子竟然沦落至此。她费尽心思地把你送来……”
“空明!”
“我今日已是十分配合!你究竟还要瞒这孩子多久?”
“我不是要瞒她,空明。你总要给她点时间接受吧?你这样一股脑地胡乱把一堆信息塞给她,她会爆炸的。”
“一股脑?胡乱?一堆?我和这孩子总共就没说几句话,谢谨杰,你少把你巧言善辩的本事用到我身上!不过,如你所愿,我接下来一段时间不会打扰你和这孩子说话了。因为,我现在要去教训那个姓蒋的混账!”
谢谨杰放开冰歌,挡在夙空明面前:“空明,我为我的言辞不当向你道歉,可你不要太胡闹了!别忘了保密法!”她回头看了一眼冰歌,压低声音道:“你以为我不想教训那个小崽种吗?”
空明冷笑:“你在怕什么?不过是一个禁言咒的事情。你觉得上面会在意这些?”
谨杰闻此“呵”了一声,又上前一步道:“阁主大人难道不清楚?保密法还处于紧张状态!上面会不会追究,我们谁也无法打包票。更不要说,你跟过来本就是先斩后奏,已经违了规制!我们俩是不会有什么,可你难道不为姜锋想想?她可连这孩子的面都还没见着。”
空明沉默半晌,道:“好。就看在阿锋的面子上。这次是我鲁莽了。”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真是便宜了她!”
冰歌被两位前辈突如其来的争吵弄得有些晕头转向,见她们停下,忙提问道:“请问,二位前辈在瞒我什么?母亲们的死怎么和山外界有关?母亲又为什么‘费尽心思’把我送来这儿?禁言咒和保密法是怎么回事?空明前辈来为什么会违规?还有,‘姜锋’又是谁?‘云卿’,不,是‘任云卿’和‘李君廉’是母亲们的名字吗?”
谢谨杰和夙空明都有些瞠目结舌,谨杰责怪地看了空明一眼,对冰歌笑道:“你还真是会问问题。我就从最好回答的答起吧。第一,没错,你的母亲就是任云卿和李君廉。你是根据自己的姓氏猜出云卿的姓氏的?很聪明。云卿自出生起就是灵界巧国人,君廉则来自山外界的华国。第二,姜锋和空明一样,都是云卿的至交好友,过命的交情——”
“比过命还深”,空明插嘴。
“正如我是君廉的至交。第三,关于禁言咒和保密法。保密法,是指如无特殊原因,任何法师不得以任何形式,向非两代以内直系血亲的山外界人透露关于灵界的任何信息。凡得知灵界信息的普通人,视情况轻重,必须被施以禁言咒,或者……被修改记忆。”
“禁言咒和记忆咒都是一类咒语的统称,等你开始修习符咒学,就会对它们有进一步的了解。我还要额外提醒你:对人的记忆动手脚是极危险的,绝大多数的记忆咒都属于禁咒,如果一个法师在‘非极特殊’的情况下对其他法师施加记忆咒,那么单这个罪行就足够叫她将牢底坐穿。至于禁言咒,就无害得多啦,很多保密工作都会用到这类咒语。比如说,”谨杰蹲下身来,直视着冰歌的眼睛,拉起她的手腕,“每个出身山外界的法师,在受到接引时,她和家人都必须被施以禁言咒。”
“您现在在对我施禁言咒吗?因为我一直在山外界生活?”
“什么?不,当然没有,我在对你施咒前会告诉你的。另外,法师施咒可不一定需要肢体接触。不过冰歌,我确实必须对你施禁言咒。巧国有明文规定,来山外界接引小法师的外交官不得单人行动,回去后还必须接受咒术回溯的检查,确保外交官没有落下一个该被施咒的人,也设施什么不该施的才能过关。”
“被施咒之后,我一个有关灵界的字儿都不能说?暗指也不行?”
“咳咳。”谨杰侧头看向别处,“我什么也没听见。”
冰歌微微地笑了。
“施咒的时间长吗?”
“只是一瞬。”
“那么,请现在就对我施咒吧。”
谨杰挑起了眉毛,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并拢两指,在冰歌唇前画了个符号,随着她手指的动作,那有些复杂的符号上流过一道蓝光,符成之后,转瞬就消逝了。
冰歌张了张口,试着说出“法师”两个字。
“法师。”她马上就把嘴闭上了。
谨杰哈哈大笑,空明也微笑起来。
“这个咒术只有在面对普通人时才有效,我的小冰歌。”
“好吧。”冰歌有些脸红,“所以前辈,我去法师界后还能回这里吗?”
“可以得很,保密法还没严格到不许两界往来的地步。你要想来山外界,办个证明就好。当然,”谨杰站起身,压低声音坏笑道,“你要想来这干点什么不被人知道的坏事,也不是没有办法。”
“咳咳!”
“怎么?我可没在带坏孩子!我们总不能剥夺她童年的乐趣!我们年轻的时候难道没有……”
空明很响地清了清嗓子。冰歌忍俊不禁,这二位长辈年轻时怎样姑且不论,现在违规好像也很熟练——如若不然,空明前辈也不会出现在这了。
“好吧,好吧!你当然可以回来,冰歌。只是你可能没时间总来,而且,法师非故与山外界来往的过于频繁,是会被注意的——我们为什么不坐下呢?”谨杰拉着冰歌走到会客室窗户下的办公桌椅旁。
空明一挥手,两个板凳一个靠椅就都变成了带云雾图案的青色沙发椅。
冰歌坐了上去,柔软厚实的布料立刻轻柔地包裹住了她。她有些新奇地摸了摸扶手,抬起头问:“我能学这个吗?”心想:这可真有意思,灵界有独特的物理定律吗?
“这不难。你在初学就能学到。”空明颔首。冰歌此时还不知道,变换物体的形态确实不难,难的是精准的控制。空明刚刚这一手,有不少成年法师都做不到,更别提还在上初学的小法师了。
“好啦,接下来我们说回正题。第四个回答,关于空明来山外界为什么违规。刚刚我们说保密法的时候你可能已经有所察觉了,巧国接引山外界出身的小法师有一套明确的程序,需要外交部对山外界特殊司下达指令,经中央批准后实行接引工作。接引人员必须是两个或以上外交官,她们互相监督,任务结束后要分别作报告上交。按理来说,非外交人员是绝不能参与接引工作的。”
“不过,”谨杰向空明的方向一扬下巴,“空明肩负着寻找你的重任,在外交部临时挂靠了个职位,说她现在是外交人员也没什么错。我又碰巧是个副司长,就自行下了指令,没等中央批复就赶过来了。”
“寻找我?前辈,我不明白,为什么是今天?从前从没有人找过我。”
“冰歌,你记不记得自己今年几岁?”
“如果我记得没错,是10岁。”
“这就对了!小法师10岁时会有明显的灵力波动,我们就是这么找到山外界的小法师的。找一个特定的、尚未进入灵界的小法师略麻烦些——需要用到玄师的手段,还需要她本人的血或毛发。自从你的母亲们都……离开以后,你也不见了。很多人疯狂地找你,有我们的朋友、伙伴,也有——”
“我的仇人。害死我母亲的人。”
谨杰顿了顿,接着道:“是的。所以我们必须在敌人之前找到你,可是我们几乎将有可能的每一个地方都翻了个底朝天,却连你的一根儿汗毛都没找见。一个三岁的孩子,总不可能自己飞了吧?于是我们集合所有线索,推测出:你十有**被藏到了山外界。”
“在山外界找人可谓是海底捞针,于是我们只好一边密切关注着各路消息,一边静待你10岁那一年到来。空明去医院取走了你留下的所有毛发和血液,选出了一点炼成了血丹。她把血丹藏在身上,日夜佩戴,只待七年之期一到,就开启法阵找你。保险起见,我们把剩下的毛发和血液全部毁掉了。现在看来,我们的策略是对的,你这些年很安全。虽然受了不少苦,但好在还活蹦乱跳的,没缺胳膊少腿儿。”谨杰笑道。
“敌人……在暗处。对吗?”
“好孩子!你说得很对。大战过后,我们的敌人死的死,封印的封印,剩下的全都隐藏了起来,要想把他们全连根拔起是个长远任务。说起来,最近几周,你身上有没有发生什么怪事?”
“有!我有一次下楼梯时踩空,却没摔倒。还有一次爬树时莫名其妙被气流震下来。还有,我总梦到一个和我一样卷头发的女人,她抱我,陪着我,我总梦到她,梦到她在火里战斗,她打倒了所有敌人,自己也倒下了……她就是我的妈妈,对吗?我梦到的是我的妈妈?”
空明扭过头去,不让人看见她的脸。谨杰轻声说;“是的。那个卷发女人正是你妈妈,她就是任云卿。她是个当之无愧的战士,在她的最后一战中,以一敌众,身上带着伤病,仍然杀死了全部的敌人。”
空明突然开口:“十八天前,你生日的那天,法阵就有波动,几天后又有一次,应当就是你说的这两次了。这两次波动都不大,我只能确定你在华国龙省a市。在这之间还有几次更微弱的波动,都看不出什么。为了安全,我们只好先按兵不动。但,今天这次波动很强,我一下就确定了你的位置。你在有意识地使用灵力。我们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你愿意告诉我吗?”
“老生常谈了,我们聊得好好的,男生那边非要来挑衅。”冰歌冰冷地说,“他们绝不该侮辱我的母亲!”
空明站了起来,背对着冰歌。谨杰的神情在一瞬间变得锐利。
“我揍了那个……垃圾,他们的人告状,我们的人追,他们的人拿餐盘砸我们的人,我们的人阻止,有个狗——高个子拿热汤泼我们的伙伴,于是我们就混战起来——好在他没泼成。为了阻止我打那个垃圾,那个拿热汤泼人的玩意儿逮了一个女孩——一个根本没参与混战,也从来没得罪过他的女孩,他威胁我要拿她的头撞墙!我只好放人,可那个东西出尔反尔,还是要拿她的头撞墙,我看得出,他是真的想把那女孩撞得头破血流!我一急,不知道怎么,从、从眼睛里射出一股能量,把他的手弄肿了。”
“他是活该!蒋宁丽气疯了,真不幸,我弄伤的是她最爱的两个宝贝。她希望能给我一个深刻的教训,不过我敢肯定,她的宝贝们可比我难过多了,辛白直手上起了水泡,我还从没见过那么大的水泡呢!蒙浩伤得也不轻,他肩膀脱臼,牙也掉了——多亏了蒋老师好心告诉我这个好消息。”
“事情就是这样。或许您们觉得我太过激,但——”
“但如果那个混球没有侮辱你的母亲,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他肯定说得很过分,是不是?”
冰歌点了点头。谨杰接着说:“如果那个欺软怕硬的男孩没拿那女孩的头撞墙,你也不会情急之下弄伤他的手。冰歌,我并不觉得你做得有什么不对——唯一有待改进的,是你不该那么冲动,被人给抓了现行。你的手和胳膊就是这么伤的吧?”
冰歌感到心中有个小人儿在跳舞,一边跳一边学鸟叫。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又点了点头。
“女人怎能轻易被人侮辱?更何况,他竟对你的母亲口出狂言。”空明轻声道,“你是否愿意告诉我,那个小子是怎么说你的母亲?”
“我恐怕您们不会愿意听到这么肮脏的字眼。”
“肮脏的字眼?”
“肮脏的字眼。”
谨杰、空明异口同声说。谨杰起身,坐到冰歌椅子的扶手上,搂住了她。
“当时,我和朋友们说到母亲。我说,她可能是战死的。蒙浩就出言侮辱,大意是说,我的母亲是第三者,他造谣母亲是怎么和人偷情,又是怎么被人打死。他竟敢说我的母亲是、是……”冰歌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但她的颧肌还是止不住地跳动,牙齿也抑制不住地‘咯噔、咯噔’上下打架。
控制好自己的肌肉和牙,冰歌继续道,“我实在说不出那个字,那是个来源悠久,专门被造来辱骂女性的字,是个很恶心的字。”
“这个小畜生……”
“很好。我知道那是什么了。”空明笑了,眼里却没有一丁点笑意。
“我知道不足为奇,可你怎么……”
空明的一侧嘴角扯了一下:“出身山外界的男人……哼。一身陋习,恨不能污染整个灵界。”
“灵界,没有这样的词吧?”冰歌小心地问。
“当然没有。灵界的女人可不是孬种。”谨杰说。
“阿锋没来也算得上好事,她知道这些狗屁的事会发疯的。”
谨杰摇了摇头:“她不会。阿锋比你想的冷静得多。”
空明叹了口气:“你不明白。我都不敢想象,她看到云卿的孩子这样……会有多心痛。”
“这倒的确。不过,她也会为这孩子自豪的。你很有天分,冰歌。”
“我有天分?是指空明前辈刚刚说的,我‘有意识地’使用灵力伤了辛白直吗?可是,那好像是自然而然的。我之前都不知道自己有这种力量,又怎么谈得上使用它呢?”
“这就是天分,冰歌。正如歌唱家一听到鸟叫就开始歌唱,数学家一看到数字就开始思考,符咒学家一看到几何图形就灵感迸发,天生的战士一炼成本武就能如臂指使。如果不是你的自主意识在驱动灵力,你怎么能明确地感觉到是从眼睛中发出了能量,又怎么能准确地伤到那男孩的手呢?小法师9岁之前,体内的灵力都很弱,一进入波动期就能像你这样使用灵力的小法师不说凤毛麟角,千里挑一可毫不夸张。这不仅代表着你在运用灵力上的天赋,也说明你拥有坚定过人的意志。”
“她说得不错。”空明对冰歌说,又转向谨杰,“我会将你的夸赞转告给阿锋的。”
“叫她不用太感谢我在孩子面前给她脸上添光。”
“姜锋前辈也和我一样?”
“是啊!她是个很酷的家伙,你会喜欢她的!话说回来,小冰歌,你很快就能回灵界——你真正的故乡了。不兴奋吗?”
“我真想瞬移过去!或是飞过去!灵界有这样的法术吧?”
“哈哈!当然。不过你这回可体验不了飞。我要敢带你在山外界御剑,季总理非杀了我不可!”
“我想跟伙伴们,还有杨老师好好告个别。她很照顾我,我的伤就是她给上的药。”
“当然!你可以再在这住一晚——或者更好,我带你们好好玩一玩,吃顿大餐,晚上都住在我那,好好开顿欢送会!你的杨老师原名叫什么?我想你也会愿意带上她。”
冰歌恨不得立刻跳起来,告诉朋友们这个好消息,但还是不动声色地问道:“她叫杨露。不过真的没问题吗?会不会太麻烦?外面不是有敌人?我们人也挺多的……”
“哈哈哈!我和空明两个老将要能在这个时候,叫人把你从我们眼皮子底下给弄丢咯,那我们不如立刻辞职不干,回胎里重修算了!好啦,你的小伙伴们早等不及了,你还不拉开门看看吗?”
宝子们,我感觉把一章肢解开发怪怪的……
或许可以求一些评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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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3 灵界巧国招生准许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