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UBLE是家挺有情调的酒吧,很有其独树一帜的风格,不搞撒欢蹦迪群魔乱舞那一套,当然也不像清吧那么追求雅致沉静。
它更像一个中小型的交谊舞会现场,不论谁都可以在这里各显神通、崭露头角、释放魅力。
顾仇和李培到的时候,舞池里的人正在伴随着一曲C大调踏着快快慢慢的舞步。
他们这次提前预约了一个卡座,所以一进门就有侍应生领着他们入座。
顾仇把身上的羽绒服外套脱了下来,搭在手腕上,跟在后面不疾不徐地走着,视线却散漫地四处扫了一圈。
“看什么呢?”李培问完,又说,“衣服让人挂哪儿吧,拿着你也不嫌累。”
顾仇是个怕冷的体质,一到冬天有穿大衣的心没穿大衣的胆,除特别需要,他出门必然裹一件连帽的长及脚踝的黑色羽绒服,暖和是暖和,但是又重又占地方。
侍应生听到,主动说:“先生,我给您把衣服挂我们更衣室吧。”
顾仇把衣服递给他。
李培说:“来点儿低浓度的好酒,你们看着上。吃食的话,都来点儿吧。”
侍应生接过顾仇的衣服,说了声“好的”就要走,被顾仇叫住:“问一句,你们这儿有个叫习忧的侍应生么?”
他这话一出口,李培下意识“操”了声。
难怪说顾仇要来这儿呢。
合着是循着仇敌的气味过来的。
侍应生很短暂地检索了下这个名字:“有的。”
顾仇问:“他今天有班?”
“有。”
“一会儿让他把东西端过来吧。”
侍应生语气有些挫败:“先生,请问是我有哪儿……”
他大概是想问自己是不是有哪儿招待不周到,顾仇没等他说完便回答了他:“我和他有些私交。”
侍应生懂了,道了声“好的知道了”便撤了。
侍应生一走,李培就忍不住说话酸顾仇:“平时不见你这么小肚鸡肠啊?你怎么回事儿?”
“他说我灰姑娘的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顾仇身子往后靠,右手手肘懒懒散散地搭着身后的沙发靠背。
“人不是也要写检讨?”
“我不要?”
“……”
李培问:“你打算怎么整?”
“不怎么整?”顾仇抿着薄唇,“让他端茶倒酒伺候你顾爷一会儿就行。”
李培刚一听完,不觉得这有什么,细细一想,真他妈虐人于无形。
有什么比“我可没有非逼你这么伺候我可是你现在的身份不得不把我当上帝一样伺候着”更杀人诛心的吗?没有。
李培给他竖了个大拇指:“牛逼。”
一曲明朗欢快的C大调结束,酒吧里的音乐被切成了慢节奏的民谣,男人的低音炮在耳边立体环绕,用沧桑的声音唱着天真灿烂的年少。
顾仇阖着眼,靠在身后的沙发上,姿态有点窝着,仿佛长了一身软骨头。
李培伸手耸了他一下:“说说事儿啊。”
顾仇被他耸得上半身晃了下,没理。
“我给你提个建议。”李培兀自说着,“你要不找个室友得了。我听说三中住校生挺多的,还有些不想住校的就租在学校附近,学生租房一直都挺供不应求的,你那房子环境、地段哪儿哪儿都好,租出去分分钟的事儿。”
顾仇掀了下眼皮,又阖上:“我一个人住不香么?”
“这不是多个人陪你上下学么,安全。”李培说,“二百多平的房子,加个人住进来,占不了你几分地。”
顾仇不以为意。
李培刚要再说什么,有个女生走了过来,李培看过去,那个女生朝他笑了一下,这一笑,李培被美色所惑,双目瞠着,忘了言语。
女生往顾仇的方向走了两步。
她还没彻底靠近呢,顾仇突然睁开眼,看着面前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跟他年龄一般大的学生模样的女生。
女生似乎是被他突然睁眼的动作吓得一愣,匆慌解释:“那个,我刚要开口叫你的。”
顾仇神色有点冷。
女生红着脸,鼓足勇气:“能……加个微信吗?你长得是我喜欢的类型。”
李培就知道是这样,在旁边翻了个大白眼。
女生应该自觉有几分姿色,已经拿出手机,点开微信二维码,朝顾仇伸了过去。
这种场景顾仇应付了没有一千次也有九百回了,根据他心情的不同,应对方式实时变化。
李培摆出一副看戏的姿态。
顾仇显然没有要拿出手机的意思,女生小心翼翼又充满期待地看着他,顾仇的目光始终都透着点冷淡和疏离。
大概过了三秒钟。
顾仇动了动窝着的身子,他坐直了一些,然后朝李培这边挪了挪。
李培不明所以。
这时,顾仇伸手勾上了李培的胳膊。
李培:???
女生也有点懵。
顾仇看着女生,神情没有多大变化,但细听的话,会发现他语气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恶趣味。
只听他对那女生说:“不好意思,我有男朋友了。”
李培:“……”
女生:“???”
女生看看他,又看看李培,脸色短时间内变幻十足,瞧着那叫一个姹紫嫣红,最后她把刚才那点小心翼翼的矜持全抛了,气冲冲地说:“隔壁就是gay吧,死gay好好圈地自萌吧!别乱入了!”
说完就跑开了。
女生一走,顾仇把手从李培的胳膊上放了下来,李培立马发出“啊啊啊”的嘶鸣,觉得自己身为直男的尊严遭到了前所未有的践踏。
他甩着那只被顾仇勾过的胳膊,悲痛地控诉:“我一个冰清玉洁的纯情处男,就这样被你玷污了!你还我清白!还我清誉呀呜呜呜!”
他姐李嬛之前倒是不少次被顾仇拿来当做工具人拒绝过异性的搭讪或追求,李培还是头一回有这番体验。
刚才顾仇胳膊勾过来的那一刹那,他觉得自己菊花都紧了。
他指着顾仇一顿噼里啪啦的控诉,开头顾仇还挺认真地在听,没一会儿他就看见顾仇的目光一转,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在目光定住的瞬间,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李培顺着顾仇的目光看向他们卡座的正前方。
哇哦。
他在心里吹了一声口哨。
原本怅然的心情一瞬间就雀跃了。
有好戏看。
习忧就站在他们卡座正前方两步远的位置,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摆着酒和吃食,花样繁多,各个都精致。
习忧走过来,把托盘上的东西一件件往他们身前的茶几上放,并不说话。
顾仇看着他有条不紊的动作,忍了半晌,还是没忍住:“你刚才听见什么了?”
习忧慢条斯理地继续他的工作,没答。
李培在旁边帮腔:“对啊,听见什么了?问你呢。”
习忧把一支装着淡青色液体的马提尼杯放在茶几上,有点答非所问地说:“都听到了。”
顾仇:“……”
看着顾仇吃瘪,其实也是李培惯来的一个爽点。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只有顾仇,本着“你刚践踏了我作为直男的尊严,那你也别想保住在宿敌面前的脸面”的临时起意性原则,李培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道:“你真听到了?你知道我们的关系了?”
顾仇眼都瞪大了:“……”
顾仇:“???”
李培摆出一副泫然的样子:“我听九儿说你们是同学。麻烦你在学校替我们九儿保守这个秘密,你知道的,这个社会对我们这类人的包容度还没那么高,我怕他在学校……”
“放你妈的屁!”顾仇忍无可忍。
李培顶着顾仇要杀人的表情顽强地继续:“九儿你别担心,我觉得这位同学不像是那种爱在背后嚼人舌根的,咱们宽心,啊。”
他还煞有其事地问习忧:“是吧同学?”
顾仇的拳头已经硬了。
习忧放下托盘里的最后一道吃食,站直身体,淡淡应道:“当然。”
顾仇冷得仿佛能射出冰箭的眼神扫向习忧:“是我眼瞎,还是你他妈眼瞎?”
习忧也看着他,扬了扬眉梢。
李培敏锐地察觉到顾仇这话里带有极强的侮辱性质:“九儿,别人身攻击好吧!我现在在附中自称个班草能拿班上一半的票呢。”
顾仇:“你发红包那么大方才拉一半的票?”
李培当即一声“我操”。
习忧不想听他们聊,也没有要跟他们聊的想法,东西又都送到了,他留下一句“慢用”就要走,被顾仇不怀好意地叫住:“等会儿。”
习忧侧了一半的身体缓缓转了回来,看向他。
顾仇今天是过来找场子的,旧恨未消不说,刚才还平白失了几分面子,他心里攒了一肚子的瘪,不消解一番他回去要么暴躁,要么自闭。
他不是委屈自己的人。
习忧站在顾仇的侧前方,从姿势来看,他是居高临下的;从姿态来说,顾仇却端得一副大少爷做派。
李培坐在旁边挺想笑。
顾仇从来都是随性散漫的作风,虽然从小锦衣玉食被伺候着长大,但从没搞过端架子这一套,对谁都一视同仁,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他都是一副“老子不好惹离我远点”的逼样。
所以眼下李培看着,觉得顾仇这刁难人的姿态摆得真有几分刻意而造作。
只见他跷着一双二郎腿,手肘搭着沙发后背,抬眼看着习忧,以一种听着好像平平常常实则字字透着“小样儿你还想跟爷斗”的语气发出充满挑衅的指令:“这盐水毛豆剥起来废指头,麻烦一下这位waiter了。”
正端着水在喝的李培差点喷出来。
“不麻烦,分内事。”只见习忧神情淡然,一脸从容地蹲下身,开始一颗一颗地剥毛豆。
顾仇垂眼静静地看着。
酒吧内光线昏黄,灯光在空间内变幻摇曳。不过因为离得算近,那双剥毛豆的手顾仇倒是看得十分真切。
他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手,修长的手指根根细而分明,骨节清晰却不过分突出,手背上的血管微微隆起,淡淡的青色从指关节蜿蜒至腕骨。
这双手令习忧身上那股清冷的疏离感更甚。
习忧剥起毛豆来细致且快,没一会儿,一小盘毛豆就被他剥了个干干净净。
他把剥好的豆子往顾仇面前推了推,然后把旁边的一小碟开心果拉过来一点:“这个要剥么?”
他自己开了这个口,顾仇想要刁难人的兴致立马降下去一大半。
顾仇拈起一颗豆子抛进嘴里:“不用了。”
习忧站了起来。
顾仇说:“别急着走。”
习忧抬起的脚步顿住,垂眼看着他。
“伺候得挺好。”顾仇说着,伸手去摸口袋,摸到一半想起自己从来就没有过钱夹子这玩意儿,手半道一拐,拿起了桌上的手机。
他指纹解锁了手机屏幕:“给你转点儿小费吧。”
习忧:“……”
习忧的脸颊微不可见地抽搐了一下。
顾仇自然是察觉了他的表情,觉得自己这么些天总算是扬眉吐气了一把,他扬着手机,笑看着习忧:“加个微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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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