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我的意思......”
安置于神殿定是最为安全,哪怕竹尘真有二心,林观鹊也断不会为难一个幼子,只有在神殿中,婉沉的身份才永远不会是人质。
“师姐,你不应欺瞒于我。”长缺叶的薄唇在抿紧后开合,她对竹尘的耐心一向不错,因着过往情分难以做出逼迫之事,自始至终只作寻常交谈。
也是因竹尘起初的坦荡,她会不由得对竹尘的话更信任几分。可眼下之事,她属实想听竹尘如何自圆其说。
“我并未瞒你。”竹尘说道:“你总有知悉原委的一日,过往同袍一场,何必将路走死。”
长缺叶自相近的距离中稍退,起身去向火盆旁,鲜红的衣衫较之火晶石还要烈上几分。
她问及:“这件事情中你做了些什么?”总需知道竹尘参与的部分。
竹尘坦诚相告:“下界后我不想浪费一身技法,可已无重塑神格的可能,便擅自收了个徒弟教他修学,他也争气,一路破了神格,有了织梦者的能力。
我托他给那恶人造了个梦,引其去凉漠送死,没想他真的把物件取回了。那日见我,是我刚至仙山,我想去亲手杀了他,可至仙山后才知他已暴毙而亡。”
“你怎敢擅自教人造梦术?”长缺叶轻呵道,或觉难解与失望,指节抵上眉间,叹声忽长忽短。
神殿统辖梦境诸事,不容私传秘法,不接纳旁门听学,神使授业于下界中人,定会被驱逐。
可竹尘已然不属于神殿,若行此事,会被处死。
难怪竹尘最初之言会是那一句,来处置她。
沉默须臾,竹尘在榻边放下双腿,平静看来,似能漠然接受一切,不喜不悲。
长缺叶仍有疑问:“那把剑可是你拿了?你引他取剑,已让凉漠的源泉之力滞宕。”
竹尘心中也有困惑,偏下头,“并未,后事早脱离预想,我亦有诸多疑问。”
若所言不假,竹尘并不知后事,可极穆...
“婉沉藏于妖族,极穆可去过,你当真不识极穆?一个金发,或男或女的人。”长缺叶描述的更加清晰。
“你们是在妖族带走的婉沉?”竹尘震楞一瞬,将目光移向旁处,“难怪许久没听消息了...”
原本按照她所想,当是在仙山遴选弟子时被林观鹊带走,竟是被更先一步发现。
“哦,”竹尘想到什么,说道:“国师有个友人是金发男子,先前去妖族替我送过一趟物件,正是那根发簪。原本我也是想试试,多谢你们惦记往日情分...”
如此来说,倒能将那事解释通......情分当然抹不去,何况是昔日那般如山花热朗的人。
“我们一向敬爱师姐,”长缺叶微顿,忽地想到竹尘提及的前话,心中更是杂糅,挑拣数语搭配来说:
“我虽不知往事,若你心有怨怼可同我们倾诉,神殿自会弥补,可断不能做出格之事。”
竹尘仅以浅笑作回,沉默着拨动床头插入瓷瓶的梅花。指腹搓捻,压碎花瓣边缘。
“你可有将参星图透露与旁人?”长缺叶问。
“同我徒儿提过。”
“他如今在何处?”
竹尘收回手指,下榻站立,她赤足踩在地毯上,走向火盆的位置,“五十年前出师后他便行踪不定,也只有每年的前段时日会来看我,替我做了事情后又不知所踪了。”
长缺叶自然听得出搪塞,既然竹尘不说,她定是逼问不得,既然能控梦境,他们自有办法寻见,但她需与竹尘交待:“神殿不会容留他。”
“六界自有法则,我不会干预的。”竹尘目光带过长缺叶,平静至极。
越是不在意,越是确信此人不易寻。长缺叶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无心在此地待下去,既然有个新人物参与其中,自当调转目标查探。
多留无益,她无法用手段逼问竹尘不愿说的东西,真假且不论,她需作以提醒:“金发男子叫极穆,是异族,离他远一点。”
留下此话后,长缺叶再次凝视竹尘如生隔障的双眼,目色沉郁,重而无声。
转身离去的步子还没迈出,侧耳涌入一声久闻的呼唤:“阿叶!”
这声轻而短,长缺叶眼中晃过旧景,回首去看,“师姐可还有何话说?”
竹尘向长缺叶靠来,伸手环在她的后背,与她相近。
一个不够紧密却如束缚绳索的拥抱使得长缺叶进退不是,过去年月她也曾这样拥抱竹尘来求得她所需,如今长成比师姐还要高挑的人,却会是这种对局。
终是挨不过这一番示弱,长缺叶抬手拍打竹尘后背,低下声安抚:“华儿还小,遭此一劫后怕是难忘,师姐多陪陪她吧。”
若所言非虚,橘崖峰此事应还有旁人参与,若真暗里做那般肮脏的勾当,得罪的人并不会少。
“替我谢谢神司...”竹尘靠在长缺叶的肩膀处,“不必让婉沉知道我,我知晓她平安便好,若你们喜欢,可养成自己的孩子。”
“为何?”长缺叶迟疑道,如同听了出荒唐话。婉沉才是竹尘的亲女,至今未相认,竹尘都那般在乎万星华,怎会做这般像要丢弃婉沉的事情...
而今时局稳当,未临困局,何必如此。
竹尘却未回答缘由,说以旁话:“你来教婉沉,我很放心...这算是最后的恳求了。”
这份托付来得意外,长缺叶垂目在竹尘颤动的眼睫上,应下竹尘:“好。”
告别之后,长缺叶至上空云层静坐,等到下界人间的暖阁又灭了灯火。
再回神殿时,星云翻滚,月华浮动。
“又在织衣服...”长缺叶背靠神树,忽而想起林观鹊嘱咐的另一件事,双手扶在腰侧,“唉,林观鹊这混蛋怎么不给我劈成三瓣用?”
留下一句后,便纵身向更高的云层。
方才所立之处的树下,白衣随流风翻起,林观鹊也算哭笑不得,长缺叶落地后尽是瞅在天幕,这无礼的怨怼就差贴上她的脸来说。
“看这样子,收获果然不大。”林观鹊同身后寡言之人说。
不知徐神情恍惚,脑中还在迷糊里,刚从被林观鹊压来抱去的大梦中清醒,而今再面对这冷冰冰的人,实在难以转换。
这梦境愈渐放肆,跟日里光瞧面色都要打个寒颤的人截然不同,她分明与林观鹊日日相隔甚远,怎会生出那般荒谬梦境?偏生她还总能记得,连微小的细处都忘不掉。
心慌意乱之际,林观鹊回转来,眸中暖色突显,状似责备:“在同你说话,怎得还出神了?”
怎得出神?真好意思问...不知徐无法久视这张频繁出现在梦中的脸面,都想问问为何总要跑到她梦中来扰她安静。
偏生没法给帽子扣在眼前人头上,只能糊弄一番:“在想她会如何做,让造物神愿意松口。”
林观鹊摆袖而叹:“同你说一事,你却想另一事,先前怎么不知你的脑瓜这样跳脱。”
又在说她的不是?不知徐满心积郁,眼下可做不到自谦,语气闷闷:“这样的,聪明。”
嫌少听到这般作答,林观鹊眼眉微动,唇边不自主扯开了些,“你倒是会给自己找说辞。”
不知徐摸摸后颈,面容显得无辜。
“歇好了?接着练吧。”林观鹊下巴微挑,化出剑来。
今日两人合练剑意,进展极快,不知徐武学天赋堪称一绝,今日一道合练下来已将整套剑法过了大半。
“是。”不知徐爽快应下,也就是练剑之时能让她心无旁骛,无暇想这些荒唐事。
林观鹊与不知徐行至殿前宽大场地,如松柏与水杉,比肩直挺。
星月相辉景,殿前穿云风。
剑向其间,平行而起,同步翻悬剑柄,调转所指方位,向同一处刺去,动作相和,如一人行。
白衣擦过青衫,剑意交融于上,不知徐长剑落于林观鹊剑中,呈十字交合,而后向林观鹊剑尖所指之处挥动,将二人向融的剑意打出。
双道剑意相合,较之单单叠加两人剑气所显还要浓厚,似被填满金块的竹节,比两物更尽其用。
剑光直去,前方云层被此道剑气打出一个窟窿,散向它处。
在不知徐行云流水的潇洒收势中,林观鹊颇为眷恋欣赏,不禁夸赞:“这次不错,比先前都要好。”
不知徐倒还不够满意,率直道:“若再合数次,应能有更好的效果。”
对于武学修习,不知徐总会最求更佳。
“你的守护剑意如此浓烈,最初是为守谁而出?”林观鹊明知故问,要刻意提点往事,让人欲念更浓。
守护剑意会在守护意念最重之时高涨数倍,如此来会加持合练的效果。
在她期许的视线中,不知徐目光躲闪,话中生了些嘲意:“一个在过去很重要的人。”
过去很重要...林观鹊心间骤停一瞬,状似无心而问:“此人如今对你而言,还重要吗?”
如今...不知徐久未作答,眼中总不断浮现往事,百感交集间,不觉在手握之剑上醒了剑意。
最终不知徐只是说了句哄人的话:“如今,我只是神司的守护人。”
只是神司的,那她林观鹊可还有份呢?
不觉间翻了为自身的醋,这种回答让她站在哪一个角度都难满足,若非瞧见剑上浮出的剑意,她怕是能气上一宿。
“那便再来吧。”林观鹊不觉落下语调。
不知徐眼中恍过莫名神采,不晓林观鹊抽了哪根筋,总会突然情绪下掉,惹得她跟着心惊胆战。
两人站回到一处,不知徐的剑意显色,倒真比方才明亮不少。
刚行起势,耳后响起踩踏房檐的声音,两人收起剑势去瞧,长缺叶又折回,于身后不远处落地。
长缺叶满脸紧皱向林观鹊行来,似有倒不出的苦水,嚎道:“神司!!这事我真干不了!!!”
“怎么?可是受委屈了?”林观鹊倒是被这阵仗吓了一跳,能让长缺叶这样回来,得多难想与...
看来此法不通。
“连委屈都没受上!是造物神根本没瞧上我...”长缺叶假装抹泪,手脚并用,绘声绘色描述:
“我刚去她就非常和气地邀我同坐,结果是不停向我打听不知徐的事,二十句话有十九句在不知徐身上,我是没套取到她一点消息,倒是不知徐快被我给交待干净了。”
“不知徐?”这实在林观鹊意料之外,平白无故的,问不知徐做何...
“造物神她...问我?”不知徐的惊色不必林观鹊少,顿觉心慌,可不能是瞧出她身份了吧...
她再次向长缺叶确定:“真的是问我?”
“欸!”长缺叶将话说得更明确:“就是对你感兴趣!”
不知徐:对我感兴趣?
林观鹊:家要被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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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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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会竹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