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骨 第5章 第 5 章

宗漾漾睡了半小时午觉，最后被饿醒，中午有好几道菜是她爱吃的，就为了不跟周凛同桌吃饭，吃了三口就放下。

宗奕凌很重视她的一日三餐，请了专门的营养师给她合理搭配膳食，一周有三回是宗奕凌亲自下厨，而父女两人的用餐时间是她最开心的时刻，宗奕凌会为她细心的布菜，然后听她说一些稀奇古怪的话题，什么天上的云像一匹马，地上的阴影像一滩水洼，诸如此类宗奕凌照单全收。

再也没有比宗奕凌更懂她的人了，除了是她的父亲更像是一个无话不谈的朋友，她的困惑由他解答，每一分种都离不开。

可偏偏这种关系其实不太健康。

陈医生曾建议宗漾漾多出去走走，看看不同风景，结交与她同龄的朋友，女生也好男生也好，多几个交心的朋友会适当的放手对父亲的依赖。

宗漾漾不知道大人们为什么想要她那么做，只因为男女有别吗？

上学那会同桌贝贝就跟她说过自己跟妈妈有多要好，会互相讲贴心话到凌晨，还会跟她提自己喜欢哪个小男生，贝贝的妈妈给她做的饼干，宗漾漾也能随时吃到。

贝贝曾问她，“你跟你妈妈也这样要好嘛？”

宗漾漾摇头，“我跟我爸爸也这样要好，我最爱我爸爸了！他就跟你妈妈一样，我也会跟他说很多小心思。”

她忘不了贝贝当时震惊的表情，吃了一半的饼干都掉在了裙子上，宗漾漾为她拾起来，贝贝慌张的挡住她的手。

贝贝低声说：“你怎么能跟爸爸这样要好呢？你都这么大了，要避嫌了呀！”

避嫌？宗漾漾觉得这个词是对她与宗奕凌亲子关系的诋毁。

她只是依赖他，把他当作了妈妈，宗奕凌是她爸爸也是她妈妈，两个角色融合在一块，她不觉得有什么错。

况且宗奕凌也跟她提过男女有别，男生和女生的不同，教她怎么与男生相处，亦或者再遇到异性作出让她不舒服的举动时该怎么处理。

宗漾漾不理解，宗奕凌对她的宠爱有错吗？为什么总有人想要夺走他。

此时她还未能察觉到，正是这样一种极度依赖让她的心理问题越来越严重。

宗奕凌不能让她继续沉溺下去，他才拜托周凛，即便是在不知他背景的前提下，对于他的方法深信不疑。

宗奕凌对于周凛的信任，着实让宗漾漾十分不解。

专属于家人的小餐厅也允许了他的加入，想着之后补课期间都要跟他同吃同住，宗漾漾心中怨气直升。

周凛不太好对付。

下午，宗漾漾抱着饼干盘去上课，宗奕凌又来看她，见她进门还笑眯眯的看着手表。

他起身走过去，“漾漾，这回挺准时。”

然后从她的饼干盘里拿了一块，“不吃中饭就吃零食？下回不允许这样做，听到没有。”应该是听过张管家的解释，宗奕凌并没有怎么教育她。

“知道啦！”宗漾漾放下饼干盘，规规矩矩坐在书桌后，本想将上午的练习册拿出来装装样子，结果从抽屉里翻出两本漫画。

宗奕凌还以为她真的有在认真学习，哪想当场抓包她看漫画书，还堂而皇之的摆在练习册上，顿时有些气恼，“宗漾漾，你这是学习的态度？”

宗漾漾张张嘴哑口无言，她明明上午下课前收好了漫画啊，还想在爸爸面前表现一下好学生的姿态，怎奈弄巧成拙。

“爸爸……”

“你最好……”宗奕凌知道自己不能宠溺无度，然而一见到她委屈的小表情，再大的火也能瞬间灭了，“还是得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声音轻柔的像是他犯了错。

宗漾漾低头不语，宗奕凌忍不住宽慰她几句，正巧周凛进门，关切的问道：“宗漾漾，你吃中饭了吗？上午的测验练习做的不错，可以允许你有半小时的休息时间，比如看漫画什么的。”

宗漾漾皱起眉头，完全想不到周凛会为她说话。

宗奕凌转过头问他，“漾漾上午做测验了？”

“是啊，她比我想象的要聪明，所有知识一教就会。”

宗奕凌心情好很多，立马得意的笑笑，“这是自然，也不看看是谁的女儿。”他走向宗漾漾身边，蹲下来拍拍她的手背，宗漾漾撅着嘴看他，眼眶略微红了，“爸爸错怪你了，跟你道歉好不好？”

“嗯，我接受。”

宗漾漾吸溜鼻子，好似真的快哭出来，宗奕凌的掌心揉揉她细软的发，看了一眼周凛，点头示意算是道谢。

宗奕凌关上门，宗漾漾的委屈立刻不见。

她抽出空白的练习册对着他低吼，“你故意的！是你把漫画书放在练习册上，你想让爸爸对我失望！”

他当没听见，忽略了她的低声质问。

“我根本没做什么测验！”

周凛拉开椅子说：“那就现在做。”

宗漾漾更不服气，“凭什么？”

周凛轻笑一声，双眼直视她，笑弧快要咧到耳后。

“你，你笑什么？”宗漾漾被他的举动闹糊涂了，完全不能理解他的意思。

周凛坐下来，打开手中素描本，握起铅笔才抬头，用眼神示意她坐下，“你赢了。”

宗漾漾更是疑惑，她双手撑在桌上听的云里雾里。

“奖励你做一套练习题。”周凛拿着铅笔点上她的练习册，挑眉说道。

宗漾漾讨厌死这种无法掌控的局面，本来就憋屈的脸毫不意外的变得粉红一片，想问他到底在做什么游戏，周凛不透露就是想她自己猜，她又是个倔脾气，忍得异常难受，跟猫抓一样，想要挠破又担心破皮感染。

她沉下心来，咬饼干的咀嚼声回响在会客厅上空。

周凛看她奋笔疾书还算有意思，仰头望头顶的彩虹天窗，每一道都有不规矩的图案，图饰繁复是很容易让人晕眩的景致，他试图从每一道不同的区块里辨析出图饰规律。

宗漾漾偶一抬头，嘴里含糊不清的埋怨，“晕死你。”

她不确定周凛听到没有，但听见了又如何，反正这是事实。

不过周凛维持这个动作很久，他一直盯着头顶的天窗，右手在半空中比划，嘴唇偶尔上下相碰，似乎在默念什么。

他在念什么呢？天窗有什么好看的吗？还有她未曾注意过的景色吗？

宗漾漾也跟着仰头，午后的阳光沿着画布纹路坠下，落在灯顶上折射出异常耀眼的光路，虽微弱却动人心魄。

她顺着那几束光线往下寻，最后来到了光束笼罩的中心位，竟然是周凛坐着的地方，他双眼闭着，睫毛轻颤，修长的脖颈因为后仰有了一道完美的弧度，喉结随着他每一次默念上下滚动，沉浸在光线中的模样像被艺术折服的指挥家，手中的画笔成了他享受音乐的指挥棒。

他轻轻舞动“指挥棒”，那些光束照着空气中的精灵，纷飞、沉浮，肆意又快活，连他的发丝也变得灵动，迎着光有了方向。

丁达尔效应，因为此时的周凛，光也有迹可循。

宗漾漾口中的饼干早已忘了咀嚼，黏糊糊的堵了一嘴，她慌忙咽下去喝口水，拿水杯时碰到了桌上的橡皮擦，圆鼓鼓的橡皮擦滚落在地，发出轻微声响拉回了周凛的注意力。

宗漾漾低头握笔，装作在写练习题，其实头脑空白了两秒，尤其当周凛捡起橡皮擦递过来，她看见他虎口处有一颗很小的红痣，想起刚刚见他仰头时喉结处的红痣，很小很小还是被她注意到了。

沙沙声再次传来。

周凛继续他的画作，这一次应该是在画头顶的天窗吧。

宗漾漾做完测验，悄悄抬头看周凛，他还在涂抹，虽然没回看她但对于她的小心思已全权掌控。

“做完了？”

宗漾漾出口呛他，“两套都做完了。”

“不错。”

只值一个不错嘛？很敷衍很无趣。

周凛没打算接话，宗漾漾被忽视到咬唇，她闭上眼在脑海里回忆摸索他的脖颈，如天鹅颈一般透着青春的破碎感，少年的脖颈好像一捏就碎，那就……让他碎吧。

宗漾漾在练习册上画下她脑海中的模样。

青涩的少年有着不堪一击的易碎感，蒙着眼纱仰头看天，脸颊上留有两道划痕，一把尖锐的弓箭正射向他的修长脖颈。

宗漾漾还未画完，还差一点那支弓箭就要刺破他的喉咙。

“测验给我看看。”

周凛的声音响在她头顶，不知不觉中他来到了她身旁，居高临下的盯着她创作。

宗漾漾来不及捂住她的画，周凛已然抽走了她手中的笔。

“你！”

“当了你的模特，好歹画真实一点，喉结处有颗痣的。”

周凛当着她的面点上一颗，又在头发上描摹几笔，顿时像极了他刚才仰头的模样。

“这样如何？”

周凛把笔还给宗漾漾，她有一种被羞辱的错觉，快速将笔甩出去，黑着脸跑了。

她自己没想通怎么在周凛面前那么容易暴怒，他就像拿到了她的剧本，通读全剧然后设下陷阱等她。

也许是她装乖太久无人拆穿过，而周凛看破了，选择了一种“学她”的方式回应。

补习第二天，以宗漾漾做了满分测验、提前下课、矛盾升级的结果结束了。

第三天，周凛先到达会客厅。

他又在仰头欣赏彩虹天窗，听见宗漾漾的脚步声特意说道：“今天继续玩昨天的游戏。”

宗漾漾没好气的盯着他。

周凛匆匆笑道：“你放心，今天你要是赢了，奖励不会是做练习题。”

宗漾漾搞不清他在耍什么把戏，前一次她连游戏都不知道是什么就赢了，反正都归他说完了呗。

他没想补课，还是在作画。

宗漾漾也没想听课，继续看她的漫画，至于之前做的练习册搁置一旁懒得看。

两人互不打扰，到中午吃饭的点就去吃饭，全程毫无交流。

直到下午的补课时间结束，周凛拿出一份书签递给她，“今天你又赢了，这是送你的奖励。”

一份凤仙花压制的书签。

宗漾漾好奇的拿到手里，来回看了好几遍，周凛说：“这是你遗落下的凤仙花花蕾，丢了太可惜，做成书签刚刚好。”

她什么时候遗落的？怎么没有半分印象。

原本她不想要的，但正好放在漫画里当书签也不是不可以，况且做的挺精致，她还可以一直看着凤仙花，记住她的花语。

别碰我。

宗漾漾眼神提防，将信将疑收下，一句谢谢都没说，完全把周凛的奖励当成了理所应当的礼物。

晚餐时间。

宗奕凌仔细给宗漾漾剥虾，时不时问一下周凛补课的情况。

周凛擦嘴后简单的提了几句，都是夸赞的话，安静吃虾的宗漾漾面色古怪，低头不语。

宗漾漾最先吃完上楼，宗奕凌和周凛还在餐桌上谈话，宗漾漾从楼上下来正好听到周凛提到了上课的奖励。

“宗漾漾是个聪明的小孩，既然是小孩玩游戏是最有效的学习方式，我们相处了几天感觉还行。”

宗奕凌心中狂喜，“那你觉得这些奖励有吸引力吗？”

“暂时是有的。”周凛说，“就如今天的凤仙花书签，我刚来那晚和你在书房谈话，宗漾漾应该是在门口听到了，她不小心遗落的凤仙花正巧被我捡到。”

宗奕凌若有所思，“所以她才对你那么反感。”他叹起长气，浮现起老父亲该有的忧心，“我清楚我的女儿是什么性子，难为你了。”

“不为难，这对我来说也是一个新挑战。”

宗奕凌记起他们在港城遇到的事，沉默的摇摇头，起身后看到了楼梯口的宗漾漾。

“漾漾？你怎么……”站在那？话没说完，宗漾漾气呼呼的上楼，楼梯踩得极响，明明都铺了地毯吸音，还是发出了声响，可见她有多生气。

周凛看过来，宗奕凌无奈的耸肩，虽然没说什么但该说的都表达完了。

宗漾漾扑在床上，四肢乱动，身下的床单揉得皱皱巴巴。

她想起来那朵凤仙花的由来了，周凛故意提及她偷听的事，又增加了爸爸的信任。

太坏了。

宗漾漾闷闷不乐，找出那本练习册，想要给画中周凛的脖子狠狠来一箭，怎料翻开后愈加恼怒。

她一天没打开的练习册，在她画画的那页，箭那头画了一个天使，丘比特射箭……意义全变了，什么跟什么啊！

会二次创作了不起吗？

宗漾漾拿起橡皮大力擦掉，连书页都撕扯烂了，总算把天使给擦掉，那把弓箭也折了一半。

因为书页变得皱巴巴，画中少年的破碎感更强烈了。

宗漾漾对着喉结处的红痣出神，下一秒以痣为中心描出了一朵花的形状，手边就是凤仙花书签，她边看边临摹。

画完嘟囔一句，“还是我画得好看。”

同一层最南边的房间，周凛站在阳台上眺望远处的夜景，夜风拂来，犹如无形的手在触摸他的所有。

忽地抚上颈间的痣。

修长的手指按住那点印迹，便按上了他的喉结，那是能要人命的地方，是为躲不过的劫。

代表：以后要是漾漾咬你喉结的时候，你肯定会很性感吧！

周凛：……拖出去，下一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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