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鬼者 第21章 桃花现覆辙未重蹈

白衣收割好这一批信仰过后，快速掠向了城中村。

离得还很远的时候，白衣便察觉到了异常。里面没有他熟悉的鬼怨，连活人的怨气都没有多少。夜空澄澈。

白衣顿了顿，加速掠了过去。

鬼魂能够隐身，常人看不见他们。但鬼与鬼之间是可以互通消息的，所以使用自身法力的隐身无法蒙蔽同类。若是遇到了比自己法力强大的正神，隐身同样无效。

谨慎起见，雨夹雪特意回了趟鬼城，从她下属献上的众多宝贝里挑了一样法器——隐形笠。这是样实实在在的宝贝，它无法被任何咒术或法力识破，就连鬼和鬼之间的同类连结也无法发现，换言之，它绝对安全。

雨夹雪在鬼中的实力本就属上上乘，这笠自然被她用得更加出神入化。她戴上了斗笠，在城中村里寻了栋视野较好的无人小楼，登上了二楼。

朝西的窗子正对着矿坑。雨夹雪谨慎地站在窗前，果然看见一道白影悬在矿坑上方，广袖微动，似探寻之状。她瞪大眼睛去看，却怎么也看不清那东西的脸，心中不禁悚然。下面已经没有怨魂了，白影自然也就什么都没得到，也没有愤恨之状，不多时便消失了。

雨夹雪在长安预计的时间内回来了。长安问道：“怎么样？”

雨夹雪耸了耸肩：“如你所愿，他什么也没得到。但有个很奇怪的地方，本座看不清他的脸。”

“连你也看不见他的脸？”长安琢磨道：“是他的法力已经高深到了一定程度，还是……”

“这就是偷袭本座的那个家伙。”雨夹雪道：“本座记得清清楚楚，那个家伙也没有脸。本座和他交过手，如果没被偷袭，应有一战之力。”

“没比你品阶高出多少，但就是看不清？难道他没有脸？”长安自言自语。

＊

又过了半个月，长安成功熬来了期中考试。她留了留手，将分数控制在一个还算合理的上升区间内，恰恰比桃北高了十分，将其班级第一兼年级第一的地位取而代之。

同时将隔壁班磨刀霍霍要瞄准了第一的年级第二也赶下马背。

桃北对这个结果倒没什么反应，拿了自己的卷子就回去改了。姜兰在此之前也早有预感，结果一出果然对长安更加刮目相看，笑着问她期中换座想挑谁同桌。

他们班比较人性化，每学期换座一次，可以选择心仪的同桌，但要求按照期中考试排名获得优先挑选权利，而且需要双方同意。只有前十名可以按照排名自由选择位置，剩下的随机抽签分配。

长安此前并未私底下找过任何同学，包括桃北。但她相当自信地一笑，选了个中间有阳光的位置，道：“我坐这里。老师先问第二名吧，旁边空着，我再想想。”

全班哗然片刻，不少人开始蠢蠢欲动，盯着长安身边的桌子跃跃欲试。

归根究底是因为长安成绩好又大方，小孩儿都喜欢笑容与蛋糕。

姜兰又去问桃北：“你想坐什么位置？”

第三名望着桃北，只要桃北不抢，下课分发小零食的同桌就是她了。

第四名更紧张，死死望着第三名，只要她也不争抢，水果蛋糕就是她......

桃北抬头，正巧望见长安含笑的目光。

她没动地方：“我不动。”

长安分外有礼貌地笑着，将身子转回去了。

心里一万匹草泥马飞奔而过：她居然不选我！！！

＊

又是一个小学生必定最讨厌的周一。

是新的一周的开始，是新的五个上学日的开始，是新的五个作业日的开始，是游戏的结束和痛苦的开始。

长安可不这么想，重生之后她格外感激上天的恩赐，巴不得长出四个眼珠子前后左右享受新生命的视野。对于上学，她唯一有意见的一点就是上课很难做别的事，其他方面？她要高兴死了好吗。

长安照常吃完早饭，照常来上学。这小学被她混得非常潇洒，一个书包前面背，两袋零食往里塞。左手虾条右手薯片，走两步吃一口，小日子不能再快活了。

然后就遇见了桃北。长安见着她就跟向日葵见着了太阳似的，立刻阳光灿烂地围了过去，从半开的书包里扯出两个零食袋子，献宝一样揪着晃：“虾条，薯片，你要哪个？”

桃北标准答案：“不吃。”

长安眨巴眼：“真的不吃的吗？那我可自己吃了啊。”

桃北答案：略。

这人话其实没那么少，长安结合两次生活以及她和别人相处的模式总结，桃北并不算很难相处，对比上仙台的那些老头甚至很好说话，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对着她的时候就比较冷淡。

长安吃了一把虾条，在嘴里嚼得像跨年夜的烟花炸了，再次诚心诚意地发出了邀请：“真不来点？”

大概是矜持差不多了，桃北这次给出了不标准答案，伸手拿了离她近一些的薯片。

长安笑得像成功喂大郎吞药的潘金莲：“这就对了嘛。你要不要猜猜......为什么我只吃了虾条？”

桃北：“............”

长安笑得太阴，她差点又要上当，好在想起前两次被逗的经历，遂擦擦手冷淡道：“因为你爱吃虾条。”

没想到长安早已预料到桃北这次不会再上当，狂笑道：“原来你这么喜欢我啊，连这个都知道。不过你刚刚第一反应不会以为我在薯片里下毒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被我套路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桃北当即黑了脸：“......”

本场长安获胜。

＊

中午饭刚吃完，长安就被同桌拉出去到操场上玩。游戏都比较简朴，什么跳皮筋啊，翻绳啊，丢沙包啊，诸如此类等等。长安被她们拉着玩了几把丢口袋，同桌提议要玩编花篮。

长安小学生躯壳里的灵魂距离少儿时代已经太久远了，完全没想起来编花篮是什么游戏，高高兴兴地答应了。结果其余三个人手拉着手围成个圈，让她填补了最后一个空缺，第一个人侧过身子，把腿往后一抬，呈九十度角挂在手腕上。然后第二个人依葫芦画瓢把腿后抬勾在第一个人腿弯，第三个人也抬起了腿......

编了一个小花篮。

轮到长安了。

这回再怎么久远她也想起来了。上一世三四年级的时候，她因为和同学玩这个摔倒过。长安小时候肢体不是很能跟得上脑子，说实话她那时候脑子转速也一般，别人单脚跳到她的位置了，她才刚刚蹦起来，毫无悬念地摔在了地上。好死不死她们围的位置还不在草坪上，是一片毫无防护的沥青地，粗糙的地面迅速划开她的膝盖，在上面永远留下了一片神似本省轮廓的疤痕。

具体细节她记不清了，但当时摔得有多疼长安是一点没忘。她还记得那年她抱着自己血肉模糊、血流不止的膝盖坐在操场上哇哇大哭，直到班主任匆匆赶来把她扶进了医务室。

长安忆起当年惨烈的历史，无意识打了个颤，哆哆嗦嗦地抬起了头，求救般后退一步：“我忽然不想......”

她忘了自己两只手还一左一右地被人拉着，根本没有逃脱的空间，被人不由分说地拉了回去，伸手要来抬她的腿：“躲什么，花篮马上就编好了，就差你了。”

长安“救”字才说到一半，小腿就被提了起来，“花篮”编成：“呜呼！编好了！”

小学生们单脚朝前绕着圈跳了起来：“编，编，编花篮，花篮里面有小孩！”

长安奋力跳跃，瑟瑟发抖。

“小孩的名字叫花篮。蹲下，起来，坐下，起来。”

长安跳得脚跟发酸，僵尸一样跟着前面的人跳跃。她感到自己抬起来的那条腿随着每一次跳起的动作都被别人的重量大力下压，差点跪到地上去，不禁叫苦连天，悔恨自己怎么没有在健身房多花些时间。

好不容易这一轮人玩累了，将她放了下来，长安如蒙大赦，结果吕梓怡走了过来，身后一左一右跟着两个女生：“玩什么呢这么开心？”

吕梓怡是她们小学时三班女生里的头子，性格主动强势，向来说一不二，有一种无所顾忌的洒脱劲儿，属于手提拖把脚踹男生的那种类型。

“我们在玩编花篮。”女生们答道。

“编花篮？”吕梓怡看了看她们几个，撇嘴道：“四个人哪够玩的，都围成正方形了，编花篮要一群人才好玩。”

她转过头，大声喊道：“有没有玩编花篮的！”

附近的女生们聚拢过来，一个个拉起了手，组成一个超大的花篮。

吕梓怡数了一下，算上她一共十个人。她想凑个好数，左右看看只有长安站在圈外，正转身要溜，立刻叫住了她：“再凑俩人！诶！诶！长安！”

长安哭丧着脸转过头：“怎么了？”

上一轮算她走运，人也少，这轮的人比上一轮多了足足三倍，她有预感，这轮必摔。

她痛觉很敏感，皮肤薄透，属于手指划道口子就要眼泪汪汪的体质，因此十分害怕受伤。

吕梓怡松开手，亲亲热热，不容拒绝地把她拉了过去：“你也来！”

长安尚在思索怎样开口拒绝能显得比较给双方留面子，人已经被拉了过去，吕梓怡下令打开了一个缺口，把长安塞了进去：“一起玩嘛。”

她又左右看看，正好捕捉到了路过的桃北：“诶诶诶！桃北！来玩编花篮！”

桃北脚尖一顿，转过头来扫视全场，没有像往常一样加入其中，摇了摇头：“不了，太热，你们玩吧。”

她说着就走远了，无精打采地微垂着头，在操场边缘的阴凉处坐下了，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两手很随意地交叠在腿上。

中间隔着那些丢口袋，跳皮筋的小孩。

吕梓怡不太开心，但也没说什么，正好又看见了一个同班的女生，欣然把她编入了花篮大队里。

这个由十二个人组成的巨大花篮就编好了。

“编，编，编花篮，花篮里面有小孩！”

女生们单腿跳了起来，手拉着手。

长安脑子紧张到空白，机械地跟着前面的人把自己从地面上颠起来。

她感觉现在的自己本质上和她妈妈早上锅里颠的那张鸡蛋饼没什么太大区别。再抬腿的时候她没控制好，一下咬到了舌头。

长安口腔里蔓延开浓浓的锈味。她没忍住皱了皱眉，下意识就将破口抵在了口腔上壁。她分神的时候前面的人已经跳到一半了，而她自己还没有抬腿。

长安心道不好，立刻跳起想要补救，前面的人已经落下，她们交握在一起的手臂顺理成章地牵扯着刚刚离地的她向前倒去。

长安的身体在半空中僵硬地向前倾倒，悲凉地预测自己会以什么样的姿势摔在地上。

无人看到的身体内部，长安心脏中忽然生出一朵桃花。尔后桃枝自心房之中伸出，迅速蔓延到了她的脊柱，进而钻入了四肢之中，一瞬控制了长安的肢体。桃花层层绽开，她被一股神奇的力量托举着，平稳地落在了地上。

并没有摔倒。

长安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那股力量依旧保护着她，直到她重新开始自主跳跃，桃花桃枝潮水般退却了去，一瞬消失在身体之中。

＊

一些不想学习初高中知识的课堂对于长安来说就变得无聊了起来。在这些课上她要么盯着虚空中的某一个点发呆，要么就到处观察教室里的陈设，要么用她生前二十七岁的脑袋，思考人生大事。

大事有二：一为小北，二为重生。

小北她打算徐徐图之，图之如果没有好结果那就是命。至于重生？

她想了几十节课也没想明白她为啥就又活了一遍。她唯一能感谢上苍的是没有让她从婴儿时期重新活，长安想象了一下她整日叼着奶嘴两眼望天的样子，简直要当场昏厥过去。新同桌以为她生病了，颇为担心地询问要不要给她叫老师。

长安连连摆手：“太谢谢你了，真的不用，我就是刚刚打了个盹。”

小学生一脸敬畏：“我也想打盹。”

这小孩一看就是昨晚上淘的不行半宿没睡的树懒样，长安怂恿道：“那你打一个，我帮你看着老师。”

小学生万分感激，满脸崇敬地望着她：“你真好。”

长安哈哈笑道：“哎呀，不敢当不敢当，你快睡吧，正好老师现在背过去了。”

小学生便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长安继续百思不得其解地沉浸在她困惑不已的问题之中。她记得之前有一次在上仙台查阅加密文档的时候曾经读到相关知识，神话时代强者有毁天灭地之能。每一种咒术能力都是一根链条，带有咒术能力的人可以按照存世的资料修炼。越是往上走，新的咒术技能就越少。而她的时间技能走到最顶峰可以回溯时间。

这个念头一出，长安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毕竟重生这种事真的很难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但神话时代结束后，灭世的权柄随着一个个古神和强者的消亡一同烟消云散，所有咒术技能关于最后一段链条的资料都被销毁了，也再没人能修炼到足够发动灭世咒术的境界。长安自己亦是如此，她力量不足，而且还有一点奇怪的地方，重生的自己还带着记忆。

回溯时间的咒术相当于有一只手拨动了时间轴，时光回到过去，人的体貌，状态也都会随之回到过去。可周围的所有人都没有异常，她却带着未来的回忆。这也是一个不合理的地方，以她的了解，回溯时间并不能将本人的记忆也带回到过去，仅仅相当于一张“过去人生体验卡”。理论上这样的体验似乎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如果没有保存记忆，那么一切也不会改变，她还是会控制不住地被血之瞳控制为祸人间，小北也还是会死，她也依旧会死在那个雷霆之夜。

对于重生的问题长安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她又想了一节课，打算暂时不去想这个问题，先尝试利用她重生自带的记忆优势卡个bug，用她已知的回忆提前改变将要发生的事。但也有一个问题，长女士真记不清她小学时候都发生什么了。

毕竟上一次上小学的时候她年龄还小，心智不全，记不住很多东西。思来想去，她忽然记起上一次她上小学的时候确实发生了一件足够让她记住的事。而且算算时间，这事应该就快到了。

但也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具体是哪一天，她根本就不记得。

又过了两日，长安照旧是潇洒人间，只是跑厕所的频率明显飙了起来。到后来频率已经高到了令人无法理解的程度，连桃北都问道：“你为什么节节课下课在厕所里晃悠？”

长安哈哈狂笑：“啊哈哈哈哈哈，有吗？厕所凉快啊。”

此时刚入了夏，日头确实一日比一日烈了起来。只是桃北没想到长安竟然这么不耐热，到了......从早到晚守厕所的地步。

她没忍住，又道：“食堂有冰镇绿豆汤。”

长安继续啊哈哈哈：“是吗？哎呀，中午我去看看。”

桃北：“......”

当晚她回了家，罕见地有点走神。厕所那种地方，就算是乘凉她也不乐意多去。不知道长安到底抽什么疯，非要节节课下课蹲厕所。

吃饭的时候崔禾看出来了她的心不在焉，问道：“怎么了北北？今天好像有心事啊。”

桃北一愣，差点被菜噎道：“......”

她脑子是想说：什么事也没有，嘴却一开一合道：“学校太热了，中午睡不着。”

桃北有午睡的习惯，这个崔禾当然知道。但桃北挺耐热，往年不至于这个季节就喊热。崔禾也没多想，遂笑道：“学校那么热的吗？”

桃北郁闷了：“对啊......学校那么热的么......”

崔禾笑道：“好说，明天我中午给你们班送雪糕去。”

桃北：“......”

她觉得太明显，本来想拒绝，嘴一张又变成了：“好啊，谢谢妈妈。”

小女孩眉眼一弯，乖巧动人。给崔禾忙碌一天疲惫的心都看化了，笑着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乖。”

桃北低头戳米。

这根本不是她的想法。

但是脑子里一浮现出长安围着她跑前跑后的笑脸，嘴就自动说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