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倾不知道裴笙就在她身后。
她捡起地上的一根小树枝,无聊地在雪地里画着圈圈。
“这里的雪好看,腊梅花好看,就连姨母院子里的麻雀也可爱多了。”
“还是没嫁人的时候自由快活呀!这嫁人以后啊,每天得面对同一张脸、同一个人,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你都得哄着他让着他,多憋屈呀!”
言倾絮絮叨叨地念着,忽然意识到气氛不太对劲。
对面的丫鬟们各各蹙着眉、眼神闪躲,想要说什么又不敢说,就连刚才还一起嬉笑打闹的琴画也沉着脸不吭声。
好像言倾的背后站了个生气的恶鬼似的。
恶鬼?
言倾恍然大悟,能让琴画如此紧张的人,除了裴笙还能有谁?!
言倾立刻话锋一转,“幸亏我嫁给了裴笙,幸亏裴笙的脸生得好看,我就是哄他一辈子也乐意呀!”
言倾拍拍手,从雪地里站起来,故意望了一眼承乾殿的方向,“他怎么还不来接我呀?该不会忘了吧?”
言倾佯装往回走,刚转身就撞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呀,夫君,你怎么来呢?”
裴笙笑而不语。
他静静地瞧了言倾一会儿,见四周的婢女们都极力憋着笑,他那上挑的桃花眼渐渐向上,弯成好看的弧度,胸腔也轻微地起伏。
他往后退了一步,微微俯下身子和言倾的视线齐平。
裴笙:“我长得好看?”
言倾拼命地点头:“好看,好看。”
裴笙:“你愿意哄我一辈子?”
言倾:“愿意,愿意。”
言倾举着两根手指对天发誓,想想不对,又暗搓搓地把手放下来。她那刻意乖巧讨好裴笙的模样,像是一只被主人发现偷吃的小狐狸,狡猾又可爱。
裴笙:“可你刚才说不想回世子府。”
言倾暗叹不妙。
敢情裴笙什么都听见了,故意站在她身后不吱声呢!真是个坏坏的大魔头!
言倾:“我的确不想回世子府嘛,人家还没玩够呢!不过,世子府有夫君,有夫君在的地方倾倾就高兴。”
言倾歪着头,露出醉人的小酒窝。
阳光下,
几片黄色的腊梅花瓣沾在她的发梢,配上她被冻得红扑扑的脸蛋,怎么看怎么讨喜。
裴笙终究忍不住,蜻蜓点水般点了一下她的红唇:“倾倾的嘴,净会哄我。”
不知为何,裴笙的话让言倾想到了话本中的女子常骂渣男的话: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言倾摸不透裴笙的心思,不知道裴笙这句话到底是在夸她还是气她。
言倾拧着秀眉,委委屈屈地环住裴笙紧实的腰:“夫君,你不喜欢么?”
言倾一委屈,漂亮的眸子就蒙上一层浓浓的水雾,比戏台上戏子的眼泪来得还快。她咬着唇,红润的唇瓣像被咬了一口的樱桃,在寒风中透着一种凌乱的美。
而这张只属于裴笙的唇,早上才吻过他的下巴。
又怎能被旁人看了去?
他一把将言倾拉入怀中,用高大的身子挡住众人灼灼的视线,遮住她诱人采撷的风情模样。
众人好奇,世子爷性格阴鸷、古怪孤冷,今日却能见到他如此柔情的一面,实在难得。婢女们探着头想一看究竟,却在裴笙的冷眸下,规规矩矩地站在原地。
裴笙又解下自己的大毡,用大毡将言倾裹得严严实实,遮住让他遐想的红唇,只露出她清澈的大眼睛。
言倾不解,她身子骨好着呢,在雪地里滚上几圈也不会染风寒。不像裴笙那个病秧子,本就畏寒,怎的还把御寒的大毡给她呢!
她挣扎着想要拉下大毡:“夫君,我不冷。”
裴笙握住她捣乱的小手:“乖。”
言倾的声音含糊不清:“我憋得难受,都快透不过气了。”
裴笙适才把大毡往下拉了拉,露出言倾小巧的鼻头。但也仅此而已。
裴笙:“别动,这样好看。”
言倾笑着“哦”了一声,不再逆着裴笙,而是乖乖巧巧地攀上裴笙的手,跟着他走向宫外。
骗鬼呢!
她这副模样哪里好看?
分明就是担心她冷。
所以啊,尽管他没有回答言倾的问题,言倾也知道,他就是喜欢她哄他,喜欢她撒娇呢!
宫门外,高远备着马车等待已久。
当他看见世子爷拥着一团小圆球出现时,他还以为世子妃出大事了。结果人家两口子腻歪得正得劲,啥事没有!
不过两个时辰,世子爷和世子妃就好成这样了?
他不解地望向秦真,秦真冷着脸,根本懒得理他,接过高远手里的缰绳开始赶路。
马车里,
裴笙还未坐稳,言倾就缩到角落里,背对着他,把头靠在窗棱上,望着车水马龙的长安街出神,压根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仿佛刚才亲昵的讨好与示弱从不曾发生过。
裴笙看着两人之间能容下三个人的距离,声音不免冷了几分:“倾倾方才在皇宫里说的话,果真是哄我的呢!”
窗边的人没有回答他,更没有像之前那样软着身子扑进他怀里,而是一动不动地趴在窗棱上。
裴笙黑褐色的眼眸暗了暗。
出了皇宫,她连装都不想装了么?看来皇后给她灌的**汤不少。
裴笙笑笑:“我喜欢倾倾哄我。”
哪怕是骗呢,也得骗他一辈子!
言倾还是没回话,只是用鼻尖冷冷地“哼唧”了几声。
那声音,
不同于往常的娇嗔,
仿佛在嘲笑他的自作多情。
“我最恨谁半途而废,”裴笙冰冷的十指捏得‘吱吱’作响,他拍了拍他的左腿,语气傲娇得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王者,带着命令的口吻,“上来。”
接着是漫长的等待。
可等待耗尽了他引以为傲的耐心。
言倾没有“乖乖地爬上他的腿”,还很认真地欣赏窗外的风景。
裴笙咬着牙,近乎从口腔里挤出了一个字:“乖!”
还是没有得到言倾的任何回应,裴笙忍无可忍,霸道地掰过言倾的肩膀,言倾却像没有骨头似的跌入他的怀里。
少女闭着眼睛,鼻腔有规律地呼吸,小脸因为闷热涨得红彤彤的;裴笙拉下遮住她红唇的大毡,那熟睡的人竟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快要被憋坏了。
原来......她睡着了么?
裴笙忽地笑了。
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所有的怒气刹那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温柔地将言倾圈在怀中,盯着她的眉眼细细地瞧了一阵,然后用指腹一遍又一遍摩挲她的唇瓣。
她的唇瓣柔软粉嫩,是他从未触碰过的美好手感;她的唇形更是完美,饱满的唇珠迷人至极。
他稍稍用力捏了捏她的下巴,迫使她红唇微张,配上她红润的脸蛋,竟比之前多情的模样还要诱I惑。
裴笙的眸光更暗了。
他难耐地滚动喉结,声音哑得不像话:“倾倾这个表情,只准做给夫君看。”
或许是裴笙捏得言倾难受,迷糊中她躲开裴笙的手,一个劲往裴笙怀里缩。可她不安分极了,小脸蛋贴上裴笙的锦服就皱眉,小手还握成拳头不满地打了他几拳,仿佛裴笙的锦服磕得她多疼似的。
裴笙推开她的脸:“娇气!”
却又在下一刻解开他腰间的束带,露出柔软的中衣,方才再次将言倾拥入怀中。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马车停在了世子府门前。
高远像往常那般伺候在马车旁,当世子爷衣衫不整的抱着世子妃下车时,他难免好奇多看了世子妃几眼。
裴笙:“去水牢面壁思过。”
高远一愣:“……是!”
待到世子爷走后,高远仰天惨叫,为什么,为什么呀?他究竟错在哪了?错在哪了!
秦真冷哼一声,将剑柄横在高远身前:“想知道原因么?还钱。”
*
书房里,琴画正在向裴笙汇报情况。
琴画:“皇后给了世子妃一个紫色的香囊,说是将香囊挂在床头,可以让您和世子妃......更加尽兴。”
琴画自小跟着裴笙习武,她同秦真、高远一样,都是裴笙的贴身护卫。她武艺高强、熟读唇语,哪怕听不到皇后她们说什么,也不妨碍她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裴笙的眸光里闪过一丝寒意。
帝后老狐狸巴不得他早点死,又岂会操心他的床I底之乐?无非是想借着言倾的手做点见不得人的勾当。
裴笙:“香囊呢?”
琴画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香囊,那是她趁着世子妃玩雪的时候顺走的。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香囊,一股异常的香味扑鼻而来。
她忙把香囊推到桌案的最角落,唯恐这味道伤到了世子爷。
裴笙俊美的脸阴沉得可怕。
寻常人不识得这东西,他识得。
香囊里装着的是离魂草,虽有异香但对普通人并无害处。可裴笙身中剧毒,恰好离魂草的香味能加快裴笙的毒发。
果然是冲着他来的。
裴笙:“将香囊里的东西换了,记住,切莫让世子妃看出异样。”
既然帝后对他如此关心,他也应该给老狐狸还份大礼。
裴笙唤来秦真,详细地交待了一番,秦真随即消失在茫茫白雪中。
琴画:“世子爷,还有一件事,世子妃想要她从前的婢女伺候。”
世子爷之前有特别交待过,尽量少让世子妃和侯府的人接近,并故意安排琴画贴身照顾世子妃。
可那是之前,是世子爷成亲之前的安排。
裴笙扬了扬眉,“她就是娇气,”,言罢他低头喝了一口茶,遮住唇角的笑意,“你寻个理由把人送回她身边。”
琴画:“是!”
琴画走后,裴笙忙着查看生意上的账册,直到夜色渐深,他才起身望向青竹苑的方向。
不知道他的倾倾,今夜会不会将香囊挂在床头?
他竟生出了几分期待。
*
青竹苑内,
言倾一个人呆着无聊,对着笼子里的黄鹂鸟自说自话。
她晃了晃手上的紫色香囊,叹一口气:“我知道姨母和姐姐是好意,可是......”
她心里正痛恨着裴笙,哪有心情和他做那种事?白日里的刻意讨好不过是委曲求全,她从来没忘记过她得让裴笙讨厌她才能保住小命。
这般想着,言倾索性把香囊丢进笼子里:“小黄鹂,委屈你了哦!”
言倾打开窗户,将鸟笼放到窗沿边上。
窗外,
裴笙负手站在风雪中,正幽幽地盯着鸟笼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