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暴何以平天下 第4章 方嘉敏

一个小时后，专家陆续完成了鉴定。毕竟都是大家曾经接触过的，耗费时间并不长。

馫淼站了出来：“现在请出二十二位路人，每人评判一位专家的结果。”

“所谓古物，最简单的标准，便是以年份长短来衡量，百年以上的便可称为古物。”

“你们人类……咳……我们人类很少有人知道，当物品蕴养的年份足够长，便可蕴养出古灵，古灵百年可开口讲话，千年可凝养出虚体，两千年可凝养出实体……”

观众：“……”听不懂啊，摔！

馫淼：“我先请出两千年以上的古灵。你们专家鉴定过这里有多少个两千年以上的？”

傅逸博肯定的语气率先回答：“四个。”

他又给当评判的路人解释：“两千年以上就是西汉以前的。西汉、西楚、秦朝、东周或春秋战国、西周、殷商朝、夏朝。写了这些答案的就证明是两千年以上的。”

最终结果，二十二位专家，有二十位都找出四个两千年以上的古物，最少的也找出了三个。可见专家的技术是过硬的。

馫淼：“下面留意看了。”

接下来，也没看她有什么动作，众人面前发生了奇异的一幕，在人们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其中几个物品前的地面上突然出现个身着古装的人，一共两男两女。他们或行福礼或行揖礼自我介绍：

“我是西汉白玉弦月羽觞。我是它的古灵，名汉紫衣。我的主人是王褒，此羽觞是主人写了《圣主得贤臣颂》后汉宣帝所赐，因此在主人去世后随同陪葬。”

“我是西汉彩绘陶马。我名汉蒿。此陶马原是汉文帝赐予邓通。在邓通被革职后，收归朝廷，后又被赏赐给陆贾。”

“我是汉代红绿釉陶壶……”

“我是战国古玉凤鸟……”

在他们自我介绍的时候，媒体的闪光灯一刻也没有止歇过。

但现场除了闪光灯的咔咔声，几乎鸦雀无声，所有人、包括所有专家、包括傅逸博、包括方嘉敏，全部形若木塑。

――我们所预期的“由古物自己说出真相”以为是像包公那样一摸一手黑那种啊，可没有预期那么大阵仗啊喂！

差不多呆了一分钟以后，议论又轰然而起：

――“天啊，这就是古灵，就是古董精吧？”

――“古灵知道物品的背景啊，活的历史书啊！”

――“古灵还有名字，和人长得也没两样。所以古董中有个二度空间！？他们活在平行世界！？”

――“怎样才能召唤出古灵？是不是只有这位美少女战士才可以？”

――“有了古灵，古董的真假就不是光靠专家一张嘴了，天大的好事。”

曾经古董的真假难辨引发多少争拗，古灵的存在向操控古董真假发出了战书；曾经历史留下了多少谜团，古灵的存在将拨开云雾。

周逸荣最快反应过来，他一个箭步冲到古灵面前，伸出手强行与一个古灵握了握手：“幸会，幸会。”

之后，他摸着自己的右手，激动得满脸通红：“热乎的！热乎的！真的是人！真的是古人！我和古人握手了。”

看见他这副仿若孩童的样子，几位古灵掩嘴而笑；现代人则个个都很向往。

其它专家受他启发，也都过去与古人行握手礼，现场一下子变成了明星见面会。和古灵握过手的专家都又兴奋又迷乱――时空交叠竟然成真令他们仿如置身梦中。

只有方嘉敏静静地站在一边没有动作，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细看的话，可见她眼中闪着贪婪的光看着馫淼。

观众一阵喧闹，也想往前涌。馫淼快速用手指往地上一划，只听“咻”的一声，地面出现一条刻痕：“不能越过这条线。”

最前面的人发现，哪怕他们想强行通过，但地上像竖起了无形的结界，他们怎么都无法迈过一步――“咔！真的是有生之年啊。”

馫淼没有给太多时间大家讨论和回味，她问傅逸博：“你找出来的千年以上的物品有多少件？”

傅逸博正摸着自己的手怔愣着，半天才回神，还回忆了一下，才呆呆地回答：“八件。”

馫淼：“让你们看看千年以上的古灵是怎么样的。留意啦。”

这次大家都摒着呼吸眼也不敢眨地盯着场内，终于看清古灵是怎么出现的。

只见古物中射出一道白光，白光落在地面上，接着白光从脚到腿到身到头很快凝聚出一个身着古装的人。

只是这次的八个古灵只是虚影，像3D全息影像。但服装衣饰一样也不少。他们有的穿着袍或常服，竟然还有穿将军战袍的，从他们的衣着便可让人产生很多联想。

他们也一一行礼自我介绍。

周逸荣再次尝试一下握手。古灵笑着一边摇头一边把手伸出来。周逸荣的手穿过了古灵的。古灵又把手伸向桌面的纸，手同样穿过了纸和桌子。

古灵笑着摆摆手，表示他们无法拿现实世界的东西。

实体的汉紫衣浅笑宴宴捏起那张纸，示意给观众看，点点头。

人们明白了：已经凝成了实体的真的和人类没有区别，可以触碰现实世界的东西；但仍为虚体的则不行。

一个虚体古灵摊平手掌，手上凭空出现一张纸、一枝笔，他解释：“但我们可以使用我们自己凝养出来的物品。”

傅逸博尝试接过纸和笔，成功了：“这是你们那个朝代的纸笔？”

古灵微笑点头。

观众再度哗然：“那岂不是买了一个古董，还可以欣赏同时代的其它更多古董？鹅滴神A！赚大发了。”

人们大开眼界，两眼放光，恨不得知道古灵的更多特性。

有观众急切地举手提问：“小美女，这些古灵是不是只有你能召唤出来？”

馫淼点了点头：“目前是。”

众人眼中的崇拜和羡慕仿如瞻仰天神。

方嘉敏眼中的晶光更炽。

馫淼没有过多解释，很快进入第三类：“鉴别的物品一共三十个，剩下的十八个，要么未到百年不能称古物，也就是你们所说的假古董；要么不足千年，只能在古物里开口自我介绍。听一下在古物里自我介绍的够不够十八位？”

观众摒息边听边数――足足十八道不同的声音，有男有女有小孩。

百年得言，千年化体，再千凝实，三千终圆。这是岁月的考验，也是岁月的遗赠。

馫淼：“这不就很清楚了――鉴定的三十个物品，全部是真古物，只不过年份有长有短。而且二十二位专家技术也都不差，90%都能鉴定出来。剩下的问题，就由你们自己解决了。”说完她把古灵全部收了回去。

“对了，还有刚才被摔到地上的六件。你们自己选择吧。”

六个古灵齐齐现身，鄙夷地斜瞅原主人一眼，鼻子哼一声，化作白光进了逸博斋。

六个原主人看着古灵嫌弃不屑的眼神，即使悔得肠子都青了，也只能憋在肚子里。

――――――

馫淼由得众人继续或发呆或讨论，把傅逸博拉进店里：“傅兄弟，我来是有事相求。”说着，她手上出现那几串贝壳：“我想以这些贝壳兑换一万现代银钱。”

傅逸博拿起其中一串细看：“如果我没有看错，这是殷商时期的贝币？”

馫淼：“是的。”

傅逸博看看贝币，再看看馫淼，难以置信：“这些贝币看起来没有经过岁月侵蚀啊！你是怎么得到的？”

马上发现自己这个问题太唐突：“对不起，太冒昧了，我只是太好奇。”

馫淼：“这是我随身携带。”

傅逸博：“！！！！！！！！”

但毕竟是恩人，交浅言深太不适合，他只能收起自己满腔的好奇和疑问。

傅逸博：“这些贝币，按照市价起码值千万，只兑换一万可不行。”

馫淼摇头：“不需要，我只需要一万。”完全不容商量的语气。

傅逸博：“……”

傅逸博：“那要么这样，这些贝币先放在我这里，你先拿一万块去用。我留下我的电话，以后你任何时候想取回去都可以，或者你需要用钱随时过来拿。”

馫淼同意了这个方案，拿着一万块现金和傅逸博的名片：“傅兄弟，我还有要事，刚才已经耽误了太多时间，我就不久留了。”

傅逸博急了：“我都还没有感谢你的救命之恩。你起码给我留个电话吧？”

馫淼笑着摇头，飘然而去，留下呆愣的傅逸博。

方嘉敏看着离去的馫淼，也想跟上去。但不少人可都幸灾乐祸地等着她呢。

周逸荣：“方教授，难道你不应该给所有古玩行、给逸博斋一个交待吗？”

方嘉敏挺着背：“我没什么好交待的。”

周逸荣：“你们为什么要贬低古玩市场？为什么要把真的说成假的？”

方嘉敏：“无可奉告。”

观众首先不干了：

――“向人家逸博斋和傅逸博泼了一身脏水，你就一句‘没什么好交待’、‘无可奉告’就想混过去？”

――“如果今天不是有古装美少女在，不仅逸博斋和傅逸博的不白之冤无法洗清，还白白送了两条性命，你就如此轻描淡写？”

――“这个女人真的太恶毒了，刚才她亲眼看着女儿差点因为她这个罪魁祸首白白送了性命，她竟然脸色都不变。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是不是狐狸精变的？来搞乱我们的市场，搞乱人家的家庭？”

――“不要以为我们是法治社会就拿你没办法。”说着，这个观众把手中的奶茶泼过去，泼了方嘉敏一脸一身：“你泼人家脏水，我们请你喝奶茶，够意思吧？”

观众受他启发：对啊，法治社会，我们不能打你，但有的是办法整治你。

――“看着她，不要让她跑了。”

然后很多观众跑开了。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的液体很精彩：可乐；奶茶；红茶；胶水、油漆……颜色怎么深怎么来，怎么难受怎么来。其中数量最多的是――墨水。

这些东西全部招呼到了方嘉敏脸上身上。

方嘉敏闭着眼睛，挺着背，一言不发，承受着这一切。

傅逸博等人看着方嘉敏的反应也若有所思。

傅逸博问古管处几位专家：“你们古管处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专家答：“表面看就说是为了让人更愿意买官方拍卖行的东西。但仔细想想，真的只是那么简单吗？人家更愿意买官方拍卖行的东西，对她有什么好处呢？她为什么那么紧张？”

“如果鉴定师不按她说的做，她就把人家搞臭搞走甚至威胁恐吓，我们也很憋屈。”

看到方嘉敏被这样对待，费忆波皱了皱眉，不过没有做什么，毕竟同样的不解已经困扰了他太长时间了：

“我问了她很多次她做这些图什么，她说是为了权。但她也没得到什么权啊。”

“和她做夫妻二十年，我是越来越不懂她了。”

“对所有人、所有物，她都好像没有感情。”

傅逸博吩咐店员：“报警。古管处下属的方嘉敏教授教唆客人前来捣乱几乎酿成**；诽谤我傅逸博和逸博斋造成名誉严重受损；未有确切证据的情况下到逸博斋寻事捣乱。”

“方教授，您恐怕需要到警察局一趟，暂时走不了咯。”

虽然如此狼狈，方嘉敏仍然镇定自若。

她接过傅逸博递过来的毛巾随便擦了擦：“可以。我需要先打个电话。”

她披着一身湿哒哒的五颜六色单独走到角落，看看四周的人都有足够的距离，迅速拨通一个电话：“一个穿古装的女孩儿，网上有视频照片，刚从古玩街离开。请她来做客。”

费忆波看着她的侧脸，对傅逸博摊摊手：“看，就是这样。这是正常人的反应吗？”

――――――

三个古人从人迹罕至的巷子一角悠哉地走出。一个上对领赤长袍下青裙裳一双笑眯眯的眼睛，一个浓眉虬髯披着战袍颇为沉稳，最后一个蓝色大领衣嘴里叼着根竹草，走路东摇西摆连奔带跳。

“哈哈，傻子！人家五千块是买那棵树，不是这把破铲子。” 卧虎藏龙尊捺兒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还是趁店主没反应过来前快快成交最明智。让他知道是殷商古物，妥妥加三个零。” 骛睐做了个深呼吸体会了一把人间的空气，不管是不是比芥子世界里更新鲜都感觉很美妙。

“嘿，在现实世界逛的感觉真不错。有个成功化身为人的同类就是好。” 捺兒是典型的多动症青年，第一次进入现实世界更是兴奋得连街边的石墩都要过去踢两脚。

“几千年只出此一例，这是馫淼姑娘的幸运，也是我们的幸运。”沉稳如骛睐也忍不住奔了几下。

馫淼美滋滋地受了两位同类的吹捧，背挺得更直。

话说，还是和同类在一起更为自在。

“现在去哪儿？”

“什么都不重要，找到我主子最重要。来到这里半天了还没见到他呢。”与人类相处了一个多小时，馫淼想见主子的心情更加迫切了。

“你怎么那么幸运，能遇到一个真心喜欢古物的人类？还真的有人会真心喜欢一件死物？”这是骛睐和捺兒共同的疑问，相信也是所有同类的疑问。

古灵要化体为人，讲的就是机缘。三个条件两个约束，少了半分运气都难以成功。

第一个条件讲耐心。古灵需要三千年才能孕育成熟、瓜熟蒂落。

第二个条件最困难。需要有一个“人类”真正发自内心地喜爱此古物――这个人类相当于愿意为此古灵化身为人作担保，类似监护人，不真心喜欢怎么行！

第三个条件最偶然。需要此人类以自己的鲜血祭古物的魂灵之心。魂灵之心是古灵成熟时在古物上生成的非常细小位于隐蔽位置的刺状物。

除了以上三个条件，另外还有两个约束。

约束一是古灵和主人双方的品性必须端方刚正，一旦有恶念，机会立即丧失。而若其中一方有功德，成功机率则更大。

约束二是以上三个条件不能由古灵告诉人类，只能凭机缘。

这是天道对死物化身为人的限制，但无论如何也算是宽厚地给予死物一个机会。

几千年来总算出了馫淼这一例。

――如果华夏有一亿个古物，那就是亿分之一的成功率！可见无论希望多渺茫，都不能放弃希望！古灵在芥子世界中也是每时每刻都为此目标做着准备。

说到这个话题，馫淼更得瑟了：“我现在的主子就是我三千多年前的主子啊！”

骛睐和捺兒都停下脚步，不可思议：“帝辛大王？怎么可能？”

馫淼挤了挤眼：“你们有所不知，其实帝辛大王是我的主子九天鲲鹏所化。我的主子九天鲲鹏因为一个‘三世暴君，千年骂名’的惩罚，需要完成三个帝王任务，商王帝辛是第一个任务。”

原来当年九天鲲鹏于巫妖大战中趁乱取走了妖皇帝俊的河图洛书，于冥海修炼。帝俊勃然大怒，长期追杀九天鲲鹏。

鸿钧圣人出面调解，罚九天鲲鹏在人间做三世帝王，不管创下多大的功绩，都将领受后世千年的暴君骂名，这就是“三世暴君，千年骂名”的背景。

骛睐恍然并脸带崇敬：“难怪大王的想法总是如此脱离世俗，什么男女平等，什么废除世袭制，什么不管奴隶身份有才能便可任用。原来他竟是九天鲲鹏所化。”

馫淼心里惴惴：“但是，还不知道他被世人骂得多惨呢！‘三世暴君，千年骂名’，逃不掉的吧。”

骛睐安慰：“我觉得不会。现在这个世界倡导人人平等、男女平等，和大王的做法完全贴合；况且大王还扩大了疆域版图，人类感谢他都来不及呢，有什么理由骂他！”

有人和自己想法一致让馫淼深感安慰：“我也这么觉得。可惜我中途和主子分开了，不知道他现在什么境况。”

“帝辛大王**后主子的魂体进入了鲲鹏剑中与我相伴了800年，后来他突然独自消失了。自此我便再没有他消息，直至来到这个世界，因机缘巧合，主子的鲜血帮我化体为人。”忆起与主子的相聚相离，馫淼既甜蜜又落寞。

话说，几千年前的商王帝辛就已经有男女平等、人人平等的观念（这是周武王的《牧誓》中都说了的），真的太超前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方嘉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