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白景元每天都准时到师兄房中,路希风在一旁写,他就把已经写完的拿过来抄录一遍。
写着写着,白景元就开始走神。
不知怎么的,话本里的画面忽然在眼前浮现。
面色浮红的师兄,发髪微乱衣襟不整的师兄...
想着想着,白景元的视线不由得落到了身侧。
师兄此时正襟危坐,专注垂目,认真地写着手里的日志。
似乎察觉到目光,路希风也转头看向他,瞬间抓住白景元未收回的目光。
两人相视片刻,最后白景元败下阵来。
路希风还是看着白景元:“是写完了?”
“啊...没有。”白景元慌乱地假装整理手里的日志,然后开始抄正。
路希风又看了片刻,觉得师弟有点反常,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不过他没想太多,只当对方是坐不住了:“你若是写累了,可先去休息,一会再写也无碍。”
本以为对方会欢喜地撒丫子就跑,结果他只是摇摇头,然后接着伏案写着,颇有一副不写完不罢休的决心。
白景元倒是真的在认真抄写,因为他发现自己写着写着就真的静下心来,氤氲的画面自然就淡出了。
写完后,白景元伸了个懒腰,然后递给路希风。
路希风看了一会,没什么问题,就让白景元去吃饭。
结果白景元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看着路希风不说话。
路希风抬头问道:“怎么了?”
“师兄,话本子真的不还我吗?我回忆了一下,感觉内容好像还挺精彩的。”
路希风微微皱眉,攥紧了手中的笔。
白景元见势不妙,赶紧找补:“那什么,师兄啊,你就当我乱说的,我一点也不想看。我...我先去吃饭了。”
说完,一溜烟跑了。
人走后,路希风闭着眼深吸气,耳后微红才渐渐褪去。
他很难想象自己的师弟在看自己的话本子,还是那样露骨的,难以启齿的...
虽说那不是本人的经历,可那作者写得实在是...
但他知道自己并未经历过人事,从小到大,他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对其他人有任何情感。
他也不需要,他只要认真修炼,将来有能力接任掌门,不负师父的期待就够了。
可白景元似乎是特别的...
修炼的日子很是无聊,每天都在做着一样的事情,日复一日。
偶尔空闲时,白景元会拿出自己偷偷藏的话本子来看。
可自从看过师兄那本话本子后,其他的都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也不是多精彩,主要是很新奇。
那个话本子里,描绘了一个真实又特别的路希风。
他一直想把剩下的部分看完...
白景元忽然回忆起那本子里,有个情节,是师兄带着人在空中口口...
真的能腾空吗?虽然大家都在修炼,但是至今还没有人能够不假借外物飞行。
于是,某天他问道:“师兄,你会腾空飞行吗?”
路希风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不会。”
白景元颇感失望,那场景可生动了,但显然只能存在于话本子里了
路希风不知道白景元又在想什么,但他还是补了一句:“不过可以御剑飞行。”
“噢。”
御剑飞行白景元倒是知道,不过他从前也差不多学会了,没什么稀奇,不过他是很久没飞了,内力受损后,更是飞不起来了。
“那师兄带我飞一下吧。”白景元随口一说。
结果就看到路希风口中念着要诀,一柄剑就悬浮在两人脚下。
路希风揽着白景元站了上去,然后抓着对方的手放到自己的腰间:“扶好”然后念动要诀,那剑嗖地一声带着两人飞了出去。
白景元瞬间抱紧了师兄的腰,生怕掉下去。
到达一定高度时,那剑平稳下来,白景元睁眼往下看。
从前未觉得,原来枫山如此美,满上的红叶如火花盛放。
“那是方室吗?”白景元忽然看到一棵苍绿的青松,在一片红叶中格外显眼。
路希风也跟着望去:“是。”
两人又飞了一会,最后在天玑院落地。
路希风收起剑,道:“开始练吧。”
白景元还在回味高空飞翔的滋味,啊的一声,显然是没跟上师兄的思维。
“抄日志只是一部分,练功也不能落下。”
白景元最后还是选择乖乖训练。
借着抄日志的这段日子,白景元对路希风的房间熟悉起来,也是时候实施计划了。
这天白景元推门而入时,路希风不在室内。
往常这个时候,路希风都会在桌前写日志,白景元会给他拿些吃的,然后坐在一边帮忙抄正。
白景元把食盒放下后,路希风还是没有回来。
是个好机会!
白景元看向屏风后面,然后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内室跟想象中差不多,一张架子床,边上放着一张小方桌,桌上摆着花瓶和烛台。方桌的对面放着一人高的柜子。
房间里的每一件物品都井然有序,整洁无比,被子上甚至没有一丝褶皱,如房间的主人一般。
白景元站在柜子前:不是说扔了吗,这是骗子。
他想起了小时候路希风第一次带自己回房间时的情形。
那时候白景元不小心把师父最爱的茶碗打碎了,慌不择路地跑进了方室。
那时候两人还没那么熟悉,尽管冷脸不爱说话的大师兄不好相处,但是师父的怒火更可怕,于是白景元还是在方室留了下来。
师父到方室时,只看到坐在廊下读书的路希风。
“希风啊,有没有看到白景元那小子?”
白景元躲在房间里,透过窗户用乞求的眼神朝路希风摇摇头。
路希风不经意地看了眼白景元,然后起身:“师父,我好像看见师弟朝钟室去了。”
“这小子,又去给人添乱了,那你赶紧回房间休息,别在廊下吹风了。我去教训完那小子再来看你。”
“多谢师父关心。”
“师兄,你生病了?”白景元蹲下身歪头端详着路希风的脸,面色潮红,看起来像是发烧的样子。
白景元伸手递上路希风的额头:“有点烫,快回房间休息啊,一会着凉了怎么办。”
路希风推开白景元的手,转身往房内走。
“请郎中看过吗?吃药了没?”白景元还是跟在身后,一起进了房间。
路希风停下来,转身:“吃了,我现在要休息了。”
白景元揪着
“这个驱邪香囊给你吧,我从小带着都没生过病,希望你也可以快点好起来。”
后来白景元又来找路希风,见他没戴着香囊,就随意问了一嘴,路希风也说扔了。
原来是放在这里了。
白景元的内心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像是偶然发现一株许久不开的花开了,即感动又惊喜。
所以白景元猜测路希风也会把那话本藏在这个柜子里。
但是之前忘了个重要的问题,他没有钥匙啊!
看着柜子前反光的金属锁,白景元感受到了来自师兄的嘲笑。
-
白景元铩羽而归,躺在自己的房里思索怎么找到钥匙时,路希风回来了。
路希风看到自己桌上的食盒,和抄正完毕的日志,就知道白景元已经来过了。
想到师弟乖乖坐着写日志的模样,他的心情忽然变好了很多。
于是,他拿上食盒去了白景元的房间。
白景元翘着腿,望着天花板发呆。
话说今天师兄去哪了,为什么现在还没回来。
白景元想着师兄会去干嘛,然后又意识到自己似乎一直在想着对方,有点不对劲。
平时总是待在师兄旁边,今天好不容易得空,应该高兴才对啊!
白景元翻身起来,从床榻下掏出一本新的话本,准备看个痛快。
可是越看越无聊,不由得发出一声长叹,不愧是方室,好安静好无聊啊!
忽然,房门被叩响,白景元立刻开门。
看到师兄时,他不自主地露出惊喜的神情:“师兄你回来啦!”
白景元雀跃的神情,也路希风被感染了,他少见地笑了笑:“嗯,来跟你一起吃。”
“师兄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晚。”
“去接云尘师叔。”
“云尘师叔来了?他人呢”
“在白澜院歇下了。”
一听这话白景元就明白了:“他这是又喝醉了吧。”
“嗯。”
“怎么不叫上我,好久没见了怪想的。”
“明天就能见了,早上记得按时起来。”
白景元:...
能不能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虽然白景元答应了要按时上早课,但还是架不住瞌睡。
所以这几天路希风都会来叫他。
“话说,师兄你为什么一定要我修炼呢,连师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白景元撑着脸,望向窗外,实在想不出师兄这么做的动机。
当初他出事,师父也没发现。
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内力出现问题,否则又要牵连到无辜的人。他懒懒散散,反正他从小就皮得很,师父也只当他是叛逆。
之后他也一直没有修炼,所以根本没人知道他的身体状况。
连师父都不管了,路希风为什么要这么执着呢?
白景元收回目光,发现路希风正看着自己,那神色竟异常坚定,让人觉得什么都阻止不了他。
路希风将最后一块糕点递到白景元面前,白景元怔怔地接下。
路希风缓缓开口:“马上试炼大会了,希望你能夺得前三。如果你能做到,我就把话本子还给你。”
“师兄你看不出来我现在已经没法跟以前一样了吗?”
“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问我。”路希风没有理会白景元的质疑,依然固执着自己的要求。
“我...好吧,我努力。”本来拒绝的话都到了嘴边,可看到师兄的神情时不由得心软了。
他觉得那一刻的师兄好像丢了什么玩具的小孩,祈求他跟自己寻找一般。
虽然可能只是错觉,但他也说不出拒绝的话了。
看到白景元的反应,路希风一下子又清醒了,他叹了口气:“要是真的太为难就算了,但日常修炼还是要跟上。”
白景元挺起身板,道:“师兄都要求了,那我会尽力的!”
两人刚刚吃完一盒糕点,山门的摇铃忽然响起,有不速之客闯入玄真宗。
路希风立马召集了几个身手还可以的师弟一起上前阻挡。
只见来人一身黑衣,整个头也包住,只露出一双眼睛,扫视着所有人,然后看向最前面的路希风问道:“白景元在哪?”
路希风道:“你是什么人?”
“不关你们的事,我只是来找白景元的,他欠我的东西没还。”
白景元见到,赶紧上前抓住黑衣人,捂住他嘴:“你个骗子!”
白景元拉着人往上山下走,却被一把推开。
那黑衣人道:“我只是来告诉你,如果你再违背约定,当初是你自己要献出金丹的,如果你不想其他人受到牵连,就乖乖遵守约定,否则别怪我们做事狠。”
路希风飞身上前,正要一掌将人推开,那黑衣人却轻巧一跃,在众人的目光中消失了。
路希风问道:“是谁?”
白景元犹豫片刻道:“旧友。”
“约定是什么意思?”
白景元不知道怎么开口。僵持间,一个人走了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云尘师叔好!”
“景元啊,长大了呀。”
云尘师叔没有过问太多,只是关心一下有没有人受伤,然后就带着大家恢复日常的训练。
云尘师叔比师父年轻不少,看着与路希风同龄,但实际上四十多了。
他抚着长胡须,笑着朝着底下的弟子们说道:“我也有段日子没回来了。”
枫山的一切还是一如既往,只是这些小崽子们长大了。
“你们师父应该都教过你们剑法了。今天起,除了日常的修炼之外,我就带大家学点不一样的--赤空拳。”
“景元来,给我搭个手,来试试你这几年有没有长进。”
白景元正想起身,路希风却先站了起来:“云尘师叔,我来吧。”
看着背影,白景元还挺感谢师兄的。他也不想让师叔发现自己的内力受损。
云尘师叔道:“也行,难得希风主动跟我搭话呢,来吧。”
云尘一手握拳搭腰,另一只手向前朝向路希风:“随便朝我出招。”
路希风一脚撑地,用力一登,一掌直冲云尘面门。
眨眼间就到了云尘面前,离对方只差一寸时。
云尘忽然睁眼,一手握住近在眼前的手掌,另一只手掌直捣路希风的腰间。
路希风不得不伸手回防,导致前掌的势头变弱。
云尘抓住这一瞬间的空隙,将路希风的朝向微微一转,然后顺势在他身后盖了一掌。
路希风就这样从云尘的身边飞过,落地时一腿后撤才堪堪稳住。
云尘:“赤空拳最讲求的就是借力打力,玄真宗最推崇的就是稳扎稳打,凝神聚气。但赤空拳却不需要太多的内力,需要的是灵活。”
传授过程很短,更多也是需要个人领会和练习。
午饭时,云尘师叔也在膳堂。
长辈之中,云尘师叔是最有亲和力的一个,弟子们也都很喜欢他。
平时师父在的时候大家还收敛些,这会全都放开了,
弟子们抓着师叔问东问西:
“师叔这几年去哪里玩了?”
“有没有带吃的?”云云。
云尘:“游山玩水,到时见到很多有意思的人。”
见白景元一直没说话,云尘将他拉过来:“你小子变腼腆了?怎么回事。”
“没啊,我这是成熟稳重,你不懂。”
云尘用力拍拍白景元的肩膀:“你小子退步很多啊,你师父都不管你吗?”
白景元接着打哈哈:“我这不是给大家腾点进步空间吗。”
“你小子少来,今天在山门外我都听着了,你以为这点小事情能蛮得过谁。”
“师叔你说什么呢?”
“内力受损了吧?”
白景元一下就瞪大了双眼:“我师父都不知道,师叔怎么一下子看出来了?”
“噢,我啊,因为我的内力也受损了,而且跟你现在的状况基本上一样。”
“你师兄应该也看出来了吧,今天还替你受我的赤空拳。”
“不知道。”他觉得师兄应该察觉到什么了。
可如果他已经看出来了怎么还老是逼自己修炼,难不成是故意折磨?师兄这么阴险的吗?其实也说不准,毕竟自己还当着人家的面看人家的小黄本。
路希风感觉身后一凉,向后望了一眼,发现师弟正以一种难以形容的神情看着自己。
云尘显然也看到路希风,抚着胡须问白景元“我记得你以前天天追在路希风后面,现在倒是生疏了不少。”
白景元往桌上一趴,拨弄着眼前的筷子:“谁知道,他大概看不惯我不好好修炼吧。”
“那你这小子还不争点气。”
“我都这样了,练不练都无所谓了吧。”
“你小子怎么这么消极,玄真宗的内功固然重要。但这世界上的武功千千万,总有一个能够适合现在的你。”
白景元望向师叔,师叔依旧平时那副云游物外的模样,可眼神中却带着稍有的深沉。
“比如你的赤空拳?”
“是啊,你练的时候没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吗?”
“嗯...可能练得还不够深入,不过确实会比以前轻松一些。”
云尘笑笑:“这就对了,我听闻你近几年常常跟那何家公子待在一处?”
“何文博吗,偶然认识的,年龄相近还投缘,自然就一起玩了,怎么了师叔?”
云尘摇摇头:“没事,我跟他父亲从前是旧友,那小公子我从前也见过,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好得很,逍遥自在,除了考不上功名让他父亲一顿气。”
云尘朗声一笑:“不愧是何钱,还是那么追求功名。行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回去后,白景元倒是很兴奋,不仅因为能够继续修炼,更是有人理解他。
他本来已经完全对修炼失去热情,但赤空拳应该真的可以练吧。
如果练好的话,说不定真的能完成师兄提出的要求,到时候就能把话本拿回来,再也不用受师兄的摆布了!
一想来,白景元就干劲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