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鹤是半夜被吵醒的。
急促的喘息在夜里清晰可闻,像是缠绕的发丝在心头搔痒。
窗外的月光倾泻进来,更显出一丝寒意,而周子鹤丹田处的燥热却无法平息。
她循着声音找去,路过灶房时,顺走了案板上的菜刀。
眼前的房门打开出一隙三指宽的缝,门内点着一盏昏黄的灯,光影在夜风的吹拂下隐隐绰绰,白墙上的剪影是一女子昂着纤细的脖颈,挺着饱满的胸脯,春光满室。
老旧的木板床发出“吱呀吱呀”的厮磨声,与两人的喘息混在一起。
男人翻身而起,将女子压下。
周子鹤看清了那张脸,那张一个月前求着她嫁给他的脸。
她用菜刀的刀身拍了拍门,半夜醒来的声音带着几分低哑:“打扰二位。”
女子惊叫一声,花容失色,男人慌乱地拿衣衫遮蔽身子。
“娘子,你听我说!是她来勾引我的!我……”男人急忙说。
“你说的,如果不想继续,可以随时离开,如果你违背誓言,就以死谢罪,”周子鹤将菜刀递给他,神情寡淡:“动手吧。”
“毒妇!果然是毒妇!你根本就不爱我!”男人收起了讨好的笑容,指着她的手都在颤抖。
她从来不让他碰一下,甚至从来没对他笑过!
周子鹤递刀的手一点点垂了下去,面容在半明半昧的烛光中看不真切。
“噗——”
下一秒,血液四溅,男人的头颅落地,断口处的骨头和血肉一片模糊。
女子失声尖叫起来,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周子鹤的脸溅上了还沾着热气的血,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暖热。她将刀身的血在被褥上擦了两下,揪着女人的头发,将她拖出门外。
她想不通,她明明很讲道理。
走至河边,周子鹤将女人的头猛地灌进水中,再揪起来看一眼。
没醒。
再灌下去。
反复几次,女人终于呛了口水,睁开了眼睛。
“窈娘,是这个名字吧?”
窈娘看着面前的人,好似见了罗刹阎王,连连点头。
“我刚来长善村的时候,你给了我一个馒头,对吧?”
窈娘神色一喜,颤抖着应是。
“多谢。”周子鹤学着之前看到过的那些村民的笑容,僵硬的弯了弯嘴角。
是这么笑的吧。
“不用……”窈娘口中的话戛然而止。
夜风拂过树叶,沙沙声此起彼伏,一时四下无言。
鲜血汩汩流出,染得河水通红。
周子鹤将菜刀往水里搅了搅,拿出来滴滴答答地流着水,落在地上也是红的。
“俺亲眼看见的!那个疯女人杀了窈娘!就用一把这么宽的菜刀,跟杀猪一样,看得俺都作呕……”长得像个瘦猴子的村民用手指比了比,手脚止不住地打抖。
村长半夜被他吵醒,披着外衫,睡眼惺忪,语气里全是不耐:“半夜三更发什么癫?不睡觉啊?她砍人你把她砍了不就完了?”
“是真的,村长,你相信我……”瘦猴子牙齿打颤,一副快要尿了的样子。
村长刚想不由分说关上门,余光突然看见巷子头走来的一个身影。
夜里雾浓,那人踏着月光走来,长发只用根布条在脑后挽了个结,两颊边垂落的发丝遮住大半个脸。一身松垮破旧的黑色布衣,衬得她的肌肤白得不似常人,脚上是一双草鞋。
阴风乍起,吹起她面前的乌发,月光映照下,现出了一张苍白如雪的脸。
长眉入鬓,挺鼻深目,垂下的浓密羽睫遮着眼,菱唇惨白,只有脸颊边溅上的血给整张脸添上一丝血色,诡异的艳丽。
似乎注意到了村长的视线,她抬起了眼。
瞳孔纯黑得不见一丝杂质,像是一个冰冷黏腻的黑色洞穴,里头泛着平静的潮水,毫无生气。
“疯婆娘,你说你天天穿得像奔丧一样作甚?”
“黑色经脏。”
一段对话突然出现在村长脑海里,他目光一转,看见了她手里那柄菜刀,心下一惊,连忙想关上门。
瘦猴子一下挡住门,哭丧着救命。
两人纠缠的功夫,周子鹤已经到了跟前。
“疯婆娘!我警告你不要做出什么疯事!我当时就应该把你打死在村口,你这个扫把星!”村长怒目圆睁。
“我早就跟你们说过,我这里病了。”周子鹤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病得很重。”
“你们为什么都不听呢?”
一声叹息落地,刀光闪过,残月映血。
……
周子鹤低头看着浸满了血的菜刀,松了松握刀握得有些发麻的虎口。
一缕模糊的晨光映在她的脸上,周子鹤抬头看天。
天蒙蒙亮了。
周子鹤此时方才觉得丹田处火烧的灼痛感平息了许多,但心中仍然空荡荡的,像被掏空一般。
又犯病了。
她闭了闭眼,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村口。
她记得第一次到这个地方来的时候,她被打得只剩一口气,那些村民看她的眼神就像在躲瘟疫。
他们说她是灾祸,是天降灾星,他们拿喂猪的泔水泼她,朝她身上吐唾沫、倒猪粪,见她出来就用棍棒刀剑招呼她。
是那个男人给了她一个可以住的草棚。
他说她长得很美。
后来他们就结为夫妻了。
她来这里吃到第一口吃食是窈娘给的馒头。
再后来他们两个就睡到床上去了。
蒙蒙的晨曦笼住染血的村庄,不时有孩童哭声和老人的呜咽传来。
周子鹤将刀上的血擦干净,背在身后就走出了村子。
背后是一片尸海的长善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