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二娘抄小路将二人领到了山坡另一面,随即远远地指了指一片茂密的竹林。顺着她指的方向,金沅看到有一点房檐从里面伸出,剩下的屋身则藏在粗壮的竹子间若隐若现。
“就在那,看到了吧?”
金沅点点头,还没来得及张嘴,吴二娘就已经跑没影了。
“我们过去吧。”顾易说。
这段路似乎也不怎么有人走,也许都像吴二娘讲的那样,怕晦气。
他们一脚深一脚浅地越过及膝高的杂草丛,即使已经足够小心翼翼,腿也还是被草划出了不少细细的口子。
阔别多年,金沅再次站在了家门前。
河头寨的其他房子再怎么不济也多多少少能看出点现代的痕迹,这间屋子却不是,它仿佛矗立在了时间之外,与所有的东西都格格不入,抬眼望去构成它的还是那些不规则的灰色石块和黄泥,只是在老旧的基础上更添破败,屋顶的主干裸露在外,窗户的玻璃也已破碎,留下一个个黑洞洞的空缺。
两人一同走近,看见木门上竟还稀奇地落了把锁,不过没什么作用,因为木门已经腐坏得差不多了,给人轻轻一碰就会碎掉的感觉。
果然不出所料,顾易随随便便一摆弄,那把脆弱的锁就经不住了,连带着一小部分的木块一起掉落在地。
“沅姐,你没关系吧?”考虑到金沅对这里有着不好的回忆,他担忧道。
“没关系,进去吧。”金沅摇摇头。
“那你跟在我后面。”
说罢,伴随着木门的“吱呀”声,顾易率先走了进去。
忽然涌进去的风带起灰尘,在空中翩翩起舞。顾易感觉一股霉味扑鼻而来,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此时天色已经渐晚,屋内更是有些昏暗,他打开了手电筒,避开层层叠叠的蛛网,每往里面走一步,都会在厚厚的灰尘上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
“这个房间是干嘛用的?”他指着一扇门问金沅。
没有人回答。
顾易回头一看,才发现金沅还站在门口没有进来。
“你怎么了?”
金沅还是没有回答他。
此时在金沅的眼中,顾易的前方正躺着两个人。一大一小,躺得横七竖八,而他们的脖颈处和空空的眼眶里正往外汩汩淌着血。
是金展鹏和金小军。
——和十二年前的场景如出一辙。
金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她感觉到自己喉咙很干很干。
这时,那两个人的身体突然动了一下,然后他们抽搐着,以极其奇异的姿势站了起来。不过这次他们好像并不是冲着金沅而来,只是在屋里打着转,最后安静地坐在了那张十二年前的饭桌前。
这一幕虽然骇人,但金沅好歹也看了几个月,很快就反应过来——见鬼了而已。
“怎么了?”顾易觉着不对劲,打算过来看看她。
“没事。”
金沅并不想让顾易知道自己能看见他们鬼魂的事情,她定了定神,抬起脚走进去。
“那时候我妈带着我走得很急,基本上什么也没带走。”金沅环顾四周,“这里估计之后就再也没人进来过了,虽然又脏又破,但和我印象中的样子**不离十。”
“我们现在在的地方是堂屋。”金沅看了看桌边的两个鬼影,手指向一旁的地板,“十二年前,我十四岁的时候,他们就死在这。”
顾易走到金沅的身旁:“能和我描述一下当年的情况吗?我不太了解。”
“他们被杀害的前后两天,我和我妈不在家,我们去了县城里购置东西。家里每个月都要去一次,头一天去,第二天回。但具体是买什么,我不知道。我们回来的那一天,我妈是先回来的,因为我肚子疼,她让我和另外几个村里人后面回来。”金沅顿了顿,“我回来的时候,才知道我爸和弟弟已经被人杀死了。”
顾易摸了摸下巴,道:“这么说,凶手是在你们离开的那段时间动的手。”
“嗯。”
两人又继续在屋子里走动,手电筒照过的地方,青苔在墙壁上张牙舞爪。
厨房、柴房、两间卧室、简陋的露天厕所……一一检查完后,顾易的目光又停留在角落那扇奇怪的门上。
他再次问:“那个房间是干什么的?”
金沅顿了顿,似乎在很费劲地回忆。
“印象里,好像是放杂物的,没有专门的用途,不过平时都上着锁,我没怎么进去过。”
“进去看看吧。”
这扇门是除了大门以外唯一上了锁的,且看起来比大门的锁还要牢靠。
顾易研究了一会,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根铁丝,三两下把锁捅开了。
金沅有些惊讶:“你们上课还教撬锁?”
顾易收起铁丝,得意地扬眉:“个人爱好。”
确实如金沅所说,里面什么东西都有,不过经过了十几年,大部分已经看不出是什么,都糊成了黑漆漆的一团。
左边的墙角摆着一个木质的矮脚桌柜,奇怪的是上面什么都没放。
顾易凑近后蹲了下来,想看得更仔细一点。
手电筒的光晃过柜子下,照见了一个与水泥地格格不入的东西,看起来是一块嵌入其中的木板。
顾易俯下身子,用手拂去上面的灰尘,过程中摸到了一把锁。于是他站起来,将碍事的桌柜移开。
那东西的全貌终于暴露出来。
“你们家还有地下室?”
顾易感到十分疑惑,因为刚才他们已经在柴房见过了一个小地下室,里面只装了一些普通的陈粮。
一个普通的农户为什么要修两个地下室,而且还藏得那么隐蔽?
“地下室?”金沅闻声而来,看那个入口后也露出惊讶的神情,“我从来都不知道。”
顾易又熟练地施展起了他的撬锁技术,没过多久,随着“咔嚓”一声轻响,锈迹斑斑的锁便应声而开。
两人一人拉一边,将入口打开。
伴随着尘屑漫屋,一股夹着潮湿与霉味的空气朝他们迎面扑来。
“我先下去。”
顾易试探着踩了踩通向下面的木梯,发现没有腐化得很厉害,便摸着黑爬了下去,地下室没有很深,顾易的脚很快碰到了地。
“我也下去看看?”金沅的内心已经被好奇占据。
顾易环视周围,应道:“下来吧。”
地下室内部的空间不算宽敞,但比起柴房那个还是要大上不少。
这让两人更加摸不着头脑了,因为这么一个地方居然除了个箱子什么都没有放,就连那个小的都堆了几堆粮食呢,这空间浪费得太不合理了。
“就只有个箱子?好奇怪。”金沅打量了一圈,眉头紧蹙。
“不,还有别的。”顾易似乎发现了什么,径直走向阴暗的角落里。
厚重的灰尘覆盖之下,是几大捆麻绳,有的打着结,有的被怎么不知道什么东西染成了棕褐色,旁边还立着一根粗壮的竹竿。
直觉告诉顾易,这些东西有大问题,但他暂时还看不出什么,于是两人将注意力转向了里面存在感最强的那个箱子。
这个箱子并没有上锁,轻而易举地被两人打开。
里面只放着几个破破烂烂的瓷碗,还有一大堆泛黄掉色的包装纸,应该是使用过后丢弃在这里的,空包装纸的数量尤其多,几乎堆满了整个箱子。
顾易小心翼翼地捡起一个相对完好的,借着手电筒的光亮辨别着上面的文字。
包装的设计很简单,只有黑色的字体,正面印了一排化学元素,背面是几行功效的解释,边角处标了生产厂家的名称:王氏农业。
顾易扫了一眼,微微眯起眼睛:“这是……兽用迷药。”
金沅瞳孔一震:“迷药?!”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出了同一个名字:“王力?”
金沅沉思片刻:“我们家没养过什么用得到这个药的动物,而且还是那么大剂量。”
“带回去,问问老王。”
顾易将包装纸塞进一个密封袋里。
“没有别的东西了,上去吧。”顾易说。
“嗯。”
金沅一转身,就看到了让她浑身血液倒流的一幕。
金展鹏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这里,他站在角落,捡起一根麻绳,对着空气反反复复绕圈,做出了捆绑的动作。
当然,这一切顾易并没有看见。
*
两人准备离开之际,金沅忽然说想去自己的卧室看看。
刚才检查的时候她拒绝进去,顾易只当她是怕触景生情,并没有多问,现在也由她去了。
这个房间摆放着两张床,各靠一面墙壁,它们之间的过道地上躺着一个细细的竹架子,和一团脏兮兮的布块搅在一起。
“左边那个是我的床,右边那个是我弟的。”金沅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对顾易说。
顾易打着手电筒望过去,不由得皱起了眉。
这么小的房间住了姐弟两人,中间只堪堪挂了一面简陋的布……
顾易收回目光,想对金沅说些什么,却看见她愣愣地盯着地上那团破布,嘴里狠狠咬着攥得发白的拳头,食指关节处已经渗出了一丝殷红的血。
“金沅!”
顾易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阻止了她伤害自己的动作,随即揽住她的肩,将她往屋子外面带。
“别怕,我们现在就走。”
顾易能感受到,金沅整个人都在颤抖。
那种颤抖并不全是因为害怕,更多的是某种他说不上来的情绪。
每次写金展鹏和金小军的部分都会让我卡文 吓没吓到别人我不知道 反正我自己吓得够呛 (┳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迷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