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周敏起身,神情凝重,我抿着唇跟在后边。
我想问,你要带我见什么人?只是他不说,我也作罢。
这个厂子规模较大,我俩弯弯绕绕十来分钟,才到一座板房前停下。
“你进去就知道了。”周敏叹了口气,似乎不太放心:“不管怎么样,你……你要相信我们都没恶意,你要……”
“行了。”我真的不想听这些有些苍白的解释,在我看来,欺骗就是欺骗,没有理由。
板房不太隔音,从里间发出几声低吼:“我只想搞实业,不想做什么软件开发,那玩意费钱!再说它也不是我们能涉及的领域,听到没有?我警告你,少给我整那心思!”
我抬起手,寻思着要不要敲门,很明显里头那个人正在气头上,我不想撞枪,况且我也不知他是谁。
但我可以肯定,那霸道的口吻,至少是这个厂子里的高层领导。
周敏走向前,毫不犹豫地敲了门,丝毫不惧,我愣在一旁看着他淡然地走了进去。
“进来。”里头那个人放下电话,看了一眼周敏,视线又瞟向我。
“叔叔,人我带来了。”周敏说。
“嗯,辛苦了,你先去吃饭。”那人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烟丢给周敏:“拿去抽。”
“您客气了。”周敏随意接过,也不客气就撕开盒子捻起烟头往外走。
“进来坐,你怎么还站门口?”
那男人终于正脸看了我,年龄大约五十来岁,头发梳的很是齐整,只是头顶有些秃,身上穿的跟厂子里的技术员是同一款,只是他的厂牌颜色令我心头一震。
这不是老板吗?
“哦。”我应了一声,迟疑几秒才进去,待我走近,他忽然怔在那里不出声了,我紧张地双手不知往哪放,莫非……
老板的眼球布了几道红血丝,不知是刚刚怒的,还是没休息好,又或者……
我潜意识里打了个寒颤,寻了个最安全的距离坐下。
“你……你……”老板屈起一根手指放在太阳穴上揉了揉:“好眼熟……”
其实,我对他也有那么一点同感,特别是声音。
“你叫什么?”老板在办公桌前坐下,身体斜斜地转向我。
“苏墨。”我头往下低了低,没来由地不看他那张脸。
“砰!”一声响,老板的茶杯被碰到木地板上,没有碎,水流缓缓往我这边溢过来。
我赶紧起身去拿门口的拖把,却被老板阻止了:“你坐,你……你真的是苏墨?”
“啊,嗯。”我不解地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后,我脑海里的某跟神经跳了跳,似乎在遥远的时空,我曾遇见过他,可我想不起来了。
“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你叔叔苏成功啊!”
我脑子里瞬间一个激灵:“成叔叔!”
“是的,是的……”成叔激动地抓住我的双肩晃了晃:“我不敢相信……你太像你爸爸了!”
原本是一场久别重逢的好事,可我心里的阴云再次笼上心头。
原来,我被骗的事情还有更多。
成叔,喻晓霜的父亲,我的邻居,也是我小时候又惧又怕又有些尊重的长辈。
我记得喻晓霜说过,她的父亲明明后来生意失败了,生病还是喻晓霜在筹钱,不过短短四年,成叔如何拥有这么大一个厂房?
这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实现的。
即便是四年,也绝无可能。
更可笑的是,喻晓霜有个如此有钱的父亲,却一直在我面前装穷人。
“呵呵……”我冷笑了一声,身体克制不住地抖动着,我太难受了。
“小墨,你这是?”成叔扶我坐下,并走到门边按了按墙上的按钮,不过短短十几秒便跑进来一位身姿曼妙的女人。
我扶额不敢多看,脑子里一片混乱,一股无形的压力砸在我的胸口上,呼吸都带着疼。
“喝点糖水,你是不是血糖低?”成叔端过来一杯热水:“你妈那会也总这样。”
“成叔,你怎么会……”我不知道怎么问才合适。
“我知道你心里想问什么,晓霜都跟我说了。”成叔轻轻叹了一息:“我也没料到是你,她怎么也不肯告诉我,原来是这样。”
“您都知道?”我难堪地垂下头,血液仿佛一下冷至冰点。
成叔看了一眼还在捣腾扫地机器人的女助理说道:“你先出去,别收拾了。”
女助理不经意地看我一眼,顺从地走了出去。
“小墨,其实小时候我就看出你俩关系过于亲密,可那时候你们不过才几岁,我是做梦也想不到,这太惊世骇俗了。”成叔从兜里掏出一只银白的打火机,又默默放了回去。
我知道他犯酒瘾了,想用抽烟来强迫自己忘掉。
小时候他经常这么做,我和晓霜在他面前都是跑腿的,我还记得他每次会多给我五毛钱。
只是我记不起他的模样了。
“成叔,烟酒还是不要碰,晓……”我舌头打了个结:“喻晓霜说,你大病过,不能……”
“没事,”成叔沉默了一会儿才问:“小墨,你真的对男人很反感?”
我再一次被震惊到了,这个问题我不是没想过。
但当着别人的面,我实在是无法说出口。
“跟叔叔说实话,”成叔的眼神忽地变得有些随机,我有种被看穿的窘迫感。
“也不是反感……”我在心里斟酌着该如何回答才合适,毕竟坐在我面前的就是一个男人。
“我只是没什么感觉,大概跟您看到男人是一个……”
最后一句话我紧急刹住,感觉很不礼貌又很冒昧。
“我明白了。”成叔叹道:“你这是天生的。”
“嗯,可能。”我浑噩地点了点头,脸部一阵又一阵地发凉。
“可,你知道吗,晓霜不是。”成叔开始打开话匣子,我木木地听他说起了喻晓霜的过往。
这大概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