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鬼者 第71章 意志不屈有别死物

人间的夜晚是鬼界最为活跃的时刻，白昼则是万鬼的寂静。白天的鬼大多躲避阳光，在自己的巢穴中休息。这个时间他们的防备力量无疑是最弱的，因此独上兰舟选在白天动手。

鬼无疑也知道自己有这样的弱点，因此会在自己的巢穴中设置重重机关。白天他们睡觉的时候机关陷阱里就扣押着不怀好意的潜入者，晚上他们才会打开囚笼查看。这次行动的目的不是围剿而是窃取，所以独上兰舟没有带过多的人，只选了队伍里和她配合最好的青雪中。

她们的目标是拜灵教内其余的几块青铜碎片。

拜灵教总部坐落在鬼界一座山上。这座山原本叫做鬼山，后来被拜灵教改名为拜灵山，其上殿宇庄严，多用红黑两色装饰，随处可见招魂幡一类的阴间东西，使得所有建筑都充斥着一股森森鬼气。

上界正神来到鬼界之后，身上的力量会被天然压制，因此自从谢王山掌权后，上仙台与鬼界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只要恶鬼不到人间作乱，正神几乎很少亲下鬼界捉拿。如果迫不得已需要进入鬼界，也都改头换面，易装而行，以免伤亡。

如今二人暗下鬼界当然不能穿执法人的衣服，而是换上了寻常装束。她绑着头发往外走，青雪中正从对面过来。独上兰舟眼前一亮。她见惯了手下队员出任务时制服风衣的模样，私下里见她也多是长裙轻衫，头次见她穿得这样青春。

青雪中穿了一件黑白双色的棒球服，同色阔腿长裤。她脚上踩着一双运动鞋，腕上还戴着护腕，难得的青春洋溢。独上兰舟没忍住多看了几眼，立刻被青雪中嘲笑说原来喜欢嫩草的类型。

“才不是，我喜欢成熟一点的。”独上兰舟诚心诚意地反驳。

“噢~”青雪中愉悦地笑着，踮着脚尖走了两步，独上兰舟眼前一迷，阳光雨露的味道似乎充斥着周围的空气。

独上兰舟忽然感觉嫩草类型的也不错。

拜灵教的宫殿修葺在拜灵山山巅。那是拜灵山最高的一座山峰，其余几座都设有防御塔，彼此勾连，互相呼应，称得上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山体周围设有防空导弹，封死了天上的路径。独上兰舟和青雪中又都是难以易容的女性形象，唯有从地底寻找办法。

宫殿下有一套巨大的地下系统。这既扩展了拜灵教的活动空间，又能储藏很多更隐秘的宝贝。她们爬到半山腰，独上兰舟闭目屏息，开始感应山体内的物品。

“正前方有一条通道，在离我们最近的位置有向右的拐弯。”

独上兰舟感应了一会，睁开眼睛，心里已经有了地下大致的地图。

“这时候就要提尘耀的好了，他的瞳术能直接穿透岩石，看到是否有人存在。”独上兰舟笑了笑。

“队长乃是全能，可以替代我们任何一个的作用。”青雪中柔柔道。

“怎么可能，你的治疗我就做不到。”独上兰舟反驳。

“可队长是我们的主心骨啊。”青雪中笑道：“只要有队长在，天塌了我们也不惧怕。”

独上兰舟有点羞赧，一时竟没说出话。青雪中续道：“接下来还请队长配合我。”

她说着，指尖弹出一抹青色的种子，低声吟诵起来。那种子飞快地钻入地里，在吟唱声中破土生长，弹指间超越人身，再弹指遮天蔽地。

树上结出了一枚果子，居然是只西瓜，足有摩天轮的包厢那么大。

“成了。”青雪中笑道：“战车已至，队长请进。”

西瓜在她们面前裂开，居然是空心的，足够二人进入。

＊

这周末是中元节，一般来说没有几个人想要出门。但长安嘴馋烤肉，在周五大着胆子邀请桃北。

长安：【总算考完试了，咱俩去吃烤肉啊】

昨天期末考试彻底结束，今天学生们被叫回来答疑，没有晚自习。接下来两周补要习下学期课程，然后放假，隔壁学校大致也是这个时间安排。

桃北看了眼时间，正好肚子也有点饿了：【行啊，今天放学吗】

长安：【对，就去以前吃过的那家】

桃北：【离这有点远 打车去还是坐车去？】

长安从地图软件里切出来：【哎呀省点钱嘛】

【他家有分店的离这里近的就在东风街】

东风街是本城商业最繁华的一条街道，拥有五座连通的购物商城和数不清的各大产业分店，夜间繁华无比，是东乡年轻人最喜欢去的地方。刚好东风街和长安桃北回家的方向顺路，她们只需要走一段距离。

桃北：【那要快点走了，今天周五，去的人肯定多】

长安心情很好地在虚拟键盘上敲敲打打：【我知道~周五晚上的东风街全被各大学校的学生喂饱了】

七月炎热如火。放学铃一响，长安就从自己的位置上滑了出来，以一副柔弱躯体不该拥有的威猛气势抓起椅子抡到了书桌上。然后她直接冲了出去，踩着地板下楼往外跑。放学铃还没有结束，她已经冲出了校门。

长安钻出家长们的包围，站在校门口拎着领口扇风，左顾右盼。她没见到人，禁不住小声嘟囔：“催人的是你，迟到的也是你……”

“你着什么急。“女生清爽的声音从她脖颈后面传来，“我订好位置了。”

长安一回头，桃北拿着两只甜筒，眉眼飒飒。

“那你还催我快走？”长安有种被耍了的感觉。

“你还想不想吃甜筒？”桃北顾左右而言他之间精准拿捏她的软肋。

＊

独上兰舟开始具象，将那战车里添上红色的皮椅，又为它加上足够的动力。她们踏入进去，西瓜合上了口，在独上兰舟的驱使下没入土中，飞快穿行在山体当中。

“咚”的一声闷响，西瓜外壁撞到了某种东西。青雪中打开前方的外皮，她们面前赫然映出一面浇筑着混凝土的墙壁。

青雪中凑了过去，曲起指节在墙面上敲敲打打。她沉吟片刻，弹出数十道青光。种子落到墙面，竟生生钻了进去，开始发芽开花。独上兰舟也不禁惊叹，说道：“只是这样柔弱的草叶，竟然能在这么贫瘠的环境下和混凝土对抗。”

“那是特殊的种子啦。”青雪中笑道：“有灵力加持的，自然又比普通的要好。”

植物膨胀起来，墙面很快有了裂痕。

“几乎是神迹了。”独上兰舟看着这一幕。

“队长有听说过那个故事吗？一颗种子的力量甚至能打开最坚硬的头骨。这就是生命的力量，生命因不屈的意志而有别于死物。”

“因不屈的意志而有别于死物……”独上兰舟默默重复。这时种子已经破开了阻碍，墙面碎裂坍塌，出现了一个刚好可供人弯腰穿过的洞口。那些种子缠绕在洞口，包裹住了尖锐的硬茬。

独上兰舟率先钻了出去，青雪中紧跟其后。那个破口无法复原，独上兰舟想了想，具象出一面镜子贴在洞口。

青雪中毫不意外，颇为信任地问道：“这面镜子的特殊功效是什么？”

独上兰舟笑道：“只要看到它的人，都会遗忘它的存在，因此没人会发现背后的洞口。我们现在出发。”

她们沿着那条通道走去。通道里空荡荡。她们在尽头右转，有一扇门开在对面。独上兰舟停在距离门三四米的地方，转头看着四周：“周围有活灵。”

她凝视着旁边的墙面。那面墙上铺着钢板，钢板与钢板之间的缝隙里透出寒气。独上兰舟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这面钢板后面有精神体的活动，可难道他平时就藏在墙里？

“对面也有。”独上兰舟转过头，望着另一边的墙壁。她对自己的感应十分有自信，墙后面一定有某种东西存在。如果上面没有铺设钢板，那么他们应该会像两尊门神一样守卫在那扇门左右。看这种架势，门后面的屋子十分重要，极有可能就是影子提到过的宝库。

“门后面也有精神体存在，数量是三个。”独上兰舟说着，尝试跨上前一步。见周围毫无反应，便一步走到那扇门前，而青雪中停在原地等待。周围没有任何变化，通道里静悄悄的。

独上兰舟低头研究那扇门。门上面装的是一部数字密码锁，银色的门把手闪闪发亮。青雪中走了过来，伸出手掌贴在门上。藤蔓从她手臂上延伸出来，丝丝缕缕地钻进门缝里去。咔嚓一声轻响，门打开了。

第一次见青雪中施展这种开锁技术的时候银洋就非常好奇，绕前绕后地问她是怎么做到的。青雪中笑而不答，她总是会在关键时刻展现很多童话般的神奇能力。然而这一次没用别人问，她便低声说道：“不是我。”

“什么？”独上兰舟浑身一凛，绷紧了精神。

“这锁已经被打开了，现在只需要转动把手。”青雪中轻轻推开那扇门，看了一眼独上兰舟，用眼神告诉她已经有人来过了。

可能正在里面，也可能刚刚离开。

门已经被打开，如果里面已经有人，那一定已经引起了他的注意。二人没有回头的办法，只得小心地走了进去，然后都惊呆了。

“队长你运气好好，第一次就进到宝库里来了。”青雪中转头，用唇语说道。

“大概是有两天没有接触银洋。”独上兰舟心里想着，踏上前一步。截止到目前，这间屋子里都没有任何的保护措施，也没有看见任何生物。

她们观察起这间宝库。宝库里从外到里都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神奇物品，银色的长剑插在血迹斑斑的盾牌旁闪闪发亮。独上兰舟和青雪中前后相连，贴着墙根缓慢前进。在她精神高度集中的脑海里，前面那个蒙着兽皮的柜子旁有三个精神体……

柜子后面的景象一点一点地露了出来。后面还有一个较长的架子，上面摆着两只玻璃罐子，一角已经露了出来，能看到里面有红色的光华闪动。独上兰舟忽然一怔，她感应到的精神体正是那些罐子……

独上兰舟意识到了危险，一把推开青雪中，自己朝反方向翻滚。一道红光射出，瞬间将她们两个刚刚站立的地方轰出一个大洞。

＊

桃北放学的时候被班委强行留下讨论过两天的活动内容，出校门的时候已经听见了附中的铃声。桃北寻思反正已经定好了位置，慢慢走过去也不用着急。正好对面的奶茶店甜筒买一送一，顺理成章的让她踏了进去。

她不爱吃甜食，但夏天总要有点让人嘴里舒爽一下的慰藉。桃北把甜筒递给长安，她一直捏着最下面中空的部分，甜筒几乎没化。

“不会是买一送一才给我的吧。”长安满脸怀疑地接过甜筒，诚实地咬了一大口。不能怪她这么怀疑，桃北实在是甜食脑袋的反义词，一般来说面包她都很少吃，因为里面有白砂糖。

“答对了，往左看。”桃北懒洋洋地舔了一口，舌头被冻得有点麻木，禁不住直皱眉。长安伸长脖子朝左一看，就看见“两元甜筒买一送一”的大横幅。

“还真是送的啊。”长安有点失落，旋即又想到要不是和自己走她大概都不会去买这种东西，又有点冒甜泡泡。

这么一想情绪就反应到脸上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桃北怪怪地看着她：“你笑什么呢那么荡漾？”

长安猛然回神：“啊，这个……我就是想到待会蜜汁烤肉……流口水……好幸福……”

“哦哦，那你待会多吃点。”桃北毫不怀疑：“我记得你好像很喜欢吃烤菠萝，待会点两盘。”

“乌拉！”长安这下真的欢呼起来：“烤肉我来啦！”

这样毫无营养也没什么意义的对话发生在放学的每一天。时至今日，她依旧无比珍惜和桃北的每一个对话，因为她是从默默无闻走到繁花盛开的，所以格外懂得珍惜。她重生在小学，本以为十二年的校园生活会很无聊。可她一点也不觉得疲惫，因为那是她得到了桃北参与的青春。相册的每一页里都有她的身影，在那些校园外高大的梧桐树下，她们一前一后或是并肩走过，长发飘飘的影子互相交缠在一起。

长安突然有些感怀，为她能够重来的青春。可现在这青春也即将逝去了，她重新走完了小学，初中，现在已经来到了高中。两年后她们就会毕业，要肩负起成年捕鬼师的重任。

人一生能有几次青春呢？长安默默地想。不过一次而已。青春就是校园啊，青春就是年少啊，那些少年人飞跑过林荫路的时光是每个人都会艳羡的美好回忆，因为那是……青春啊。

她忽然抬头问桃北：“要不要玩一次双盲诗？”

桃北点头道：“好啊，你出题，三分钟。”

三分钟后，桃北告诉她自己已经想好了答案。长安心绪复杂地开口问道：“人的一生能拥有几次青春？”

桃北一怔，过了两秒才恍惚道：“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长安心中叹息，果然是驴唇不对马嘴，前言不搭后语，风马牛不相及。

＊

二人反应极快，就地翻滚后纷纷贴墙而立。独上兰舟此时已经来到了立柜的后面，她望着那个方向惊讶地脱口而出：“是你？”

他一身宽袍大袖的白衣，极长的袖子让人感觉那块布压根没有经过裁剪。领口之上，殊无表情。白衣冷冷地扫了她们两个一眼，抬手将面前的东西击飞出去，他自己则冲向更远处。

两件物品分别飞向独上兰舟和青雪中。一个是装满腐蚀性毒药的玻璃罐，另一个是雷神之锤。独上兰舟同时控住了两件物品，保证那个玻璃罐子不落到地上。这个时间内，青雪中已经挡在了白衣面前。

白衣转动手腕，做了一个开门的动作。他复制了独上兰舟控制物品的能力，让旁边的玻璃罐子飞了过来，迎在青雪中面前。那玻璃罐子里装的是一个活灵，他被从身体里生生剥离出来，曾是地上强大的咒术师，相当于一个“侧”。木塞子自动飞了出去，玻璃瓶中光芒大涨。

白衣没有五官的面庞发生了某种扭曲，看起来就像在说话一样，从他嘴里吐出充满污秽意味的语句，像是某种蛊惑。那个活灵被他贿赂了，因为白衣许诺将要带他逃脱苦海。活灵冲到罐口，带着玻璃罐上升。

独上兰舟一惊。她知道白衣有复制他人咒术的能力，但没想到和他的实战竟然这么惊人。这种简单却变态的能力简直令人防不胜防，从他丢过来那个易碎的瓶子起就是计算好的，以独上兰舟和青雪中一贯的默契，这时候她会先控住攻击两人的物品，青雪中则会截杀敌人。可白衣利用了她们之间的配合，她们的默契反而掉入了他的陷阱。

独上兰舟不禁开始思考接下来要如何战斗。看起来她似乎无法使用绝大多数的咒术能力，否则都会被白衣复制过去，而她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战胜白衣。

玻璃罐子仿佛被泼了强酸，活灵在其中嘶声尖叫。“凋零！”一个声音说道。

罐子的对面，青雪中周身流淌着淡淡的灵光。活灵被她的能力克制，立刻萎缩下去，像一朵开败了的花。

白衣抓紧了罐子，里面的灵得到他法力的供养，再次冲出罐子。然而就在他脱离禁锢的那一瞬间，他却忽然失去了控制，发疯一样朝门外蹿了出去，钻入墙壁之中，而后消失不见。

白衣面庞微微扭曲，立刻丢掉了罐子。

“睡眠。”青雪中抓紧机会丢出一片叶子，叶柔如云。

叶子上散发出强烈的香气，笼罩了白衣。他抬手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继而缓慢下来。

“发荣滋长，一日千里。”

从他脚底的合金地板里钻出各种各样的植物，无不坚韧顽强，它们盘绕上去，像是要吸干敌人身体里的养分。可它们却忽然慢了下来，在白衣的阴影里踟蹰，青雪中心神一凛，收回了种子，她感觉如果就这样去吸白衣的力量会发生比死还要可怕百倍的事情。

白衣冷冷地扫了她一眼，抬脚碾碎了一株来不及撤回的兰草。青雪中的脸色变了，她的咒术似乎只能短暂地困住白衣，而在这毫无植物生长的合金库房里，显然不是她能力发挥的场所。

“神说，要有光！”队长的声音在房间中响起，带着无与伦比的自信和强大，她的面容庄严神圣，就像分海的摩西。

＊

烤肉店在广场的侧面，顺着一条小街往下走。这时候天还没有黑透，长安拽着桃北一路小跑，再抬头时就看到了招牌。

烤肉店在二楼，门外用一道长长的楼梯和地面相连。楼梯上缠绕着金色的灯条，在降临的夜幕中闪烁着漂亮的光芒。

“哇塞！”长安很没有新意地叫道：“好好看！”

她们进去一看，屋里人还不少，外面也有位置。桃北问她想在哪里吃，长安说当然是屋里，外面没有空调，还会被蚊虫叮咬。

长安发现桃北回头看了一眼，似乎倾向于坐在外面。拉着她要回去又不肯了，说没有带花露水，反倒领着自己在屋里坐下了。

“给你表演个魔术……”长安嘟囔着，一把拉开凳子上面的座位，得意地笑道：“嘿嘿，没想到吧。”

烧烤店的凳子长相酷似铁桶，把上面的坐垫掀开就会发现里面也是中空的，客人的提包可以放在里面。

“你好像把人当傻子。”没想到桃北居然知道这个隐藏用途，率先把自己的书包放了进去，还不忘记盐她。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啊。”长安不无失望地把自己的书包也塞进“桶”里，挠了挠后脑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