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不会忘记我。
蝉鸣和燥热随着盛夏一同到来了,只是天上那月亮,跟自己的距离还是那么远。
许鸣月循规蹈矩了十八年,某一天晚上,望着窗外,在听到第291声蝉鸣后,他脑海里面猛的出现了一个疯狂的想法,到最高的山上。
去拥抱明月。
雪白的衣裳坠落,是轻飘飘的,是渺小的。
万事万物都有存在的意义,许鸣月想,他应该不是这万事万物中的任何一个。
“许鸣月,你怎么啦,身体不舒服吗。”班长的声音传来,目光担忧的看着趴在桌子上的许鸣月。
许鸣月此刻意识模糊,好像隐隐约约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但没什么力气回应。
过了一会,见没吭声,又问了一遍,此时班长已经准备让两个男生送他去医务室了。
许鸣月强撑着抬起头,说:“没事,老毛病了,我缓一缓就好。”
班长还想说什么。
许鸣月又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句:“我真的没事,不用管我的。”
等到教室里空荡荡了,许鸣月仍然趴在桌子上,闭着眼睛。
这次的眩晕持续时间很久,久到许鸣月真的觉得自己死了,而不是趴在桌上,回到了两个小时前。
每次行动后都会出现类似于晕眩,就像大脑被分解后又重组的感觉,许鸣月习惯了,甚至还有些乐在其中。
只有这样,他才能感觉到一丝自己原来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而不是觉得游离在外。
此时距离正式的夏天还有一个多小时,许鸣月收拾了一下书包,装了本书,单肩背着就轻飘飘的离开了教室。
重复着每天的步骤。
上学,放学。
走廊的灯坏了一两个,显得有些昏暗。
外面蝉叫声仍在此起彼伏,像是要把自己的一生喊出来,好让这个世界记住它曾经来过。
穿过走廊,来到尽头,旁边是办公室,许鸣月朝里面看了一眼,灯都被关了。
黑暗放大了人的恐惧,想到以前看的那些校园恐怖片,许鸣月惊了一下,加快了脚步。
尽头其实是一片栏杆,从这里可以看到高高悬挂在天边的月亮,皎洁,明亮,许鸣月每次都想把它占为己有。
但月亮那点光却不足以照亮漆黑的四周。
风吹过,丝毫缓解不了越来越明显的燥热。
楼梯间没有灯,或许是灯坏了,有点黑,只有每层窗户透进来的微弱光芒。
高三整个年级都在这栋教学楼,许鸣月的班级在二楼,一个吃饭能迅速赶到食堂的楼层。
教学楼旁边就是宽阔的路,五六米的间距就有一个路灯,许鸣月顺着光线,跟着自己的影子,不知不觉走到了门口。
许鸣月很喜欢走这段无人经过的路,很安静,安静的令人心情愉悦。
出了学校,走了没多远,窸窣的声音传到许鸣月耳中,以及若有若无的沉重的呼吸声,在这寂静的黑夜中显得更加清晰。
由于前不久自己想恐怖片吓到了自己,许鸣月顿觉不太妙,倒不是怕,而是觉得麻烦。
从小到大自己遇到的霉事够多了。
他现在只想回家睡觉。
许鸣月赶快走到停自行车的地方,却发现声音越来越清晰了,脚步顿住,不确定要不要往前走。
他已经看到了,就在一瞬间出现的,没有眼花,前面不远处的树下出现了个人?
也不好说,可能是个鬼什么的。
这个世界上都已经有他这么奇怪的生物了,对于这种超自然现象,许鸣月心里并没有太大波动。
照常打开自行车锁,脚一蹬。
许鸣月再蹬,蹬,蹬,下自行车,观察,轮胎没气,结束。
走回家吧,还没尝试过呢。
就在这时那边的“人”突然出声了。
声音嘶哑,很容易被风吹散。
“可以帮帮我吗。”以及一点点的委屈感,自己明明找了一个很明显的地方,可是朋友还是没有注意到自己。
许鸣月转过身,这才认真的看了看说话的人。
穿着黑色短袖和短裤,背靠大树,黑色碎发,皮肤很白,感觉不喜欢晒太阳,左眼角下面贴了个绷带,垂着眼睛,不知道是怎么看到自己的,如果头上有耳朵应该是垂着的,许鸣月想,挺可爱。
“你要我怎么帮你呢。”
许鸣月一般是不会主动帮助素不相识的人的,出门在外,谁说得准,自己会不会因为帮人一忙反而被卖呢。
但是面前这人给他的感觉很奇怪,有种熟悉感,似乎曾在破碎的记忆里出现过,许鸣月脑海里闪过这句话。
而且,在看到他的第一眼,他就觉得他的气息不属于这个世界。
总之结合上述的理由,他很愿意去帮助他,当然这建立在他需要帮忙。
“你可以带我回家吗?”那人抬头看着许鸣月,眼睛是灰色的,倒映着许鸣月的身影。
许鸣月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后,走进了那人,就听到了这句话。
“可是我不知道你的家在哪?你的名字是什么。”
“齐斯。我是想回你家。”齐斯纠正了一下语言当中的歧义,心里有点难过,朋友还是忘记了自己,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好啊。我叫许鸣月。”许鸣月没有犹豫的答应。
许鸣月,阿月,齐斯心里偷偷补充,我一直都记得。
许鸣月将奇奇怪怪的齐斯带回家后,找了个房间收拾一下,让他住下了,齐斯的小腿似乎受伤了,给他简单包扎了一下。
回到自己的房间,许鸣月坐在书桌前,看了眼窗户外面的月亮,还是一如既往的皎洁明亮。
但是却不那么吸引人了。
时间线回到原点,多了一个齐斯。
漫无目的的游荡似乎有了目的,虽然这个目的看起来很费时间,又极其麻烦。
12点,夏天来临,所有的燥热像是在这一刻又了爆发点,它们欢呼着,庆祝着它们的时代来临。
旁边房间的齐斯侧着蜷缩在床上,应他的要求说冷,许鸣月给他准备了一床厚厚的被子,但是丝毫缓解不了他的冷意。
在这个温度越来越高的季节,齐斯感受不到任何热意。
就像这个世界排斥着自己。
正准备睡下的许鸣月听到了一两声敲门声,打开门一看,发现齐斯抱着枕头,赤着脚。
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齐斯将枕头扔掉,一把抱住了自己。
嘴里还喃喃说道:“好冷。”
许鸣月只觉得一块冰靠近了自己,但是这是在夏天,还怪舒服的。
下意识的回抱齐斯,过了一会,不对劲。
将齐斯拉开一点距离后,问他:“你怎么了,怎么这么冷。”
“不知道。”齐斯又抱得更紧了,跟个牛皮糖一样,许鸣月点评。
之前在昏暗的地方没怎么注意齐斯多高,现在才发现自己竟然比他矮了半个头。
齐斯脑袋搭在许鸣月的肩上,呼吸打在的脖子。
许鸣月尝试推开他,想了解一下是什么原因,他的第一反应是齐斯是不是发烧了,要不要去医院。
只是这想法持续了没多久,想到他的奇怪和自己的直觉,便顿住了。
不可能是发烧。
齐斯趁机抓住了许鸣月想要挪开他的那只手,手指塞进去,十指相扣。
“抱一下就好了,阿月。”脑袋蹭了蹭许鸣月。
许鸣月僵住,手都不敢乱动了,又是很奇怪的感觉。
“我要睡觉了。”又是过了一会儿,许鸣月开口。
“嗯。”
嗯什么嗯,你倒是放开,许鸣月抓狂。
“我要跟阿月一起睡。”齐斯朝突然他耳边吹了一口气。
“别吹我耳朵。”
“有虫子。”
“……”
许鸣月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了,虽然他抱着很舒服。
将手抽回,稍稍推开了齐斯,严肃的跟他讲:“你见到认识不久的人都会抱上去吗?这样是不对的,不能随便抱别人。如果你冷的话可以调高空调温度。”
嗯,义正言辞得嘞。
“可是我们是朋友啊,我们都认识很久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的。”齐斯感到很委屈。
“我们不是才刚刚认识吗。”许鸣月语气不确定了,话一说出来,周边似乎冷了一度。
“不是。”齐斯牵住许鸣月的手,放在唇边碰了碰。
“我们是很好的朋友,是对方唯一的朋友,阿月忘记了吗,没关系的,我记得,就当是阿月把记忆放在我这边就好了。”
许鸣月沉默,按自己的情况是会有这种事情发生的。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自己就好像会间歇随机性的忘记或者模糊某些事,包括情感,事情和情感的选择许鸣月控制不了,通俗点说,是健忘,但是形容不够准确。
以前的许鸣月很喜欢跟人说话,跟人相处,但是渐渐的,似乎每个人都在远离自己,他不知道为什么,直到他发现是自己的原因,是他忘记了。
失约,忘记动作,身体上莫名出现的伤痕,忘记了所有的开心与不开心……
他只记得一切客观存在的东西,学校门前那棵树,每天傍晚都会在门前摆摊卖很好吃的小吃的老奶奶,即使有时候不会来他也会记得,同学的名字和样子也记得住,夜晚的月亮,小区里偶尔出现的小猫,许鸣月一直记得都是同一只小猫,只是会偶尔跑出铲屎官家来巡视领地。
没有人会愿意跟一个可能会忘记自己的人相处,许鸣月很小的时候就认识到了这一点,久而久之就与所有人都保持着距离,不深入了解与相处可能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对不起。”许明月不记得自己跟齐斯是不是以前就认识,但是他很确定,他对面前的人感到很熟悉,根本冷脸不下来。
跟他解释了自己的情况。
齐斯闷闷不乐的说:“我知道阿月的所有事,但还是会很难过。”
许鸣月摸了摸齐斯的头发,嘿,好软。
“但是你以后就不会忘记我了。”齐斯肯定。
许鸣月不解,这是他自己都控制不了的随机性遗忘。
“因为我会成为阿月未来人生中的客观存在,我会永远是你唯一的朋友,永远和你在一起。”
“你不会忘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