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礼从今天第一次见姚钥开始便意识到,事情开始变得棘手难办。这不仅仅因为她既可能是号角,又同时是人类的双重暧昧身份,还归结于她身上的气味。
这是一个无论从哪方面看来都普普通通的人类女性。
以他长久以来对人类的观察而蓄积的渊博知识来看,她身高中等,既没有修长到可以当模特的程度,也没有娇小到足以惹人怜惜。
她不胖不瘦,人类出于女性哺乳本能而崇拜的ru fang,她也只是一般般大小。
动物追求的矫健长腿,他暂时判断不出来,因她那双腿被掩盖在标准过膝长度的正装包臀裙下,唯有还算纤细的脚踝露了出来……这脚踝看起来并不像很能奔跑的样子……很是鸡肋的特点呢。
这张脸似乎也没有什么稀奇的,五官都在,仅此而已。
非要说的话,兴许她的肤色白皙一些,哼,这在犬看来是无用的、甚至谈不上是优点的特点。过于显眼的肤色只会让这个生物在自然界变成靶子,死的更快。可当今的人类审美却很推崇这一点,真是愚蠢。
她的面容柔和,拥有着算不上是了不起的亲和力。这的确是有些狡猾的,毕竟以她那总是面带微笑的脸已经成功收买了ski的狗心。人类总是这样,似乎毫不费力,只是装出一副悲天悯人的好心肠,就能俘获狗狗的忠诚和信任。
在所有这些微不足道的优点以及显而易见的缺点中,柯礼唯一感到困扰的便是她的气味。
他的那些二五仔下属们将其形容为用最最上乘的食材熬煮了很久的牛骨汤。怎么讲,只能说这帮狗狗的形容词过于贫乏。似乎在它们的观念内,好闻的气味就等同于肉骨头。而超级好闻的气味就是超级好吃的肉骨头。肤浅!
严谨一些来说,这个女人身上的气味似乎只能被犬族闻到。如果是人类去闻,大概只能闻到她身上(对于狗狗来说过于)刺鼻的(廉价)香水味道。并不会闻到肉骨头的味道。
所以柯礼仔细思忖得到了令他不愿意承认的结论,这个结论就是,这种只有犬族才能闻到的气味是刻在她基因/或是说血液里的某种血脉压制。并不是单纯的肉骨头那么简单。
这是很可怕的。因为这说明了她的身上存在某种传承。也许在她之前也有人有这样的圣骨号角的作用。
那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骨号角的传承变成了以人类为载体的血脉相传?这世界上除了姚钥以外,是不是还有其他人类身上有着这可怕的香味?《大英雄边牧史诗》难道确实有编纂的成分在?……太多问题了。
以他目前查阅书籍所了解到的知识暂时还没有办法解释这一切。柯礼只觉得自己那聪明绝伦的狗头马上就要爆炸了。
他暗自将姚钥身上的气味形容成魔鬼的味道。因为这味道是他抗拒不了的,带来魔鬼的引诱和地狱的消息。一旦臣服于这味道,他知道自己所信仰的一切、追求的一切都可能面临分崩离析。
如今这若有似无的魔鬼气息,正潜伏在他头顶的某处管道内,缓慢地移动。当柯礼支起耳朵仔细去听,还能听到她每一次蹭着向前发出的喘息。这喘息声有种小心翼翼的粗重,明明体力已经到达了人体极限,但还是因为怕被发现而强行屏住,重重的吸进,缓缓地吐出。
他知道这个管道会通向哪里,他也尽可定位到她的所在,然后把这女人中途揪出来重新关好。可是出于某种他也无法解释的、类似猎手逗弄猎物的心态,他悄无声息地走向那管道通往的终点。他要在那里静静地等待她,一定要看清她那一刻脸上的表情,一丝一毫都不能错过,那一定非常有意思。
当他做出这个决定时,柯礼此时似乎还没有意识到,在他和这女人并没有什么交集的情况下,他已经将自己和她放在了对立面上。归根结底他是有求于她的,但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产生了非常没有必要的恨意和轻蔑。
*
在这前后都漆黑一片的管道内,姚钥只觉得自己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初秋的天气,傍晚时她穿着衬衫和线衣都觉得有点冷。可在这管道里艰难前行,衬衫和线衣拥到肚子上,她回手一摸,露出来的腰上全是汗。
就这样,顶着疲惫和饥饿带来的恶心感,她几乎是无意识地向前爬,直到再一次习惯性将包往前一推,然后包就这样不见了。
“咚——”的一声,管道下方传来了托特包落地的声音。
她心头一凛,原来是到了一个直直向下的管道连接处。她颤颤巍巍往下一看,看到了月色覆盖的土地。
是外面的世界!她几乎要热泪盈眶。
姚钥的屁股一点点小心挪到向下管道的转角边缘,双手紧紧顶着上方的管道壁,就像要坐滑滑梯一样。因为饿还有高度造成手一直在抖,抖到几乎抽筋,可她不敢放松。
不高,也就三四米左右的样子……而且还有托特包做缓冲,人摔不坏。可那薄薄两片布能起到什么缓冲作用呢?她不停地欺骗着自己做着心理建设,数三二一,就往下跳。
就这样,她窝在管道内,不知数了多少次三二一,最终还是手实在支撑不住了,最终眼睛一闭,纵身向下。
尖叫就裹在喉咙里,但她不敢出声,她怕极了这种失重感。
以前和外婆住乡下,村口有片大湖,湖上有个支出来的悬崖。小伙伴们到了夏天都在悬崖上玩跳水,一次次爬上跳下,说刺激好玩极了。唯独她不敢。她连高一点陡一点的水滑梯都不敢坐。
而此时跳下的管道却是直上直下的,她几乎要背过气去。
就在她即将着陆在坚硬的砖地上时,一双毛茸茸的大尾巴迅速扫了过来,不仅将那布包扫到了一旁,还取代布包一动不动停在管道底,垫在了姚钥下面。
姚钥睁开眼时,整个人都是懵的。没有意料之中的冲击,反而是一次软着陆。她因为身体僵硬,脖子僵硬,整个人维持着蜷缩一团的状态坐在柯礼的尾巴上。
她那下垂的视线只停在了屁股底下的毛垫子上。凭空出现的黑白相间的毛茸茸。就在她跳之前,也就三四秒前还没有。
她迟疑地伸手抓了抓,又抓了抓,蓬松,柔软,还温暖。她陶醉在这触感中,脑子暂时停住不转。她一遍遍无意识地摸,就好像动物园里小动物的刻板行为。
柯礼蹲在她面前,和她相距不到半米,他长嘴前面的胡须几乎触到她的额头,她都没有察觉。他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愚蠢的人类伸出肮脏的手像个智障一样抓他的尾巴的。痴痴傻傻。他这样评价。
柯礼眯起了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头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还从没有人碰过他的尾巴。这感觉微妙极了。他的内心是抗拒的,但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酥麻感。每一根被姚钥的手指触碰的毛发尖端都绷直了,似乎在享受这触摸。
意识到这一点,柯礼脑海里警铃大作,他要阻止自己这可耻的想法!自己怎么能自甘堕落??他只想让她赶紧停止她那无礼的抚摸,他甚至无暇去想,一开始是为什么要把尾巴扫过来保护的。
于是他森冷开口,语气却不见得有多冰冷:“你摸够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