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门外摆着许多卖吃食的小摊,小官员们常在早朝前来此处解决早膳。
卯时刚过,这条街就已经十分热闹了。
玉酥饶有兴致地围在生意最红火的汤圆铺边上,看汤圆一个接着一个地滚进锅里。
旁桌的小官员忽然冒出来一句:“快看,是太子的马车。”
同桌的另一个官员讥笑道:“太子也来这条街用早膳?”
“你看一眼!”他的同僚拉扯他。
他抬眼一看,惊得囫囵吐出嘴里的汤圆儿说:“还真是……”
玉酥被他俩的动静吸引,也好奇地朝着他俩望着的方向看去。
待看清驾车的侍卫后,她好笑地自个嘀咕说:“真奇怪。”
昨夜里碰见暗卫,在宫里还是淑妃的人,出了宫就变成了太子的车夫。
不过他到底是淑妃的人还是皇后的人?
玉酥觉得,目前来说,这件事和她没得什么大关系。
她施施然飘离汤圆铺子,准备从南门街后巷绕到最繁华的主干道上,去最精贵的成衣店看看。
结果没飘多远,玉酥就感受到了微弱的魂魄波动。
说白了,就是有人要死了,三魂七魄没了束缚,在挣扎着要逃跑。
魂魄还这么有精力,说明是命数未尽,途生变故。
不是身负重伤就是剧毒发作。
玉酥黛眉蹙拢,循着波动飘了过去。
然后就看见了一个躺倒在巷尾角落里的身影。
可怜,弱小,又无助。
早已凝固结块的血肉将衣服与伤口沾在了一起,玉酥顾不得嫌弃,她争分夺秒,直接运灵托着奄奄一息的人儿传送回了冷宫。
守着祁彦晨练的弯牙见玉酥才出去没多久就扶了个血人回来,调笑道:“又捡了哪家的小可怜?”
本来背对着舞剑的祁彦剑势一顿。
玉酥神色严肃:“还看着作甚,赶紧过来帮忙!”
弯牙抱着凑热闹的心态进了屋,他俯下身仔细观察了一番床上伤者的情况。
“直拿心门。”他虚情假意地叹息道:“真狠啊。”
正在运灵的玉酥沉声吩咐说:“你先拿水替他清理一下污秽。”
弯牙啧了一声,反倒是立在门口的小人儿抢先应下。
祁彦将水端了进来后就开始替血人儿清理伤口。
满脸不情愿的弯牙迫于玉酥的眼刀压力,立在了玉酥身边为她护法。
很快,收到传音的法蓝赶了过来。
她接手了照顾伤者的任务后,就想将祁彦吆出去。
法蓝哄道:“九皇子凡人之躯金枝玉叶,着实不适合围观仙君作法。”
“我、我想帮忙。”祁彦转头,伸长了脖子朝床边散发着柔光的玉酥看去。
她衣决飘飘的模样,与祁彦记忆里的模糊身影重合了起来。
法蓝闻言,则将一旁的水盆端给了祁彦:“那就麻烦你帮忙把这盆血水处理了吧?”
愣神间,祁彦就被法蓝推出了房间。
他低头看向手里的水盆,半透明的血水倒映着他稚嫩的面孔。
半月前小满时,他才将将十二岁。
一种名为自卑的情绪忽然涌了上来。
将幼小归纳进自己弱小的原因后的祁彦,阴沉着脸把水盆砸在了梨树上。
砰的一声,通透的血红色液体带着腥味天女撒花般散开。
木制的水盆落到地上,不倒翁一般晃悠了半天才停下。
好像在嘲笑他。
而房间内,缓缓恢复了意识的祁云,则对上了一双温暖而明亮的弯眸。
她伸手轻轻地盖住了他眯眯张开的眼睛。
“没事了,让他好好睡一觉吧。”
玉酥身上的柔光渐渐散去,她松了一口气,对伸手过来扶她的法蓝笑道:“麻烦法蓝帮忙继续清理一下他的伤口。”
弯牙看法蓝跑去就扒人家衣服,皱着眉头说:“还是我来吧。”
玉酥白了他一眼:“刚才你做事不积极,这会儿跟法蓝抢什么。”
她将旁边新染的一盆血水递给了闷声不愉的弯牙:“既然这么想帮忙,就把这个拿去倒掉吧。”
法蓝在玉酥背后,悄悄地朝弯牙扮了个鬼脸。
弯牙沉着脸接过飘到他面前的水盆。
他走到门口的时候,玉酥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忙叫住他。
“尽量倒远点,别挨着那棵梨花树。”
弯牙想起了他刚才看到的暴躁小皇子。
拧着毛巾的法蓝好奇地问玉酥为什么。
“本仙君和那梨树建立了莫名的媒介。”
“若是血洒在了树上,他就看的到我了。”
玉酥叹了口气:“之前祁彦就是这样看得到我的。”
她奇怪地看向表情有些扭曲的弯牙:“你笑什么?”
忍笑忍得十分辛苦的弯牙:“没事。”
“咳。”他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将法蓝刚刚染红的另一盆血水也端了起来:“我倒到别出去。”
有些无语的玉酥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但现在不是纠结那事的时候。
她实在没忍住,打了一个长长哈欠。
灵力在短期内两次的大量消耗让玉酥疲倦异常。
刚才说着话还不觉得,现在屋子里安静下来了,她真得很想倒头就睡。
昏昏沉沉间,法蓝的惊呼声让玉酥一下子清醒了。
“怎么了?”
“仙君……”法蓝有些僵硬地扭过头看向玉酥。
“这位,好像是、五皇子,祁云。”
床上躺着的,这会儿才被收整得干干净净的少年,终于显露出自己原本的面貌来。
玉酥凑到床前看了几眼,然后沉声问道:“祁彦呢?”
法蓝闻言,赶紧丢下毛巾跑出去找人。
祁彦回到屋子里的时候,金文伯和弯牙早已经到了,连谈话都已经到了尾声。
余光瞟见了先法蓝进屋的祁彦,玉酥颔首暂停了正在交谈的内容。
她朝祁彦招了招手,待他过来后,又摸了摸他的头。
玉酥看着祁彦的眼睛说:“我知道,我们祁彦是个有抱负的好孩子。”
“不仅仅是为了洗刷从前的屈辱,还为了以后的辉煌。”
“我们祁彦应该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你作为九皇子应得的一切。”
看着小皇子眼里流转的光芒,玉酥笑着捏了捏他的手,说:“机会就在眼前。”
“我们祁彦要好好把握。”
祁彦眼神微闪,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金文伯乐呵呵地接话说:“九皇子来听听仙君为您铺的路吧。”
等到所有的事宜被安排完,已经是后半夜了。
祁彦已经熄灯睡下了。
全程很少发表意见的弯牙在离开前忽然开口了。
“仙君怎么这么肯定,在下一定会帮九皇子?”
他笑得有些恶劣:“毕竟仙君沉睡后,小皇子对于在下来说,不过就是一只随时可宰的羔羊罢了。”
玉酥奇怪地看着他:“这不还有法蓝在。”
“你这么喜欢法蓝,定然不会做让她讨厌的事吧?”
弯牙一噎。
他发现玉酥可能不是没开窍,只是有些迟钝而已。
“行了,别给自己加戏了。”玉酥挥手,一边赶他走一边说:“你快回去吧,人小姑娘一个人在国库里守着那些金银珠宝怪艰辛的。”
送走了弯牙,彻底放松下来的玉酥又开始犯困起来。
困意来得汹涌,打了玉酥一个错不及防。
意识模糊之前,玉酥还努力清醒着给祁彦留了个字条,然后想着“应该不会睡多久吧?”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她是真得没想到,再一睁眼,已经是两年之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