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孙潭下了车,我机械地跟在后边。
门开了,屋里果然很乱,客厅亮着灯,孙潭却止步于门口:“你进去吧,家里太小,我就不参与了,我怕思然揍我。”
这是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面积也非常小,我杵在狭小的客厅里发起了愣。
往前走仿佛是一条绝路,我始终无法迈步,甚至连呼吸都是如此沉重。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尤其是与自己相关的,卧室里传来的阵阵低语令我鼓起了勇气。
抬起的手僵在半空,因为我听到了令我窒息的声音。
“思然,我们这样骗小墨真的对吗?”
“怎么不对呢,我觉得就应该这样做,人心难测啊,你别那么天真好不好。”
“可是她小时候对我那么好。”
“哎哟,都快20年了,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你醒醒。”
“可她现在对我也很好。”
“那敏哥对岳哥好不好?有什么用?最后岳哥的下场呢?你都27了,不年轻了,玩不起。”
不年轻了,玩不起……
可我又谈何年轻?又如何玩的起?
我猛然想起了李妍,不由地感慨,同一个世界,同一个闺蜜。
只不过不管发生什么,李妍从未让我去骗别人。
再一次被欺骗的屈辱感令我失去了所有继续探知的勇气,我想逃离,立刻马上。
“喵……”一声幽幽的猫叫从里头传来,那是默默的声音。
“哎,你还别说,这猫买的值,你要早说你买它做什么,我就让小元免费送你了。”
猫是买的?我再一次如遭雷击。
“那怎么行,我需要两只,白拿多不好意思。”
“那只后来不是送给我了嘛,我跟小元关系好,她可不敢收我的钱。”
所以,那天我在周敏楼下看的一幕是……
有预谋的?!
骗子,都是骗子。
那我是什么?
“哈哈……”我想我的表情应该很滑稽。
“谁?”门骤然打开,我一个趔趄,脑袋撞上了冰冷坚硬的门框,耳朵里传来一阵轰鸣声。
“小墨!”喻晓霜惊呼着朝我扑来,我强打起精神,闪开身去。
“苏……苏墨,你怎么进来的?”王思然脸色变得很难看,她朝客厅处大吼一声:“孙潭!!!”
我不知道此刻我要说什么,似乎说什么都不重要了,我缓了一口气,转过身,背向她们。
我真的不想看到那个人了。
“小墨,你都听到了?”喻晓霜带着哭腔说:“不是那样的,我……我只是……我……”
“好了,别摆出这副可怜模样。”我在心底嘲弄自己,我再也不会当傻子了,苦肉计对我不会再有任何作用。
“小墨,我们回家,我跟你好好解释。”喻晓霜伸出手欲拉我,我狠狠一甩,兀自往外走。
“苏墨,别这样,小霜她是真心对你的,这事怪我,是我出的主意,主要想试探一下你的真心。”王思然阻在我的前头,试图作出解释。
“哦,”我伸出大拇指,笑的惨然:“那你可真棒,狗头军师。”
“哎,我……之前的事我是真不知道,我也是你们吵架后才……”王思然满脸尴尬,在我的逼视下,她无措地望向喻晓霜。
“嗯,你们的戏都很足,不去做演员真可惜了。”我冷漠地推开王思然,步履沉重地出了门,任凭身后喻晓霜如何哭喊,我也不想再听。
以前看电视剧的时候,我总觉得男女主角太傻,为何不给对方一个解释的机会,彼此徒增许多误会。
如今我明白了,哀莫大于心死,对于那个人失了真心,所谓的真相,其实早就不重要了。
出了门的我并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我冷静地像块石头,一瞬间丧失了听觉,风过耳,汽车嗡鸣,人潮涌动,以及喻晓霜夺命般的拉扯。
世界一切都是安静的,就像一部默剧。
我不知道我是如何搡开的喻晓霜,也不知道自己何时上了一辆出租车,司机不断回头问我什么,我只麻木地看见前方有张嘴在一开一合。
“喂!!!”
我乍然清醒,这才发现自己眼前早已模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旁的什么。
“美女,你到底上哪?说句话。”司机终于失了耐性,他烦躁地扯了扯安全带。
我明白自己有多失态:“抱歉,没睡好,去……”
去哪呢?我愣怔住了,司机再一次望向我,像看神经病似的。
“去逾东巷。”我说出了自己所住的地方,我想回去收拾行李。
司机深呼一口气,这才说了一句大实话:“你要再不开口,我都要炸了。”
“抱歉。”我说:“开一下窗。”
车里的气味令我想呕吐,从不晕车的我着实难受,五脏六腑都在翻腾。
“开着空调……”
“开窗吧,谢谢了,我要吐你车上了。”我掏出纸巾,捂住嘴,再多说一个字都令我痛苦不堪。
司机摇摇头,无奈开了窗。
热气泼面,还有些灼人,窗外的夜景一啸而过,我顿觉恶心难耐,哇地一声干呕,把司机吓得直跳,他忙拿出一叠塑料袋丢我身上:“吐……吐袋子里!”
熬到巷口的时候,我已经虚脱了,煞白的路灯灯光打在我的脸上,那面色一定很可怕吧。
该何去何从呢?
我望着幽深的小巷,心里一阵荒凉,我正犹豫不定的时候,迎面碰上余檬。
“嗨,苏墨姐,你咋滴了?”
“没事。”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赶紧往巷子里走。
“你是不是喝多了?还是掉了魂?”余檬特别多事地过来搀着我:“走,我送你回家。”
我很烦,心底蓦然腾起一股滔天怒意,我掰开她的手,一字一句地警告她:“我很烦,你别乱碰我!”
“怎么了?咋还不能碰了?啧啧……”余檬悻悻地退到一边,一脸惊愕。
“别管我,谢谢。”我匆匆往出租屋跑去,脚底下高高低低,一顿一挫,我身上渗出了冷汗。
我胡乱收拾了一些东西塞进皮箱里,住了三年的地方,我头一回发现自己一无所有,离去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丝留恋。
走到门口的时候,我想了想,把那张银行卡放在柜台上,钱已经不多了,带不带走意义不大,我知道现在的喻晓霜应该不差这点,就当是留给茜茜当零花钱了。
余檬并没有走远,她就在巷口,骑着电动车冲我笑道:“你去哪,我送你。”
这一幕深深刺痛了我,那日,喻晓霜也是这么对我的,我坐在车后座上,像个傻子似的感动不已。
如今想起,不过是一场梦。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我拖着大行李箱快步往前走。
“哎,你怎么了嘛?好好地去哪?”余檬骑着电动车,歪歪扭扭地跟在我身边,她的影子拢着我,使我更显落寞孤寂。
“出差可不可以?”我有些乏力。
“这样啊,那可以报销呢,既然这样,那我就不送你了。”余檬冲我盈盈一笑:“记得早点回家。”
这话令我如鲠在喉。
我没有家,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了吧。
汽车站离的近,我直接拖着行李箱走了去,这个地方不算繁华,尤其是夜里,人甚少。
“去哪?”售票员手指熟悉地敲着键盘。
“随便。”我茫然若失。
“对不起美女,我们这不卖随便的车票。”售票员停下手里的活,抬头看我,眼神犀利。
“哦。”我有些迷糊,去哪呢?
“喂,可不可以快点,我们还抱着小孩呢。”
后边的乘客开始不满。
“去X州。”我下意识地说,那是李妍工作的城市,也是我熟悉的第一座城,因为那里曾是我上过大学的地方。
“42块。”售票员面无表情地说。
我掏了掏兜,摸出一张纸钞递了过去,数秒钟过后,叮当几声响,挡板下方滚出八枚硬币,在日光灯的照射下,寒光闪闪。
不知为何,我的手有些迟疑,我想起了茜茜,她总喜欢收集硬币,然后放进一个名叫小猪佩奇的储钱罐里,她说,等她攒够了钱,就给我和喻晓霜买套新房子。
我承认那时候的我是有些心动的,我生平第一次有了对家的向往。
童言无心,听者有意。
“这位美女,买完票请往这边候车。”另一位乘务员拿着大喇叭朝我走来,我慌忙拾起硬币,往候车室走去。
离发车还有五分钟,我刚落座,就听得闸门一响,我只得站起身,拖着厚重的行李箱随着人群往前走。
“等等!”
喻晓霜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声嘶力竭地喊着:“小墨,别走,别……”
我不敢回头,我怕回头了就再也走不了了。
没人想做个被人反复戏耍的傻子,我也不例外。
“这是开往X州的最后一趟车,要上车的赶紧了。”乘务员端着个大喇叭,冲着不多的人群反复提醒道。
我迅速过了闸口,喻晓霜冲了过来,却也只是抓住了我的衣摆,我用极尽冷漠又绝情的口吻说了一个字:“滚!”
喻晓霜松了手,在我身后哭的抽抽嗒嗒,我能感觉得到周围所有人的目光,像一把把刀子插在我的心口,又疼又空。
“两位,你们没票不能进。”乘务员走了过来。
“苏墨姐,你等一下晓霜姐啊!”余檬大喊着。
我一咬牙,拖着行李箱往里走。
“妈妈!”茜茜哇地一声大哭:“妈妈,你不要走……”
我鼻头一酸,心脏处再一次被撕开一道血口,忍了许久的泪终于止不住地往下落。
我终是没忍住回了头,正对上喻晓霜那对曾令我魂牵梦绕的眸子。
美目深情,亦是无情。
我告诫自己,放手吧。
我上了车,靠在窗户边,一曲《琵琶行》在车厢内悠悠响起,窗外灯火通明透亮,刺痛了我的双眼,心情一时难以自持,不由地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