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鬼者 第12章 黑市斗鬼初见雨夹雪

“叮——叮——”闹铃在屋里聒噪地叫唤。

被窝里伸出来一只手，啪地把闹钟关掉了。

屋里再次恢复沉寂。

一分钟过后，被子猛地掀了起来。

长安乱七八糟地坐在床上，梳理了一会儿得出再不起床就不赶趟的结论。于是一跃而起，穿衣套裤洗脸刷牙。

半个小时后，长安站在门口检查装备，最后又抓了几张符咒在手里。两个小时后，她下了公交车，来到市郊。

人界的每个城市里基本都会有一个特殊的集市。由于其售卖部分商品的特殊性，大家也都当它是个黑市。黑市当然不能开到明面上，虽是政府对当今的世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也做得偷偷摸摸，一般都在市郊或是山区。东乡没有山，小土包倒是有几座，黑市便开在了这里。

每周末早八点黑市开放，到中午十一点半歇市休息，下午一点继续交易，晚四点关市走人。

长安到的时候大概是上午十点半左右，正是上午黑市人流最密集的时候。里面的客人挂符的挂符，摇鬼的摇鬼，反正干什么的都有。

长安凭着记忆找了一阵，左右拐了两番，在小路边找到了一个支着棚子的摊子。摊主姓金，专卖灵器，是东北地区黑市里质量最好，最有信誉的一位。

金老板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小的姑娘跑到黑市里来，惊奇了一会儿，方半笑不笑道：“小姑娘不要在外面乱跑，怎么还到这种地方来了。”

长安凑了过去，站到棚子底下，先笑道：“我又不是乱跑，听说你家生意好，特意来买东西的。”

金老板哦了一声，问道：“你要买什么？上、中、下三个品级的灵器，还有各色的驱鬼之物，我这里都有。”

他以为小姑娘肯定要看最上等的灵器，都准备好拿出来吓唬她了，没想到长安道：“我要一只乾坤瓶。”

金老板一愣。

乾坤瓶里储藏着灵力，可以将鬼魂的执念和怨气尽数净化。普通老百姓自然不会买这东西，会买乾坤瓶的，一般都是有行鬼需求的咒术师。灵力达到一定程度就可以炼化自己的乾坤瓶，所以上仙台的正神自然不需要跑到黑市里来买这东西。一般会来黑市买灵器的都是些灵力中下的咒术师。

但是这么小的姑娘，看着还柔柔弱弱的，说她是个咒术师也太不靠谱了......

长安在金老板面前挥了挥手：“老板？你瞪着我干嘛？”

“哦哦哦，乾坤瓶。”金老板如梦方醒，转头开始找了起来：“要一只乾坤瓶。”

他从架子下面翻出一只瓶子，递给她看：“你要的瓶子。”

长安拿在手里掂了掂。这种地方卖的自然不是什么正规货品，反正肯定不是从上仙台流出的。她隔空探了一探，里面的灵力大概有七成，算得上良心了。有些黑心商家卖的瓶子里就一两成灵力，专门糊弄外行。虽说不是特别充裕，灵力的质量也不算上乘，但度化几只鬼还是没有问题的。

长安将瓶子递了回去，道：“老板帮我包一下吧，怎么卖的？”

“看你用什么货币付款。”金老板也不客气，道：“灵力，以物易物，世界货币。”

长安哪有充裕的灵力给他，她估摸着自己画的符纸也不能有人要，遂道：“纸币吧。”

十分钟后，长安揣着乾坤瓶拐上了大道。前面圈了个场子，人群将周边围得水泄不通。里面传来一阵阵兴奋的呼喝：“上啊！揍她！”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几秒后围观群众一阵嘘声：“哎，不中用啊。”

长安挤了过去，果然看见一个临时围出来的角斗场。

人们怕鬼，但潜意识里也对鬼有着强烈的好奇心。恐惧会滋生出许多其他的情绪，凌虐也是其中的一种。试想，谁不希望将自己最害怕的东西踏在脚下肆意凌虐？当人可以掌控曾经最畏惧的东西时，心中的某些情感便会变态地扭曲，转为阴暗和罪恶。

养鬼产业兴起后，又迅速延伸出了斗鬼产业。本质上和斗牛差不多，反正都是低下的生命在欢呼大笑的面庞中为了生存的艰难挣扎。演出总是追求出人意料的精彩反转，或是抓住人心的固定戏码，有些时候会故意将鬼弄伤，让其上场决斗，最后再做个惊心动魄的反转，完美。

决斗胜出的鬼也绝非就此自由，若是大规模的斗鬼，则最后胜出的那只鬼会在黑市上高价拍卖，决斗期间若是有人看上了场内的鬼也可以随时带走，只要有钱。

这一场就有一只鬼受了伤。两鬼都展露着忿怒鬼相，黑乎乎一团看不分明面目。长安仔细一看，大一点的那只鬼半靠在地上喘息，双眼鲜红而冰冷。虽然鬼相威武，但浑身是血，颇为狼狈。对面是只小鬼，颜色淡到几乎没有，大概从没害过人，没想到第一个要杀害的居然是自己的同类。

“上啊！杀了她！”围观群众叫嚣着，迫切地冲那小鬼激励道。

那小鬼蹲在地上浑身发抖，望着对面大鬼的眼睛里流露出深深的恐惧。他身上也有不少伤痕，力量不断流失。

长安定睛凝望，暗暗心惊。对面那只大鬼虽然一身狼藉，但关节处骨刺横生，弯曲优美，绝不是凡类，甚至有可能是鬼城主那样的人物。只是不知为什么受了重伤，否则以这养鬼人的能耐根本捉不住她。

“上去！”养鬼人见那小鬼迟迟不动，围观群众发出阵阵失望的叹息，心中又急又怒，一鞭子抽了下去，将那小鬼扫向大鬼。那大鬼虽身受重伤，但毕竟经验丰富，拼尽全力与那小鬼撕咬，竟不落下风。地面被这二鬼斗得尘土飞扬。

养鬼人的鞭子不间歇地落下，小鬼被打急了，起了杀心，趁着大鬼没有防备的时候狠狠咬住了她的脖子，一脚顺势踩她胸口。

雨夹雪眼珠凸起，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差点直接憋死。原本她胸口就有伤，这一下把最后一口气踩没了一半，竟是拼死一挣，从小鬼手下挣了开来。红瞳杀机闪过，她调动残存的力量，抬掌朝小鬼盖去。

小鬼感到一种灭顶的恐惧，竟是愣在了原地。围观群众俱是感应到了那股可怕的气息，纷纷大声叫好。长安却暗道不妙，这股气息绝非凡类，恐怕实力甚至还在鬼城主之上。她左右一瞧，趁养鬼人不防，猛地将他的鞭子拽了过来。她不会使兵器，一鞭下去打歪了不少，将雨夹雪的右手抽到一边。谁料那小鬼已经杀红了眼，上前就要继续撕咬，长安赶紧又是一鞭，堪堪将二鬼隔开。

不远处有个人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隐入人群之中。

“你谁啊？”围观群众正看到起劲却被人打断，心情自然不爽，纷纷出声谴责。养鬼人也是一阵不悦，将身子一挺，当先道：“你干什么？”

长安不慌不忙道：“你们这般虐待人死后化成的鬼魂，就不怕以后有一天自己死了，也被人抓来残害吗？”

这话可谓是一针见血，不少人闻声往后退了一步，互相对看两眼，又都心虚地躲开彼此的目光。

有几个人如梦方醒，联想到自己死后也可能会变成鬼魂，成为世界公敌，顿时离开了围观人群，灰溜溜地走掉了。

养鬼人气得眼珠子都要翻出来了：“诸位诸位！别走啊！不是你们还真被这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两句话给糊弄了？鬼魂乃是生前有怨所化，我们大家谁有什么仇吗？谁想杀人？到时候乖乖喝了孟婆汤投胎转世去不就完了，怎么可能变成鬼魂！”

长安笑道：“若当真是如这位叔叔说的那样，大家都安分守法，乖乖去往黄泉接受审判，无罪的就投胎转世不好吗？世界上又哪里会来那么多的鬼魂！”

她将手朝场子里一指，眼珠天真无邪：“这里就躺着两个鬼呢，那个小鬼看起来不像是杀过人的样子，不如我们来问一问，他们为什么会变成鬼？”

养鬼人气得大叫：“你不要信口胡说！哪里有那么多的鬼？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长安笑嘻嘻道：“那您是好人吗？”

养鬼人胸脯一挺：“这是自然！”

长安仍旧笑着，将手往场子里一指：“将他们抓来供人取笑，还用鞭子抽打他们，逼着他们自相残杀。您回想一下您的作为，还能问心无愧地说出这句话吗？”

她又凑近了些，仰了仰头：“还有，叔叔，虐鬼可是要遭报应的。您不怕被鬼找上吗？”

养鬼人被她看得如芒在背，下意识退了一步。

长安转向其他人，笑道：“叔叔阿姨们就算有十万分的把握，此生没有半点仇怨和执念，坚持走到魂归黄泉，难道就不怕遭到报应吗？毕竟外面的鬼可不少呢。说不定现在就有鬼在暗处看着，记住了你们的脸，到了晚上就出来报复你们！”

养鬼人被她语气骇得一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众人原本就被她说动，又见养鬼人自己都哑口无言，便也跟着散了。

养鬼人一看他好不容易聚起来的客人就这样被一个小丫头片子驱走，心下顿时大怒，又找回了语言功能：“不是我说，你跟我犯冲？另外你交钱了吗你就挤进来看？”

钱长安还真没交，当时因为个头小就钻了进来，交了钱的围观群众们竟也没发现她，偶尔有人低头看了一眼还以为是谁家孩子顽皮，便也没管她。

长安哦了一声，翻开钱包拍了两张钞票过来：“给您。”

养鬼人又是一愣，翻着白眼接了过来，没好气道：“遇上你算我倒霉，行了行了，赶紧走吧，真是晦气。”

“叔叔等一下......”

眼看他开始收拾东西，长安忙拦了一下。养鬼人勃然大怒，转头骂道：“你是不是有病！哪家的小孩脑子缺筋？今天出门真是没看黄历，怎么就遇上你这么个冥顽不灵的东西，挡了老子的财路！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敢找麻烦，别怪我不客气！”

“......”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您打算把这两只鬼带到哪里去？”

养鬼人啐了一口，道：“干你屁事！被你这么一搅合谁还愿意看斗鬼了，当然是带回去，明天换地方做生意！”

长安见他仍旧不知悔改，只得道：“我要把他们买下来，您开个价钱吧。”

养鬼人没听清：“你说啥？”

长安又重复了一遍，这回养鬼人听清了，但是拿一种看精神病的目光看着她。

长安无奈了：“您这鬼养着不就是为了取乐和卖钱吗？今天乐子也取过了，还没卖钱呢。我买了，不好吗？”

养鬼人继续拿那副眼神看着她，非常不信任道：“你能有多少钱。”

长安笑笑，点了一个数给他：“您看这些够吗？”

养鬼人数了一遍，不相信，又数了一遍。

“可以把鬼给我了吗？”

养鬼人盯了她半晌，又啐了一口，蹦出来两个字：“圣母。”

长安：“......”

好在这养鬼人见识浅薄，压根没认出那大鬼的品阶，否则就她身上那点钱，还真不够用的。

＊

五分钟后，长安带着两只鬼还有一个瓶走在土路上。

携带鬼可以用经灵力加持过的灵瓶装着，也可以用贴着符咒的普通瓶子装着。长安图省事，让养鬼人把灵瓶也一并卖给了她，方便她随时放出随时收回。

两只鬼刚还掐过，自然不能用一个瓶子放着，只得分开盛装。长安包里背了三只瓶子，沉甸甸的。

“两位自我介绍一下？都什么来头。”

“我叫小黑。”小鬼率先发话：“我……我不是‘邪’”

“你呢？”长安问那大鬼。

“本座名号十分响亮，怕说出来吓死你。”雨夹雪休息了一会儿，体力恢复了不少，只是声音还是恹恹的，大概是没想到自己会沦落到这般田地。

“你不会不好意思了吧。”长安哂道：“别害羞，说出来又没什么，我不会嘲笑你的。”

雨夹雪忖着如今落入人手已是无路可逃，这小孩的见识只怕比那养鬼人要多，迟早会发现自己的身份，不如主动暴露，起码在口头上争取一个先机。况且她刚刚出手相救，总不至于立刻翻脸。

“行吧，本座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听好了，本座乃天上地下鬼界万古五王之一白银城主雨夹雪是也……”

瓶外静默了许久。

雨夹雪倒奇怪上了：“怎么，被本座的名号吓到了？这也正常，本座贵为西方鬼王，天下谁人不畏惧本座。”

长安默默道：“其实你没必要这样。”

雨夹雪：“？？？”

长安委婉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最好还是不要随便假冒鬼王，有可能招来残酷的报复。”

“谁假冒？谁？？？”

“你啊。”

“我？我假冒？我假冒鬼王？”

“你看，急了，露出马脚了，都不自称本座了。”

雨夹雪是真快气疯了：“※χ&《##?＊＊！谁他妈露出马脚？本座哪里不像鬼王？”

长安怜悯道：“鬼贵有自知之明，你且低头一看。”

雨夹雪低头，见自己破衣烂衫，一身尘土。

“……”

“本座真的是鬼王。”

“好吧，你说啥是啥。”长安从善如流：“我想想，鬼王能卖多少钱来着？”

“……”

“开玩笑，开玩笑。”

“靠！我就开个玩笑！我信你是鬼王了还不行吗！你生气了就要和我花钱买来的瓶子同归于尽吗？我花了好多钱呢！”

＊

“我说二位，你们是不是该减肥了？”长安腿还没长到成年那么长，并且又细又弱，背着两只鬼走得十分吃力：“虽说你们装在灵瓶里就没多少分量了，可是我怎么还是累得喘不上气呢？”

雨夹雪懒洋洋道：“那本座就不知道了，是你太菜了吧。”

“你才弱！”长安气得直咬牙，骂骂咧咧道：“就属你最沉！你看看你旁边那位，多轻巧！”

鬼王还是那副懒洋洋的调子，道：“因为菜，所以轻。”

小鬼憋不住了，辩解道：“我只是个‘偏’！又没有害过人，当然轻了！”

鬼王嗤笑一声，敷衍道：“嗯嗯嗯，你们说的都对，你们都没害过人，你们都是圣母。”

小鬼意料之中地涨红了脸：“你这人说话怎么这样？谁是圣母？”

他大概是真急眼了，一时连自己是什么都忘了，直接说了个“你这人”出来。

鬼王哼了一声，道：“首先，本座不是人，而且你也不是。其次，听不出来本座在讽刺你们吗？两个假圣母，不过是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小鬼气红了眼：“谁道貌岸然！你怎么凭空捏造呢？”

鬼王冷笑道：“本座凭空捏造？”

雨夹雪语气一变，更加冷酷道：“刚刚不是你死命咬住本座的脖子不放？好，本座猜你肯定要说那不过是迫不得已。行，但前面那个小屁孩制住本座后你是不是也杀红了眼，还想着要杀本座？承认吧，你本性里面就带着杀戮的东西，装圣母只是给你披上了一层看似圣洁的皮。”

小鬼脸都憋紫了也没能说出一句有反击性的话，毕竟雨夹雪说的某些确实是事实，无论是为什么所迫，他当时是真起了杀心。鬼王又是一阵冷嘲热讽，口头上彻底把小鬼干趴下了。

长安听着她书包里那一团唇枪舌战乌烟瘴气，无比头疼道：“那个......两位，你们能不能不吵了？我怎么感觉你们越吵我这包越沉呢！我们不是在讨论你们俩的体重问题吗！”

雨夹雪吼道：“闭嘴！你以为你就高洁傲岸了？把本座买下来你就是什么好人了？假圣母！”

长安：“......”

她辩解道：“你好不讲理，我怎么就是假圣母了？”

雨夹雪愤恨道：“谁知道你把本座买下来想拿去干什么，真圣母早放我们走了。”

长安一愣：“可我真没法放你们走啊……”

鬼王嘶声打断她道：“为什么不能？有什么不能？你就是不想！假圣母！”

长安：“............”

她郁闷地摸了摸鼻子，道：“我真不能，你们听说过哪个‘正’把收来的鬼放了的吗？”

鬼王愣了两秒，质疑道：“你是‘正’？”

长安：“咳咳，那个，我可以是。”

雨夹雪无语一秒，道：“傻逼。”

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