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鬼者 第10章 无明之森走投无路一场豪赌

梨花有些畏惧地走在一片绿得发黑的森林里，头顶枝条遮蔽，暗暗的看不见光。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每一棵树都在看着她，每一根枝条都有意无意地缠绕着她。

前面树影一晃，有什么东西攀附着枝条从她面前荡了过去，一把摘掉了她头上的发卡。“啊！”梨花惊叫一声，吓得退了两步。身后不知何时冒出来一根藤蔓，她一下子被绊倒了，跌坐在地上。

前几天她和班上的同学吵了架，过了两天那个同学来找她道歉，并且说要请她出去玩。梨花很高兴地答应了，和那个同学说等到明天周末就和妈妈一起去。他们还在上小学，当然不可能自己出去玩啦。可那个同学一听就急了，非说就他们两个人。梨花当然拒绝了他，可很快她就感到头晕目眩，醒过来就出现在了这个地方。身边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她不知道家在何方，只能一直向前走，想要找到出路。

跌倒的时候梨花划破了手掌。她有些疼，不过没哭，小声对着面前说道：“点点微光。”

果真有点点微光从她面前浮起，萤火虫一般的玲珑光球环绕在她的四周。梨花低头费力地解开缠绕在双腿之间的藤蔓，重新爬了起来。

又向前走了大约二十分钟，梨花实在是走不动了。她坐在一根藤蔓上面休息，这次注意把脚离得远远的，只留下一半微光照明。屁股还没坐热，梨花余光里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十米开外的树干后飘了过去。

梨花立刻警觉起来，藏身到树干背后。她家是捕鬼世家，从小就教习捕鬼知识，她觉得自己现在仿佛就身在鬼界，会遇到鬼也不奇怪。

梨花露出一只眼睛朝那个方向瞧去。这回她瞧清楚了，两个黑影双脚离地向前飘着，行动悄无声息，背影像两只黑口袋。

梨花放轻了手脚，慢慢地跟了上去。森林里原本就不是一片寂静的，她又受过训练，因此尽管鬼的听力极好也没察觉到后面居然偷偷跟着一个人类小姑娘。

那两个“黑布口袋”嗡嗡地交流着，梨花放慢手脚竖起耳朵去听，隐约听见一些“快了”“鬼市”这样的字眼。

她知道鬼界许多地方都会有鬼市，但现在他们身处的这片林子看起来极大，前面不像是有城池的样子，应该是荒野里所设的鬼市。梨花思忖了一下，还是继续跟了上去。鬼市附近一定会有路，虽然比较危险，但总不必一直这样在林子里打转。鬼界的天是黑的，也没有日月星辰，她身上没有多余的器具，根本无法找到方向。

正想着，两个“黑布口袋”已经飘得十分远了。梨花赶紧跟了上去，不多时前面居然真的出现了一条被踩出来的小小路径。

顺着这条路又走了一会儿，前方传来了不高的喧闹声音，似乎还有音乐，只不过风格非常阴间。很快眼前开朗了很多，森林正中多出来一片开阔空地，十几棵高耸的树木将这片地域分成了不同的区域，中间以低矮的围篱相连。梨花贴在树后小心翼翼地去看，她不知道就在她紧张无比的时候两米外一棵大树高处的树干上就躺着一个女人。鲜红冰冷的瞳子标志着她恶鬼的身份，这双瞳子随意地扫过下面诸事诸物，其实却并没有将任何东西装进眼里。当那目光扫过梨花的时候依旧轻蔑傲慢，但却多了一点惊诧和好奇。她身下，树皮深深的沟壑中浸润着莹绿色的血迹。

面前是一个规模不小的鬼市，各色各样的鬼在其中穿梭。许多摊位上摆着红彤彤、血淋淋的东西，想也知道会是什么。

一个肉摊前面，七八个鬼坐在板凳上，急不可耐地敲着桌子。

“老板！我要的肋排到底什么时候好！”

老板的摊子四面透风，梨花看见他站在草棚下，拿一把巨大的钝斧头在挂起来的尸体身上一下一下地片着：“你他妈急什么，老子也没歇着。”

说话间他将一条手臂整个砍下，鲜血从断口处流了出来。老板用一个桌子那么大的盘子装着那条胳膊，用力在尸体上挤了挤，将鲜血淋在手臂上，端给眼冒红光的那一桌鬼：“菜上齐了，吃吧。”

梨花瞪大眼睛，一个声音在她脑海中回荡：别看了......别看了......可她头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大脑直接宕机了，根本无法处理越发急迫的信息。于是她眼睁睁地看见那三个鬼一齐抱起那根人手，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下......

树上恶鬼嫌恶地撇开了脸，一口老血又开始要喷不喷。这些家伙还是这么的品味低下甚至恶俗，令她厌恶至极......

梨花拼命捂住嘴干呕，不知用了多大自制力才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她朝远处挪动，确信无明鬼市中的任何一个鬼都听不到她的声音后终于扶着树大吐特吐。

十多分钟后，梨花觉得好了一些，又慢慢走了回去。她望着鬼市正在踌躇，却忽然听到一阵呼喝和惨叫。她忙仔细去看，就见几个黑乎乎的鬼赶着七八个人类女孩向前走，一个女孩走得稍慢，被踹得摔倒在地。

“走快点！别让大人等急了。”那鬼叱骂道。

似乎有个路过的鬼看不下去了，出声道：“她只是个孩子，你也是做过人的，没准还做过父亲，何必这样对她。”

“别逗了你。”那踹了小孩一脚的鬼嗤笑道：“让鬼善待人类？人和鬼本就是对立的，如果今天被抓住的是我，你信不信他们对我会比我对这个孩子还残忍。”

梨花又犹豫了起来。现在最安全的方式自然是偷偷跟在朝鬼市外面走的鬼身后，这样一定能走出这片森林。可她又看了看那些被捆缚手腕的女孩，心底十分犹豫。她们很有可能就快死了，她不知道该怎么抉择。

阴森可怖的音乐下，鬼市越发喧嚷了。不过随着一个鬼的出现又低落了下去，众鬼感应到他的品级都自动退了一步，冲着他的方向微微低头。这回梨花看得更清楚了，不禁在心中惊叹。这些鬼都戴着头套，身躯也包裹得极严实。这是无明鬼市的规矩，所有进入的鬼都不以真面目示人。于是就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奇怪人物，有超凡蜘蛛侠，奈克瑟斯奥特曼，街头悍匪，社牛皮卡丘，甚至还有网红蛙蛙……

而那个令众鬼畏惧的鬼戴着一个蝙蝠侠的头套，实力足有二品，压了其余恶鬼一个头。

“又是美好的一天，我们在这里相见。”蝙蝠侠开口了：“都是老面孔了，待会玩的时候守点规矩。”

“大家都知道规矩的。”街头悍匪说道：“这次的货一共有八个，您有两个名额，其余的按规矩来。”

“很好，那就各自开始吧。”蝙蝠侠说道。此言一出，众鬼便像是得到什么命令似的各自分散开，摊铺撤下去了大半，不知从哪拖出来一堆桌椅器械，老虎机麻将桌通通摆了上来。众鬼熟门熟路地在众多项目后面坐了下来开始对赌。每种玩法都有人参加，每局产生的胜利者将会晋升到下一场赌局中，而失败者将失去继续游戏的资格。除了眼花缭乱的玩法，还有不参与任何游戏的鬼开盘押宝，那些输下来的鬼可以在他们这里用金钱财物等赌每场的胜利者。

梨花想走，可脚却黏在了地上。她发觉那些孩子和她也是一般大的年纪，都还在读小学呢。可是她们的手被绑着，面色惶然，身上一丝灵光都没有。她们恐惧不安地望着周围的鬼，只敢看一眼就赶紧低下头。

她终于说服自己先留下来看看。现在没有一个鬼离开森林，反倒是有鬼源源不断地加入赌局，她要走也不知道往哪里走嘛。梨花认真地看着疯狂转动的转盘和那些噼里啪啦的骰子，虽然但是，完全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她家中有权有势，财富优渥，家教自然也是最一流的，不允许她接触赌博一类的不良爱好。所有游戏里她也就转盘和麻将能看得懂一点，其他的机器还是离得太远了。

这时赌博已经进行到最后一轮了，一共有六组二十几个人留了下来，其中转盘组速度最快选出了优胜者，是那个网红蛙蛙，他欣喜地跳起来大叫，有两个鬼从那几个小女孩中挑选出一个战利品来给他。

网红蛙蛙激动地搓了搓手，扑上去将女孩按倒在地。这一幕在无明鬼市中也算是司空见惯了，开一段时间集市后老板不满足于既得利益，发展出了新的玩法，也就是眼前的这一幕。鬼都十分喜欢人类童女，除了能满足**以外，童女的鲜血对于低品阶的鬼来说也是很好的补品。

树上恶鬼扭过头，眯了眯眼睛，扫视着这一幕和她脚下那个焦灼纠结的人类女孩。

网红蛙蛙的面罩被从里面刺破了，他嘴巴的位置上凸出两根长度可怖的獠牙。在那对獠牙将要刺到女孩脖颈的那一刻，一个颇为稚嫩的声音叫道：“等一下！”

所有鬼都停下了动作，阴沉地朝梨花看了过来。梨花头一次面对这种阵仗，不禁有些颤抖，她攥紧了手掌，深呼吸，脑子飞速运转。显然她一个**岁小孩打不过这一大群鬼，显然靠感化劝不动这一大群鬼，显然不会有人出来帮她……

“刚开始的时候那位大哥说了，大家都是熟人了，玩起来不觉得没意思吗？但我不一样，我是人，如果我也加入的话，游戏会更有意思。”梨花胆战心惊，极力镇定。

树上的恶鬼闻言又多看了她一眼，这回没了轻蔑，多了几分欣赏。这小姑娘很有意思，明明年纪不大也不成熟，可思路却十分清晰。她没有选择硬刚也没有选择教化，反而提出要提供新鲜感，恰巧能引起众鬼的兴趣。虽然这并不足以让她活着带那些人类离开，但至少能让她多活一段时间。更有意思的是那小姑娘看似自信满满，可也只有她这个角度能看到她的腿其实都在抖。

“有意思的玩法？”蝙蝠侠说道，目光颇为玩味。这个小妞的长相品级比那些仓促抓来的小女孩好上太多，以至他再看已被自己纳入囊中的那两个小孩就觉得索然无味了。

“那么，你是打算救下这几个人了？”蝙蝠侠朝后一靠，点出了梨花的意图。

梨花被他看穿倒也面不改色，点头道：“你敢和我赌吗？”

“当然。”蝙蝠侠微笑：“奖励就是那八个人类，怎么样？你赢了就归你，我赢了则反之，怎样？”

“不怎么样。”梨花诚实道：“你们这里玩的我都不会。”

“没想到居然还是个好孩子。”众鬼大笑起来，蝙蝠侠道：“可我从来不玩没意思的游戏，转盘什么的都太low了。你要怎么能让我觉得有意思呢？”

梨花没说话，蝙蝠侠想了想，故意道：“牌九？□□？抽鬼？二十一点呢？也不会？”

梨花道：“你说的这些我都不会，但我会一种最简单的游戏，你敢跟我比吗？”

蝙蝠侠只是看着她就会被勾起兴趣，刚才说的那些其实是在扰乱她的心绪，眼看这小姑娘并未被自己压倒，心中兴趣更浓了：“哦？当然了，说说看。”

梨花露出可爱的笑容：“猜硬币！”

满场沉默。蝙蝠侠也愣了一下，他甚至以为梨花会说“石头剪刀布”。不过猜硬币嘛......

“拿个钢镚来。”蝙蝠侠伸出手。

奈克瑟斯奥特曼从兜里掏出一枚面值为一元的硬币，向着全场展示。一面为字，一面为花。

“我也没说纯猜硬币啊。”梨花一脸无辜：“要不然多没意思，猜输了总得有点惩罚嘛。”

蝙蝠侠这次真来了兴趣：“什么惩罚？”

梨花掌心都攥出汗了，用尽全力在那些阴沉沉的目光中稳住自己：“我听说有一种游戏叫做俄罗斯轮盘赌，不如输了的人就玩这个吧，由赢家定次数。”

“次数没有上限吗？”

“哦，对呀。”梨花想了想：“那就逐次增加吧，从一开始，直到结束。”

一张桌子被抬了过来，一人一鬼分坐两侧。蝙蝠侠比了个手势：“女士优先。”

梨花拿起那枚硬币，双手合拢均匀地颠动，而后迅速掷向空中。她极灵活地抬高手臂，在对面看清硬币一共翻转了多少次之前猛地将硬币按在左臂上。

蝙蝠侠无奈地笑了笑，对面这么一弄他确实无法从抛掷硬币的过程中获得有用信息，甚至连硬币初始时的正反都不清楚。

“好吧，我猜是字。”

梨花打开手掌，所有鬼都一齐伸长了脖子去看。露出来的是花。

蝙蝠侠唇角勾起，从容地拿出一柄左轮。他将一颗子弹塞入弹巢，而后猛地抽打转轮，再将它关上。众目睽睽之下，他举起手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梨花紧紧地盯着他的手，抵在扳机上的手指忽然后压。

左轮发出“咯哒”的一声轻响，没炸。

众鬼抚着心口舒出一口气，蝙蝠侠将手枪搁在桌子中间，掷出硬币。

梨花以难以分辨的高速快速眨动眼皮。她的咒术能力和光有关，因此天生就有一双能耐强光的好眼睛，对光线的变化也极为敏感。她确实无法在蝙蝠侠旋转硬币的高速中看清到底哪面朝上，但她记住了硬币翻转的次数以及起始的那一面。她能从硬币上的阴影和高光的分布大致推断出最开始朝上的那一面。

“猜吧。”蝙蝠侠的声音有些冷，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后怕。

“我猜字。”沉默良久，梨花计算好了，轻声道。

手掌抬起，数字朝上。

“该你了。”

“花。”蝙蝠侠说道。

梨花打开手掌，又是字。

蝙蝠侠再度扣动扳机，依旧没响。

梨花额头冒出汗来，自己是凭能力猜对的，可对面的运气也强得可怕……

“猜猜看。”

“花。”这次梨花心神被他干扰，没能记对次数。

蝙蝠侠丢开硬币，朝后一靠，笑了起来。

梨花沉默地拿起手枪，她并没学过用枪，连转轮都打不开。

“要不要我帮你？”蝙蝠侠笑道。

梨花没说话，她掌心全部汗湿了，心怦怦直跳。她回忆着蝙蝠侠的做法，慢慢打开转轮，将子弹塞进弹巢，猛地旋转。

树干上的鬼耳廓微微一动，依旧枕着胳膊，无聊地闭着眼。

“该三下了。”蝙蝠侠笑意不明。

梨花抿起嘴，慢慢用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这时她余光里感觉有几个黑影压上前一步，似乎在防备她。梨花心里明白此刻暴起也无济于事，眼一闭心一横，猛地扣动扳机。

“咯哒”一声，枪没有响。

梨花汗都下来了，控制不住地大口喘息。刚刚那一瞬她看见白无常在冲她招手，笑眯眯地问她要不要填地府的调查问卷。众鬼不加掩饰地笑了起来，嘲笑她的懦弱胆小。毕竟她还是一个渴望活下去的人类，她在人间才活了**年，正是生命蓬勃生长的时候。可这些鬼不一样，他们早已是亡命之徒。

梨花感到一种畏惧涌上心头，一身的冷汗。要不就算了吧，何必为了几个小孩搭上自己的性命呢？对面这个鬼看起来毫不在意自己的生命，可是她在意啊。她是莫名其妙来到这里的，压根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她的爸爸妈妈说不定正急着找她呢……

正在纠结之时，她的手掌由于出汗打滑，一紧张居然用了力气，食指勾动扳机。梨花吓得脸色惨白，只听“咯哒”“咯哒”两声，枪居然依旧没响。

梨花惊魂未定地望着前方，嘴上说说和真拿起枪来对着自己是完全不同的，一开始她还抱有坚定的信念，可现在她几乎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勇气。赌局将面对死亡的时间拉长了，这对于一个**岁的小孩子来说是可怕的煎熬。

她颤抖地去拿那枚硬币，指尖滑得要命，居然两次都没能揭起来。她几乎已经要失败了，梨花低着头，只想仓皇退却。这时她听见有个小女孩说道：“姐姐，你好厉害。”

梨花浑身颤抖地抬起头，双眼猩红。她看见那些女孩那么安详地望着她，像是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宿命。一股莫名的气魄霎时间在她胸中激荡，她又想起自己许下的誓言，她要保护每一个人，让这个世界不再有痛苦。比她年长的孩子们暗地里讥笑她异想天开，那时候梨花曾经发誓要让他们后悔。她不想走了，不仅仅是为了不想当一个可耻的逃兵。

汗水渐渐退却，梨花捏起那枚银色硬币，高高掷向空中。

“该你了。”梨花如是道。

蝙蝠侠有些意外她的变化，他谨慎地等了一会儿，终于道：“花。”

梨花揭开手掌，是字。

又过了一轮，依旧无人死亡。

又轮到梨花抛掷了。她今天的运气出奇的好，从始至终只猜错过一次。而蝙蝠侠又猜错了，这次他要连续扣动五次。

场内静默了。也就是说那枚子弹必须在弹巢的最后一格，否则恶鬼一方将迎来失败。

梨花也死死地盯着他，如果这次他依旧维持好运，那么可怕的压力将降临在她的头顶。

蝙蝠侠脸上没有显现分毫情绪，他轻轻亲吻枪管，像个即将杀人的疯子：“玉帝保佑。”

转轮疯狂转动起来。高树上恶鬼耳尖微微一动。

蝙蝠侠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头颅。连续五声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