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完文书后,楚泽起身拜别荀锦,今夜得回家了,明日再来县衙继续办公。今晚的话说得多了些,楚泽便匆匆别过,不再多言。
荀锦觉得这老头子还算顺眼,找来两名衙役详问,方知这位出师爷曾是状元出身,本应平步青云,却因为性格太过刚正,落了个终生不得志的下场,最高也就做到临阳师爷这样的小吏。
“他一直是一个人么?”荀锦淡淡问道。
衙役答道:“他还有个孙女,可是咱们临阳县有名的大才女呢!”
“哦?”荀锦眸光微亮。
衙役提到这个便来了劲:“大人可以出去打听打听,楚婵,自号东海精卫,不仅诗文出名,还画得一手好画!”
“东海精卫。”荀锦顿觉稀奇。这精卫填海的传说人人皆知,她自号精卫,莫不是有什么意难平之事。
改日,一定好好见见这位楚姑娘。
“是吧,属下第一次听见时,也觉得稀奇。”衙役继续道,“可是,毕竟楚老是状元出身,想来教出的孙女定然与众不同。”
“嗯。”荀锦应了一声,再与衙役寒暄两句后,便将他打发回家了。
临阳县县衙一共有八名衙役,只因真正维持治安的是采珠监的那五百驻军。因为朝廷粮饷吃紧,各地都在征收重税,掏空的不仅是边城的百姓,这些稍微富庶点的县府一样过得不容易,所以临阳县的府兵本有三百人,皆被朝廷调去了南港那边,加强海防。因此,采珠监这五百驻军便多了一个管辖临阳治安的军令。
莫说是动五皇子了,就算动那位金公公,荀锦这边也是势单力孤。
急不得。
荀锦打定主意后,便没有再想这些糟心事。至少今夜,她必须像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丫头,该吃吃,该睡睡,好让来窥探她们的探子有东西回复。
兰音带着兰隽与钟离鸢将后院收拾妥当后,便一起张罗了一桌子佳肴。
长庆县是个穷地方,不如临□□产丰富,随便张罗张罗,都有好几道海味。比如白灼海虾,比如,蒜泥蚬子,再比如,肥美的红烧海鱼。
兰音不仅剑术好,厨艺也是一绝。
三个小姑娘围桌而坐,闻到香味,便已馋得不行。
“来!喝一杯!”兰音给荀锦亲自斟了一杯酒,眨了眨眼。
荀锦举盏,斜眼示意那探子藏的地方,话却是说给她们听的:“今后跟着本官,吃香的,喝辣的,好好过日子!”
钟离鸢与兰隽浑身不舒服,最是讨厌被人这样暗暗盯着。就像有黑蟒隐匿在暗处,不断吐着鲜红的蛇信子,若不是被兰音足尖踩着脚背,两人早就跳起来一个一个收拾了。
今夜可不能随便出手。
兰隽冷着脸,闷了一口酒。
钟离鸢也觉愤懑,跟着也闷了一口。
荀锦瞧这两人憋得难受,一人夹了一只虾进碗里,煞有介事地道:“你们这一路上辛苦了。”
兰隽看她无事献殷勤,多半有诈,便没有答话。
钟离鸢听得茫然,明明这一路上无风无浪,怎的突然讲这个。
荀锦接着叹了一口气:“在长庆时,我太过冒进,虽说最后也抓住了秦老大,却得罪了不少漏网之鱼。这一路上,若非二位捕头时刻保护,本官的脑袋只怕是掉了好几回了!”说着,她冲着兰隽露出狐狸般的笑容。
兰隽脸上的闷色瞬间消散开来,她懂荀锦是什么意思:“保护大小姐,本就是属下的责任。倘若那些不要命的人牙子杀手再来……哼!果然是不怕死的!”兰隽故意把话说了一半,猛地跳起,抽出鸿影,就掠向了墙头上的两名探子。
不由分说,只见剑影一闪,那两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脸上蒙面的黑巾便被兰隽削去,在脸上留下了两道浅浅的剑痕,虽说要不了命,却是极疼。
钟离鸢这会儿终是反应过来,笑着甩开铁鞭,朝着其中一人一缠,便将那人给卷了下来,重重跌在了地上。
噌!
鸿影抵住他的喉咙,兰隽怒喝道:“还敢来行刺大小姐!”
探子这会儿真是有苦说不出,他哪是什么人牙子杀手,可现下落在她们手里,他也不能招认自己是小刘子派来盯梢的呀。
另一个则是她们故意放走,回去报信的。
反正她们抓的是刺客,采珠监那边就算知道落网了一人,也不会出来认他。这些探子都是他们的心腹,自然也是嘴巴极硬之人。
从一开始,她们就没想过从他嘴巴里套出什么来。她们求的不过是踏踏实实地吃顿晚膳,少些宵小爬墙窥看。
荀锦起身走上前来,看着探子死死咬牙的样子,故作大怒:“本官抓了一个,就像是捅了一整个蜂窝,没完没了!”
钟离鸢问道:“如何处置?”
荀锦想了想,笑道:“这样,扒光他的衣裳,架城门那边示众!既然盯上本官了,本官也只有奉陪到底,还他们一点颜色!明天把告示也粘贴出去,临阳县若有人牙子不服本官的,尽管冲本官来,看看是他们的脖子硬,还是本官的命长!”
兰隽重重一咳:“此人太丑。”
荀锦想想也是,这么一个丑男人不着衣服架城门边上,确实有伤风化:“这样,在他脖子上挂个猪头,示众三日!今晚就先把他押去牢里,明日再押他出去。”
钟离鸢忍俊不禁:“是!大人!”当即提溜着探子的领子,往大牢押去。
“小清臣,这下清净了么?”荀锦猝不及防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兰隽又羞又恼:“胡闹!”这声骂完,下意识地瞥向不远处的兰音,有阿娘在,她也不能对黑心大小姐太凶了。
兰音脸色微沉,兰隽便只能收敛一二:“吃饭!”
“好呀。”荀锦忍笑跟着兰隽走了回来。
等钟离鸢回来后,众人终是舒舒服服地吃了临阳的第一顿饭,便各自回了房间休息。
且说那名跑掉的探子溜回采珠监后,小刘子瞧见他脸上的剑痕,不由得大惊问道:“她们对你动手了?”
“大抵、大抵是误会了!”探子惊魂未定,“把我跟老三认作了人牙子雇来的杀手。”
小刘子满眼惑然:“人牙子雇来的杀手?”
“荀、荀锦说,路上便遇到几回,皆因长庆的那个案子,惹来了报复。”探子回报完这桩,“老三还被她们抓住了!这该如何是好?”
“废物!”
小刘子话音刚落,里间的金公公便盘着核桃走了出来,斜眼冷冷剜了他一眼,吓得小刘子将脑袋垂下。
金公公在太师椅上坐定后,冷声道:“你养的探子,就这样办事的?”
小刘子急忙道:“公公放心,他们嘴巴很紧的,定是一个字都不会说!”
“也好,咱家借着那个废物瞧瞧,那荀丫头如何处置。”金公公其实并不担心,至少今日在城外那一出,荀锦是个懂事的。想来,也必是路上遇上不少刺杀,才会如此警觉,晚上这两个探子才会折掉一个。
就算荀锦真有什么三头六臂,进了临阳,便等于是猛虎出了山林,不过猎户们弓矢下的猎物罢了。懂事的话,便让她安安稳稳地在临阳混日子,若是不懂事,他手里那些真正的杀手,可比人牙子找的厉害多了。
“公公,今日告状的那几个采珠女……”小刘子提醒金公公。
“都留着。”金公公眼皮都懒得抬。
小刘子肃声道:“公公今日也是瞧见了的,她们但凡有机会,便会去告状。万一……跑了一两个去京师……”
“那就拿你的脑袋,顶罪。”金公公目光如刀,定定地看着小刘子,似笑非笑,“殿下正值关键时候,陛下正在雅王与殿下之间犹豫不定,这些日子,可不能让任何人跑去京师,放出什么风言风语来。”
“一了百了不好么?”小刘子不懂。
金公公拍了拍他的脸颊,一下比一下重,小刘子只得吃痛忍着。
“跟了咱家这么久,还是不不长进啊。”金公公最后用力撕扯着他的耳朵,“荀锦今日刚来就遇上那些采珠女告状,隔日那些采珠女就突然死了,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况且,殿下那边急需银两打点,这些采珠女下海的本事,可不是你我能练出来的。这几日,逼她们多下几回海探珠,隔个几日,溺死一个,合情合理。”
小刘子恍然大悟,当即哈腰夸赞:“公公英明!”
金公公松了他的耳朵,嫌弃道:“若不是你十三岁便跟了咱家,忠心耿耿的三十载,就凭你方才那些蠢话,咱家就不会留你在身边。”说着,他抬眼看了一眼旁边听了许久的探子。
探子满脸是血,从金公公的眼神里品出了另一层意思,当即跪地叩首:“公公饶命!饶命!再给小的一次机会!求求您!”
小刘子没给他再说下去的机会,从后一刀割破了他的喉咙。
鲜血溅上了金公公的衣摆。
“脏死了!”
小刘子连忙拿出帕子,去擦拭他的衣摆:“小的会处理干净的,一定干干净净!”
金公公勾起他的下巴,笑意阴森:“小刘子,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
“懂!懂!”小刘子猛烈点头。
金公公:毛丫头。
荀锦:那就比比看,谁的心肠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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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