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燃出来的匆忙,为了逃命,身上琐碎的东西全都丢掉了,一点钱都没有。
看大夫买药的钱,还有他和小宝的食宿费用,全都是陆铮垫付的。
陆铮热情慷慨,林燃知道他的底细,警惕心降低了许多。
他把小宝哄睡了,逃命多日的疲惫感涌了上来,林燃的意识变得涣散,陷入了沉睡。
不知过了多久,林燃听到了小宝宝的哭闹声。
他意识有些迟钝,强撑着精神睁开眼睛,浑身都没有什么力气。
“小宝。”林燃声音虚弱,连大声讲话的力气都没有,他抬手摸了摸小宝,实在没有力气抱起他来。
“秦夫人!”陆铮在外面“咚咚”地敲门,“秦夫人你醒了吗?”
林燃虚弱地应了一声,陆铮似乎没有听到。
“我听到孩子在哭,唯恐出事,情急之下不得不出此下策,我进来了,得罪了。”陆铮用上内力,猛地推开门,从外面进来。
林燃身上依然穿着染血的红衣,虚弱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目光略有涣散,他的手无力地放在小婴儿的襁褓上,没有任何动作。
陆铮吓了一跳,连忙走过来,就听到林燃用细弱的声音说:“劳烦你看顾小宝了。”
他的声音微弱沙哑,只剩浅浅的气音,仿佛已经油尽灯枯,随时都有可能撒手离去。
陆铮抱起孩子,看着林燃的脸色:“得罪了。”
他腾出一只手,摸了摸林燃的额头。
“秦夫人,你发热了,我去叫大夫来!”
“是吗?”林燃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呼出的气体格外滚烫,可是他却只觉得冷。
“你的病拖不得,孩子大概是尿了,换块尿布就好。我先去给你请大夫。”陆铮见林燃微微蹙眉,知道他不忍心放着小宝这样哭,劝解道:“他还这么小,要是没了母亲,往后的日子该怎么办?”
林燃想到了惨死的姐姐和姐夫,顿时一震。
小宝一出生就没了父母,只剩下他这个舅舅,要是他也死了,这孩子该怎么办?
他就甘心这么死去,放任杀死姐姐一家的凶手逍遥法外吗?
况且……
林燃的脸上多了几分生气,他涣散的眼睛里也添了些光芒,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林燃没有力气擦拭,任由它流淌。
“你说的是。”
陆铮看到林燃悲伤的样子,有些不忍,他拿出手帕,给林燃擦了擦眼泪,又倒了杯水,扶着林燃抬起头,喂他喝掉。
他离开房间,不久后又回来了,手上端了盆凉水:“我已经通知小二,让他帮忙请大夫。”
陆铮把手帕放到盆子里沾湿,放在林燃的额头上。
“秦夫人,孩子的尿布该如何更换?”
林燃打起精神:“有干净的尿布吗?”
陆铮有些尴尬地说:“没有。”
林燃道:“那就去找料子好一点的床单,或者贴身衣物,裁剪成尿布的大小。”
他的声音过于虚弱,陆铮没有听清:“秦夫人,能再讲一遍吗?”
林燃朝他摆了摆手,陆铮凑过来,耳朵靠近林燃的耳边,听他复述了一遍。
生病的女子气息灼热滚烫,纵然带着血腥的味道,也仿佛有一股兰花的幽香。
陆铮洁身自好,最亲密的女子就是他表妹,也有许多年没有见面了。他不喜欢被婚姻束缚,故而离开山庄,自处游历。
此时他和林燃靠的极近,心中一动,失神了片刻。
“……就好了。”林燃把话说完,看到陆铮愣神,抬手碰了一下他的手臂:“陆公子,你在想什么?”
“嗯?”陆铮回过神,连忙看向林燃,“实在不好意思,我方才走神了,能否劳烦夫人再说一遍?”
林燃断断续续地又讲了一遍。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愣头青。
把他认成女人也就算了,竟然还会对他心动。真不知道该说陆铮心思纯善,还是眼瞎的厉害。
陆铮照着林燃说的,撕了几块布片,当做小宝的尿布,他手忙脚乱地把孩子放好,解开襁褓上的带子。
“夫人……”
林燃说:“抓住他的脚丫,不要太用力,抬起小宝的腿后,把脏尿布抽出,放上新的包裹起来就好了。”
姐姐生产前,做了很多准备,时常在他耳边念叨。林燃带着小宝逃命,根本没有机会给他换尿布,但是理论经验非常丰富。
那时候的姐姐紧张极了,很担心自己无法照顾好小宝。林燃清楚地感受到了她对小宝的疼爱,没想到姐姐只来得及看了小宝一眼……
“夫人,我换好了。”陆铮说。
林燃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多谢陆公子。”
陆铮怕他睡过去,熬不住,人就没了,想方设法地跟他讲话。
“这孩子很乖,眉宇之间与夫人极其相似,长大后一定是个英俊的美男子。”
林燃笑容真诚了很多。
外甥像舅,小宝长得的确很像他。
就是千万别生出一副女相,被傻子当成女人。
陆铮道:“小孩子长得很快,夫人养好了身体,这孩子也就不愁吃喝了。夫人温柔娴静,教导出来的孩子必定体贴懂事,往后的日子还长。”
林燃挑眉。
他养好身体,小宝不愁吃喝,陆铮话里的意思是,那时候他就能给小宝喂奶吧?
虽然知道他在劝自己好好生活,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让人气恼?
陆铮过来拿掉林燃额头上的湿手帕,重新洗了一遍,敷到他的头上。
大夫终于赶到,林燃看清他的容貌,松了口气。
这位大夫依然是昨日给他缝合伤口的大夫。
他的真实身份,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陆铮被大夫赶出了房间,那位老大夫给林燃把脉,重新开了药。
他颤颤巍巍的说:“你的伤势过重,失血过多元气大伤,又重了毒,虽然已经解了,但也需要好好调养才是。”
林燃道:“我会死吗?”
“只要能熬过这次就没事了,只是损伤过重,若是调养不当,往后可能会偶尔心悸、头晕、气短,还是得好好爱惜身体才是。”
“嗯。”林燃疲倦地问:“我可以睡了吗?”
大夫说:“喝过药再睡,外面那个年轻人是你什么人?我看他对你很尽心,我去跟他说,有他看顾着,你的身体也好调养。”
林燃笑了笑:“我看起来像是不爱惜自己的模样?”
“现在的你,哪里有昨日的半点精气神?”
大夫收拾好脉枕,拿出针来,刺入林燃的穴位中,林燃顿时觉得头脑清明了很多。
老大夫写了方子,喊陆铮过来,嘱咐了他很多事情,让他去药铺抓药,随后便离开了这里。
陆铮很有钱,直接给了小二些赏钱,让他去跑腿熬药,自己则是陪在林燃的旁边。
他小心翼翼地抱着小宝,跟小宝玩了一会儿,小宝咯咯地冲他笑,两个人显得极为亲近。
陆铮时刻关心着林燃的状态,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
他不经意间撞进了林燃温柔含笑的眼眸中,心脏突兀地,重重地跳了一下。
秦夫人看起来柔弱,实则有些冷傲,这样温柔的神态倒是少见。陆铮心里想着。
小二把药端了进来,陆铮放下小宝,来到林燃的床边:“秦夫人,我扶你坐起来吧。”
林燃腹部疼得厉害,身上因为发烧完全没有力气,讲话都困难,凭他自己是坐不起来的。
他只能点头,看着陆铮靠近,托起他的肩膀和后腰,几乎是把他抱在了怀里,带着他调整坐姿,倚在床头。
林燃冷汗涔涔,眼前发黑。
等他恢复意识,感觉腹部的伤口似乎流下了粘稠温热的液体,顺着身体流到了大腿处。
陆铮端着药过来,用勺子喂他。
林燃张开嘴巴,深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的虚弱。
他完全不觉得药苦,甚至尝不出有什么味道。
陆铮说:“夫人一直穿着染血的衣物,本该是要更换的,只是我怕唐突了夫人,一直没敢动。过一会儿,我便去看看哪家姑娘有闲暇,请她来照顾夫人几日。也该给小宝找个乳娘,总不能一直喝米粥。”
林燃拒绝:“多谢公子好意,不必麻烦了,过两日我身体好了,自然可以照顾好小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