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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个瞬间之前,濮颂秋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被这样的问题困扰——关于喜欢或者不喜欢、可以喜欢或者不应该喜欢。xinghuozuowen
在他看来,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有对错,喜欢一个人这种事也不存在正确与否。
只不过,在某些时刻、某些地方,喜欢的对象可能是错的,但“喜欢”本身绝对不应该被人们用“对”或“错”来定义。
他之所以会觉得困扰,首先是因为从没想过自己还有余力去喜欢别人,其次是因为,对象是错的,至少在目前的大环境下、在冷静的分析之后,他确定这是错的。
当初跟焦望雨成为同学,濮颂秋从没想过这个人对于自己来说会有多特别。
第一次见面,在闹哄哄的教室里,他坐在对方身边,甚至在那天结束之后都没记住对方的样子。
不是因为焦望雨长得不够让他印象深刻,只是因为他根本不会花过多的心思去观察别人。
他没有那么多精力,也没有那么多时间,任何一丁点儿的分神都会让他觉得十分疲累。
尤其是在那段时间,他的生活一半是空的一半是乱的,自顾不暇。
真正开始注意到身边有焦望雨这个人“存在”大概是在高二开学后的一个多月了,那会儿已经是深秋,操场满地的落叶,晚自习之前的一个小时休息时间大家都出去吃饭,濮颂秋懒得出去,在教室里吃面包,吃完最后一口,扭头看向窗外,看到焦望雨跟别人在操场上打闹,男生之间,闹着玩儿从来不讲究分寸,操场跑道边缘堆着值日生刚扫起来的落叶,焦望雨就那么被推到了落叶堆里。
跌坐在落叶堆里的焦望雨还在笑,还在闹,最后的结果是被巡视的教导处老师逮了个正着,罚他们俩收拾完弄乱的落叶之后连续值日扫跑道一个星期。
那天的濮颂秋坐在三楼教室的窗边看着外面,秋日傍晚,整个世界都是粉橘色。
扫完落叶回来的焦望雨气喘吁吁地坐在他身边,他抬手帮忙摘掉了挂在对方衣领上的一片枯叶。
他们俩是在那天之后才稍微开始交流,一天下来能说个两三句话。
焦望雨性格开朗,跟谁关系都好,有时候濮颂秋看着他,觉得这人简直就像一个活跃的火球,到哪儿都能点燃一片森林。
有能量,又危险。
他向来不喜欢太热情太闹腾的人,但焦望雨给他的感觉却是恰到好处,他有时候会羡慕对方。
所以说,如果一定要追溯根源,那他对焦望雨不应该存在的这份心思或许是由羡慕演变而来。
一开始是羡慕,渐渐的忍不住开始过多地注意对方,甚至希望自己变成对方的样子。
在明知不可能的时候,某天醒来,发现原来自己喜欢上了这个人。
濮颂秋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喜欢一个男生,在这种类似于好感的感情被定性为“喜欢”之前,他也没有真的意识到自己对焦望雨的这种感觉会是渴望恋爱的那种喜欢。
直到高中毕业,那个大雨突降的日子,他跟焦望雨在大楼下避雨,然后看到了两个男人躲在伞下接吻。
那两个陌生的男人和焦望雨后来的话,一同启蒙了他。
玻璃。
就是同性恋。
濮颂秋现在想起来,还是会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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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望雨早上是被走廊的吵闹声叫醒的,七点半,这帮男生洗漱的、上厕所的、在走廊大呼小叫的,宿舍楼简直就成了菜市场。
他平时稍微会有些起床气,被吵醒之后眉头紧锁地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洗漱回来的程尔抬头看他:“你要用我的水盆不?”
都知道焦望雨昨天没买水盆,程尔热心地要把自己的借他。
焦望雨臭着一张脸坐在那儿,程尔看他:“这一大早怎么了?”
濮颂秋也洗漱回来了,没说话,直接把擦干净的水盆跟牙膏放在了焦望雨的椅子旁边。
程尔见他放了水盆在那里,小声跟濮颂秋说:“不知道跟谁生气呢。”
说完,程尔端着自己的水盆回去了。
濮颂秋仰头看焦望雨,半天问了句:“怎么了?”
焦望雨皱着眉抬手扒拉了一下睡得乱糟糟的头发,低头扫了一眼濮颂秋:“没事儿,起床气。”
濮颂秋看看他,没多说什么,转身拿着钥匙和一卡通准备出门。
焦望雨转过头来看他:“你要出去?”
“去食堂。”
本来没觉得怎么样,但他这么一说,焦望雨突然就饿了。
“等我一下!”想到早餐,焦望雨这起床气瞬间就散了,他慌里慌张地从床上下来,拖鞋都没穿好就拿着水盆要往外走。
濮颂秋看着他:“不急。”
“等我!”焦望雨出了宿舍门,“两分钟!”
濮颂秋看着焦望雨消失的门口,听见程尔在后面吐槽:“为了吃,什么都可以牺牲。”
焦望雨说是两分钟,但等到他跟着濮颂秋一起走出宿舍,已经是十几分钟之后了。
他哈欠连天地走在濮颂秋身边,感慨道:“一个假期没有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中了。”
高考结束之后的三个月暑假,焦望雨恨不得每天都睡到中午,不过,他发现,这觉好像永远都不够睡,不管几点起床,该困还是困。
濮颂秋一言不发,焦望雨看了他一眼,小声嘀咕:“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压根儿不认识。”
“等会儿吃完饭可以直接去超市,”濮颂秋绞尽脑汁才找到一个可以聊的话题,“早上人少。”
焦望雨笑了:“行,那你去吗?”
“去。”
濮颂秋没有任何必要再去一趟超市,他需要买的东西都已经买齐全,但他清楚,焦望雨做什么事情都不喜欢一个人,要人陪着。
虽然濮颂秋还有很多问题在心中悬而未决,但在当下他能做的只是顺从所谓的“下意识”。
下意识想陪着焦望雨,下意识想照顾焦望雨,下意识想在焦望雨找到新的至交之前暂时确保对方不会在陌生的城市和生活中感到寂寞。
但濮颂秋也明白,像他这样闷的人,或许并没办法排解焦望雨的孤独感。
他们走进食堂,濮颂秋跟在焦望雨身后。
“两个猪肉香菇的包子,一碗小米粥谢谢。”焦望雨抬手刷卡,“再加个茶叶蛋!”
濮颂秋看着他后脑勺翘起的一缕头发,抬手想给他捋顺,但手停在半空最后放弃了。
濮颂秋点了跟焦望雨一样的早餐,两人坐在食堂二楼的角落,晒着清晨的阳光,吃着味道还不错的早餐。
焦望雨咬了一口包子,转头看向窗外。
外面已经开始人来人往,大家各自有前往的目的地。
他说:“大学生活就这么开始了。”
濮颂秋抬起头看他:“嗯。”
焦望雨听见他的回应,转过来笑了:“你怎么话比以前还少了?”
当然是因为,每次跟你说话都会忍不住心跳加速,生怕多说一个字就把自己的秘密暴露无遗。
濮颂秋迟疑了一下,回答道:“没睡醒。”
焦望雨笑:“看出来了,你反应都比平时迟钝了。”
迟钝也不是因为真的没睡醒,而是因为面对你的时候总是会陷在混乱的思绪中。
濮颂秋低头吃饭,不再说话,倒是焦望雨,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也不知道未来四年会怎么样。”
他话音刚落,突然有人叫他的名字。
焦望雨跟濮颂秋一起看过去,叫他的是昨天帮他办手续的学长。
学长说:“还记得我吗?”
焦望雨站了起来,笑着回应:“当然记得啊!”
濮颂秋抬起头,看向那个学长,这两人明明刚认识,却好像比他们俩还熟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