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寄雪觉得疼,浑身都疼。
“容容,对不起,但温瑶陪了我这么多年,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
哦,那你真是好棒棒啊。
“阿雪,过来。”
我瞧着你这像在叫狗。
“容容姐,对不起。”
容寄雪最后的记忆,是那个少年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在悬崖上砍断了她手中抓住的藤蔓。
然后呢?
然后她就摔了下去。
那么高的悬崖,就这么掉下来,差点没把她吓出恐高来。
真疼啊...
小屁孩儿,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道歉有用的话,还要捕快干嘛!
容寄雪意识漂浮,她是不是又要死了?
唉,不到一年又要把小命玩儿完,这运气简直就是非酋中的非酋啊。
上回死里逃生来了个穿越,不知道这回能不能有这样的运气,容寄雪迷迷糊糊地想。
太疼了,她的意识渐渐向下沉没,最后又归于一片混沌。
“阿爹,她伤得那么重,不当了这玉佩,咱们可没钱给她买药!”
“只是这玉佩看起来颇为贵重,若是不问一声就将其当了,这姑娘醒了,我们可怎么向她交代?”
“这也是为了给她治伤!我又不会挪用!家里没有余钱,若不当这玉佩,便只有看着她去死了。”
“罢了罢了,你去吧,若是那位姑娘醒了要问罪,再想办法转圜就是。”
两道声音在她耳边絮语,模模糊糊的,叫人听不真切。
容寄雪想睁开眼看看,可眼皮却好像有千斤重,沉得她怎么也抬不动。
没过一会儿,她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
一月前,郑国王宫。
郑王拍案而起,对面前的郑王后道:“不行!寡人不同意!”
他儒雅清隽的脸上鲜少出现这样明显的怒色,尤其还是对着扶持他登基的郑王后。
郑王后出身王都赫赫有名的柳氏,十年前柳氏败落,郑王后嫁与当时还是公子的郑王,百般谋划,终于让只会舞文弄墨的郑王登上国君的位置。
郑王于政务一窍不通,朝中诸事都交由王后打理,柳家日渐势大,百官只知王后,不知郑王。
不过直到如今,郑王后都未有子嗣,郑王膝下三子一女,都是出自后宫美人。
郑王后如今不到三十,容颜娇美,雍容华贵恰似一朵带露的牡丹。
她淡淡地看着郑王,冷声道:“如今王都里再也找不出一位先天高手,两日后就是最后一场比试,如今我们和庐国胜场相同,这最后一场便是关键。”
“可庐国下一场派出的是先天高手,容寄雪未到先天,怎么可能胜得了,你让她去不过是白白送死!寡人不同意!”郑王反驳道。
郑王后容色冷漠:“不是说她乃是先天之下第一人么?说不准能有一丝胜的机会。”
她眼波流转之间,显出十分的无情。
郑王因她这般作态气急,只是实在拿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只怒声说:“寡人不会让你要拿她的命去博那一线虚无缥缈的希望!”
他说完这句话,不愿再与郑王后多说,拂袖离开。
郑王后站在原地,眼神幽深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你倒是,真将她放在心上。
她缓缓抬起手,鲜红的丹蔻衬得十指葱白,指尖在朱唇上轻轻一点,郑王后笑得雍容:“我倒要看看,你要如何保住她。”
*
因着庐国向郑国提起武斗一事,郑国上下都陷入一片惶然的气氛,容寄雪却不是很明白。
一年前,她穿越到这副异世的躯壳上,被柳家庶子柳淮之所救。因着伤重,用了不少名贵药材治伤,为了还债,容寄雪不得不签下了卖身为奴十年的契约。
其实柳淮之是要她直接卖身为奴才肯救她的,伤重的容寄雪撑着一口气和他讨价还价,这才变成了十年。
“容容!”
容寄雪让这一声呼唤从回忆中惊醒,她坐在墙头上,闻声向下看去,只见一身烟青色衣裙的小侍女站在墙下,正仰头看着她。
容寄雪潇洒地翻身落在小侍女面前,笑问道:“怎么了?”
梳着双丫髻的小侍女熟稔道:“今日得空,我们在园子里放风筝,哪知道那风筝不小心落在树上挂住了,我们都不会爬树,所以才来求你帮忙呢。”
在柳家待了快一年,容寄雪早同这些女孩子们混熟了,她爽快点头:“我这就随你去。”
从树上将画得五彩斑斓的蝴蝶风筝拿下来,一群豆蔻年华的女孩儿们围住容寄雪,七嘴八舌地同她道谢,容寄雪也笑着回她们的话。
远远而来的随风见了这一幕,不由失笑,阿容这丫头,可真会讨这些小姑娘们的欢心,好在不是个男儿身,否则不知要白惹多少相思债。
“阿容!”随风高声叫道。
容寄雪和一群侍女们齐齐看过来。
“可是有什么事?”容寄雪应声道。
“公子吩咐我来寻你。”随风是柳淮之的侍卫,自幼跟随左右,最是忠心。
这便是有正经事了,小侍女们便不再多话,催促着容寄雪快去,可不要误了事。她们拿着风筝,临走前还塞给了容寄雪一包云片糕。
随风调侃道:“你这人缘可真不错,府中上上下下的侍女都同你亲近得紧呐。”
容寄雪顺手分了一半云片糕给随风:“这府中的姐姐妹妹都是极好的人,我自然同她们亲近。”
随风忍不住摇摇头:“油嘴滑舌。”
容寄雪只当他是在夸自己:“你若是能学得半分,就不会现在还是个孤家寡人了。”
随风笑也不是气也不是,偏偏手中还拿着她分给自己的云片糕,最后只能无奈地隔空指了指容寄雪。
容寄雪吃着云片糕,随口问道:“随风哥,你可知道,这庐国提出的武斗究竟算怎么一回事?我看近日王都里都不如以往热闹了,处处都在谈论武斗的输赢,好像输了就是天大的祸事一般...”
容寄雪实在觉得奇怪。
“你不知道?”随风皱了皱眉,侧头看向她。
武斗之事,只要是九州子民,应当没有不知道的吧。
容寄雪有些心虚地垂下眉眼:“我不是说过,我重伤失忆了么,哪里还记得这许多。”
随风点点头,也想起了这回事:“你不说,我差点忘了你还没恢复记忆了。那我便同你讲一讲吧。”
九州之上,武者有三重境界:后天、先天、宗师。后天武者能飞檐走壁,到了先天,内力外放,更能于千军万马之间取敌首级。
至于宗师级的高手,整个九州也寥寥无几,随风也说不清其厉害之处。
郑国上下也不过二十来位先天武者,其中一半都在王都之中。
所谓武斗,就是国与国之间进行九场先天高手的比试,败者割据城池金银——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
因而九州上也流传着一句话,先天可镇国。
容寄雪听完,心中不由想道,其实这样的规矩,倒比为了攻城略地发起战争要好一些,百姓总不至于受战火之苦。
“庐国此番来者不善,”随风继续说了下去,他的脸色也随之变得严肃起来。“王都之中,原本有十余位先天高手,前些日子却被人上门挑战,好几人都重伤卧床。”
“现在看来,分明是那庐国的阴谋。九场比试,就连君上身边年迈的内监总管都出战了,也不过凑够了八人,拼死相争,才得了四胜四负的战绩。明日的最后一场比试,就决定整个武斗的胜负。可是,王都之中,如何还找得出一位先天高手?”
短短几日时间,根本不够未在王都的其他先天赶到。
容寄雪也皱起了眉头,她在这儿住了一年,心中自然是偏向郑国的:“这样看来,是必输无疑了啊。”
郑王后是柳淮之的长姐,容寄雪曾随他入宫拜见过,意外与身为先天高手的内监总管交过手。
先天之下第一人,这就是内监总管对容寄雪的评价。
可先天和后天,终究是不一样的。
交手之后,容寄雪才体会到先天的厉害之处。她也不得不承认,先天和后天之间,真是隔着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
随风见她这般神情,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这等大事,岂是你我能左右的,车到山前必有路,你就别发愁了。”
说罢,他又笑道:“以阿容你的身手,若不是经脉过窄内力不济,应当已经跻身先天,可惜了。”
容寄雪看了看自己纤长的手指,心中叹了口气,上辈子她可是武学奇才,没想到现在...
她摇摇头,白白捡了一条命,该知足了。
两个人说话之间,柳淮之的院落已经近在眼前。
容寄雪这才想起来问:“公子寻我做什么?”
柳淮之一大早就出了门,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随风摇摇头:“公子未说,你见了他不就知道了。”
容寄雪往嘴里又塞了一片糕点,细细想了想,这两日她应当没闯什么祸吧...
走进院中,只见青年蓝衣清隽,站在屋檐下,抬头望着碧蓝的天际。他的脊背挺得笔直,立在那里,恍如一枝苍翠的竹。
听见脚步声,柳淮之抬眼看向容寄雪,眉目如点墨山水,清冷如世外客。
“阿容,我有事与你说。”
容寄雪有些纳罕,从这句话里,她敏锐地觉出柳淮之的情绪有些不对。
柳淮之未曾多说什么,负手转身,向书房行去。
容寄雪只好将手里剩下的云片糕塞给随风,跟了上去。
书房中,柳淮之走到桌案后,跪坐下去,一举一动都是赏心悦目的好看。
他虽是柳家庶子,一身气度却远胜嫡出的兄弟。若不是嫡母以长女郑王后之势压人,他早已入了朝堂为官。
容寄雪在他之后合上门,沉默地看向他。
柳淮之微垂着眸,轻声对容寄雪道:“你坐。”
真是客气。
客气得容寄雪觉得反常。
从柳淮之救下她到如今近一年的时间,柳淮之还是头一回用这样客气的态度对她说话。
虽然签了十年卖身契,容寄雪却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最开始柳淮之变着法儿使唤她,她也自有办法私下里为他挖坑找补回来。
两个人之间倒像是一对冤家,容寄雪未曾想过有一日柳淮之会对自己这么客气。
她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安,不算强烈,却让人无法忽视。
袖中的指尖动了动,她终究是什么也没问,依他所言坐了下去。
在她坐下之后,柳淮之微微低着头,取出一只雕花的紫檀木匣放在桌案上,往容寄雪的方向推了推。
容寄雪没去碰木匣,只问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柳淮之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自顾自地说:“这里面装的,是你那张十年的卖身契。”
容寄雪的手握成拳,目光落在那只木匣上。
柳淮之干净修长的手指缓缓将木匣打开,取出一张轻薄的纸,这就是容寄雪为奴十年的卖身契。
柳淮之将卖身契放在容寄雪面前,淡声道:“当日我意外救你一命,换得你十年为奴,如今,我将这张契约还给你,只求你帮我办一件事。”
容寄雪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只是这猜测让她心尖不受控制地漫上一点酸涩,之前与柳淮之相处的种种再现眼前。
容寄雪没想到,换了副躯壳,她竟然还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她垂眸,将心中所有纷杂的情绪都掩去。
柳淮之深深地看着她,开口道:“请你,去参加明日武斗的最后一场比试。”
他终究还是说了出来。
窗外突兀地吹起了一阵风,树叶沙沙作响,像是谁在风中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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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