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肖集 第16章 千面 16

被救出来的那名工作人员始终都昏迷着，李中医做了基本的处置就一直等，直到把人送上了救护车。随车医务人员在问王一博伤者被发现的情况，肖战帮不上忙，就在旁边看着。

李医生经过他时摇了摇头，肖战眉心一拧，跟对方行了个欠身的礼目送他走了。

救护车开走的时候，王一博明显松了口气。转身见肖战光着一只脚站在没有硬化连个石板都没有的山道上，赶紧跑过来：“哥你的脚，你都不疼吗？”

肖战这才低头看了眼，仅存的酒店的塑料拖鞋不知何时也被烧化了一个边，不伦不类的粘在原处，另一只脚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了。但可能最疼的时候已经过了，肖战只是站在原处便没觉得多么疼。

王一博想架起他受伤那边避免受力，肖战却道：“别了，你自己还有伤呢。我怎么可能比你严重，你看看你……”肖战不敢说太多，他眼睛还红着，依然能感受到身后烟熏火燎地呛人。他现在只想快快地和男孩一起回去，回酒店去，没想到刚若无其事地迈出一步，就被疼得一个激灵。

“……”

王一博赶紧扶着他：“李医生呢？让他先看看吧！”

“不用，最多就是磨得了，酒店有伤药。”

“可是……”

“一博，我想回去了。”

也许是男孩看到了他眼底的红，也许是他情绪实在没藏多好。男孩一下就噤了声，好像灵光一闪，又有了点儿笑模样地扶着他的肩让他在原地等一下，肖战点头应了。

男孩跑向火场。大火终于在把周围的木质建筑几乎都烧干净了的现在，显露了可以扑灭的迹象。消防车跟着救护车一起来的，高压水龙头输出的水注就像真正的水龙一样，此时已经不再需要他们了。

之前导演制片还有几个演员都还想等着他俩一起回去，但肖战实在太累了，他觉得自己没做什么，却比跑了三天三夜的马拉松还提不起精神。

娱乐圈摸爬滚打的这三年哪怕再辛苦的时候都没有这一次来的、让他一点都不想跟任何人多说一句话，不想去迎合任何程度的社交。

好在同事们都明事理，肖战说：“大家都先回去休息吧，我们马上也回去休息了。我留下来等他就可以了。”

他平日里说话是什么样的大家都已经习惯了，此时的表情和声音显而易见的生硬，一时众人面面相觑都不出声。最后还是肖战看了杨制片一眼，才把人和谐地驱散了。

男孩很快推着摩托回到他面前：“虽然发动不了了，不过你可以坐上来，我推着你回酒店。这样就不会再伤到脚了，嗯？”

肖战点点头，左脚伤了使不上力，只好侧身坐，这个姿势他有点儿别扭。男孩却笑了笑：“还好有这辆摩托，虽然小苹果也可以胜任，但估计那家伙也受惊了吧。”

肖战说不出话，嘴张了张又闭上了。

男孩推着摩托往山上走，已经看不出本色的T恤上显现出布料下面蝴蝶骨施力的形状。一块黑一块白的脖颈上，能看到细小的汗流顺着长了的几缕头发往下流。

男孩没听到他答话，便也再没开口。四周蝉鸣鸟叫，他们是热闹山路上最安静的旅人。肖战一路看着眼前的背影，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经过大火的夏日山中，夜里的风有点凉，他不敢说有点凉。头顶的夜幕一片耀眼璀璨，完全不受人间劫数的影响，永远星河万丈。

他是个喜欢艺术学过艺术的人，却想不出一句话来形容他眼前的男孩。

回到酒店早过了0点，男孩从前台借了轮椅出来接他，肖战这会儿才找回点精神，苦着脸看他：“不要了吧，我又不是脚断了……”却没拗过男孩的坚持，肖战坐上轮椅更加生无可恋了，男孩又丢给他一个药箱让他抱着。

肖战：“……”

“去你那吧，我那间可能有点乱，昨天走得时候太着急了。”

“……你那屋什么时候不乱了，说的。”

男孩认真道：“我最多也就跟肖老师比乱了点吧！比江澄他们不知要好多少了！”

虽然男孩说的是实话，肖战还是扬起脸给了他一个白眼。后来他就十分怀疑男孩是不是在用清理伤口和涂药报复他：“哇，王一博，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嘶……卧槽！王一博！王一博你别整了行不行……”

“不行。”男孩义正辞严地道：“不把伤口里的小石子渣子清出来，发炎了怎么办？你再忍忍啊，就快好了！”

“卧槽……槽！……我真的不行了老王，我给你说我的脚从来不让人碰的！啊！……我真的怕这个你够了啊！……啊……”

“好了好了，我敬佩的肖老师！坚强！”彼时他用医用钳把最后一个石子抠了出来，肖战真的喊得惊天动地，再怎么好的隔音都没用的那种。王一博揉了揉耳朵，俯视受完酷刑直接仰倒在床上的人，笑得不可抑制。

肖战一只手臂横在脸上，骂骂咧咧地道：“王一博你太不是人了，你不是人！”

男孩满口应是，然后没过一分钟肖战的脚脖子就又被握住了。

“！你还要干嘛！王一博！我错了我错了……求你了哇啊！！！”

“碘伏已经比酒精要好太多了，我的哥！你真不怕别的住客投诉你啊。”

“怕什么，这层没别人了，郭丞他们应该都被经纪人带到山下去、了卧槽！疼！王一博！这是肉长的！！”

“……”

如果说清伤口好比屠杀现场，那上药就好比恐怖片现场。等到给肖战包扎完，男孩也快累死了。

“哥，你的嗓子还好吗？你真的太能喊了，我又有多佩服你一项技能了。”

“你少站着说话不腰疼了王一博！你死定了，你给我等着！现在换我给你弄伤口！”说着他立刻就坐了起来，就是跟语气不同，一脸严肃。他拽住男孩的手，道：“你胳膊上是不是挺严重的，其他还有哪伤了没？”

还好男孩一般赶路途中都穿长裤，虽然裤子不能要了，但起码腿上没被烧到。

“哦，我没事，胳膊上也不要紧。我冲进去的时候穿着外套呢，是救人的时候才脱了的，不严重。”

肖战扒着他好好瞅了瞅，最后确定这一次总算没撒谎才给伤口裹了层防水，放他去洗澡了。

男孩还没出来，肖战的上眼皮和下眼皮就已经打得难舍难分，听到浴室门响又突然精神起来。

上次男孩生病是他去陪的，这次轮到男孩仿佛顺理成章一样。看他全身心放松的把自己摔进床里，床垫都跳了好几下，肖战笑他：“还不承认自己是小朋友！”

俩人脸对脸，王一博难得没反驳，就努了努嘴，肖战上手捏他鼻子。

“防水布拆了吗？”

“拆了。”

“上药了吗？”

“不用，你相信我。”

肖战让他把有伤的胳膊放在被子外面，怕他碰着疼，就攥着那只手腕，男孩也没躲。

整层楼的演员几乎都被接走了，以往还能听到点窸窸窣窣的声音，今晚是彻底静得出奇。男孩今晚的心情诡异得好像一直都很好，从两人见面到现在几乎一直都在笑。肖战戳他奶膘：“干嘛笑得不要钱一样，傻了吧唧的。”

男孩带着握着他的那只手放在两人中间，道：“你刚才在火场是不是特想骂我来着？”

“你这不是废话吗？！”提起这个肖战一晚上的郁结之气总算有了出口，他竖起眉毛道：“我何止想骂你！简直想把你脑子敲开看看里面是不是都是水！王一博，你好歹也是个公众人物，是偶像明星，你带没带脑子？！哪个艺人会在这种时候逞英雄，你是不是傻？！”

“我要辩解，我不傻！这都是战哥的错！”

“哎哟！能死你了，这也能赖上我！”上手拧耳朵，男孩一边捉他的手一边装可怜道：“就是肖战的错，谁让你一直不接电话！”

“你少来！你别以为说是为了我就能改变你不用脑子的事实！”

“……我说不过你行不行，疼，肖战！耳朵要掉了！”

……

九分钟后小学生打架告一段落，主要他俩今天真的都太累了。肖战先说了晚安，男孩就乖乖闭上了眼。

闭上眼酝酿了一会儿，却发现他睡不着了。

靠近男孩的小夜灯维持着微弱的光，肖战慢慢伸出手轻轻拨了拨男孩洗过后微湿的头发。劫后余生的明明不是他，他却总在安静下来看着男孩的时候就忍不住地难受。

看李医生的意思，那名工作人员多半……他很不想听到那样的结果。不是他肖战多么善良济世慈悲为怀，他真的没有功夫去想那些，只他实在不忍心男孩的任何付出得不到该有的回报。

他胳膊上的伤绝对没有他说的那么轻巧，分明红肿的很厉害，手肘的烧伤能看到肉，那种好像溃烂的伤口看一眼都好像从他心上撕下块肉一样。只要他脑海里浮现出隔着火焰的高墙只能看到的那一个黑色阴影的轮廓，想到这个人很可能就没机会走出来……

“战哥。”

小夜灯突然被拧掉了，房间里漆黑一片。

肖战没有出声。

两双眼睛适应了黑暗正正地望着彼此，他们很小声地说话，就像两个小朋友夜深了不睡觉躲在被子里说小话怕被家长发现那样。

男孩说：“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前两天拍不夜天的群戏，我被导演卡了一次？”

“……嗯。”

“其实那天我是突然出戏神游了一下。”

“嗯？”他俩被NG过很多，但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理由的NG。他们入戏的时候都是立刻入戏，不要脸的说一句，对待工作的方面，无论是男孩还是他，都是绝对敬业的。

“就是，你每次哭戏的时候我都不在。所以前两天那场还是第一次现场看，又是那么大的爆发场。”

“……”那场确实哭得太惨烈了，肖战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又想听男孩说下去。

“我当时一瞬间出戏了，想的是，如果我是真的蓝忘机，”肖战听到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我一定不会让这个人哭。”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