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临漳那个老不死的,给妻子下咒。
江雅安身上有赵家人的符咒,她听话乖顺还好,或许可以平安终老。一旦她轻易触碰赵家禁忌,她就要受到惩罚,赵家人将会收回她优渥的生活,将她打回原形。
所谓打回原形,就是重回到了五十年前,回到了江雅安生命的原始之站。
赵临漳要让她继续在某个贫瘠之地受苦,忍受饥饿,或者将当年的苦日子全部重来一遍,是为赎罪。
“狗.日.的,不安好心,想整死老子,就特么直说,老子还怕你们这些姓赵的小垃圾不成?”
当时周遭景色一边再变,村庄道路一直倒退,符惊雪当时马上就明白了,她要破咒,只能真的重历一次。
若她强行再次回到1999年,那江雅安则会迅速衰老致死。那不是她想要的,她要活在这世间,找她的仇人,他不死,她也不能比他先死。
当然了,所谓诅咒,所谓惩罚都是压在江雅安身上的结咒,若是符惊雪强行要破,也不是不行,那她必须重新找个新的并且契合她的躯壳,舍弃江雅安。
否则,只要她还占据江雅安的躯壳一天,那她也要被赵家咒术所困。
另外找个符合条件的血肉身体哪里是这么容易的,又要阴间引魂,又要阳寿相融,还要推算时辰八字,符惊雪自己略微掐指一算,就觉得烦躁不已,这三五十年里,根本没有一个人与她的宝贵英灵是契合的。
哦,倒是有一个,还是个没断奶的男娃娃,小名阿霸,今年一岁半,出生在千里之外的红旗村。
咦…咦…咦……红旗村,阿霸,符惊雪迅速回想了一下江雅安的命书,她和这个男孩是三世孽缘啊,本来已经过了两世了,这最后一世,亦是最凶险的一世。没有原因,没有和解,最后只能你死我亡。
符惊雪眉心直跳,你死我亡,该不会是因为她的关系,她选择他们中间的哪个当宿主,哪个就活。她放弃哪一个,哪个就死吧……
还真没错。符惊雪的猜想与江雅安本来的第三世命书一模一样,她和阿霸一个生,一个死,是由一个外来者决定的。
但符惊雪离开赵家时,转动了镇魂的月轮,里面另一缕游魂出来了,话说那人也是江雅安的旧识,叶宋。
于是上一辈子红旗村小恶霸托生在了陈家,并且小恶霸不肯叫阿霸,非要给自己改名字,换成了陈窈川,小名阿灞。
村里人是不知道这是几个意思,但陈家小子天赋异禀,自小就非常聪明,等他长到十六七岁的时候,村里来知青了。
这一批没有她,他不急。
又过三年,陈窈川天天数着指头,那婆娘马上就要落到他手里了,看他这次怎么整死她。
符惊雪能窥探天命的能力渐弱,她自己也有感知,她那些与生俱来的能力似乎快要沉睡在江雅安这具人间平庸的身体里。无能为力,谁都无能为力。
熬过了十九岁,符惊雪穿越天地的本事是一点使不出来了,她天天去上班,在纺织厂当缝纫女工,任凭灰尘漫天,无论她怎么动弹,都没有能力让自己更舒服一点了。
江家大哥二哥陆续结了婚,父母提出来让大嫂子接替母亲的家具厂工作,新过门的二嫂子一脸神经兮兮地盯着江雅安,说:“雅安是怎么长的啊,这么漂亮,想来是天天在家里享福吧……”
符惊雪厌倦无比,她这十九年吃够了苦,过去的一点仙缘术法全都耗在怎么吃饱穿暖上面了,她手腕用力,却一点力气也没有。
不是好兆头。赵家的咒!
江家这二嫂子约莫也是符惊雪的克星,她怀了孕,家里人一致决定,让她去符惊雪的工厂上班。
鸠占鹊巢。符惊雪心里有数,下一步她该下乡接受改造了,一切都是命运的齿轮,即使她早已窥探天机又如何,又有何用。
还是那个藤编箱子。陈窈川作为生产队长站在村头迎接新的知青下乡,叶宋跟着他的支书大伯也在村口张望,仿佛能看见他心爱的小芳似的。
江雅安的打扮与上一世无二,即使有点出入,好像是她蒙住了嘴脸,就漏了个眼睛。衣服的打扮好像也有一点点不同,陈窈川记得她上辈子穿的是白色凉鞋,脚指头漏在外面,还差点被稻田里的软脚虫咬了。
今天的符惊雪秉着死道友不死贫僧的精神来的,她知道叶宋好色,心机叵测,于是她从头裹到脚,穿着最不显肤色的藏青色粗布裤,脚上竟然是一双黑色胶鞋。
陈窈川面部一抽,心说,难道她也重生了?她是知道自己的心意,这是防着自己呢!
当然也不能这么说,符惊雪一部分是防着阿霸小男孩,毕竟这人是江雅安命书里的死劫,能不见就不见,终生不相识最好。大家都平平安安度过这一世,你好我好大家好。——另一部分,还真是防着叶宋,人渣,丑八怪!
符惊雪觉得江雅安上一世的大悲剧几乎可说是从叶宋那个小王八蛋开始的,他不这么任性自私,能害的江雅安在澳门被赵乌龟下咒?
男人果然都是乌龟王八蛋!
要是不被下咒,她符惊雪还是个小仙女,此刻正在三十年后的希腊爱琴海寻找仇人呢!要是被她知道是谁装她去青花瓶,还镇了她的魂,她非要把那人抽筋扒皮贴咒下一个600年才行。
哼,王八蛋!
陈窈川站在人群里,只见江雅安一双眼睛异常灵动,他是携记忆而来,自然无数次回忆过初见她的样子。
那时候,他叫叶宋,是村支书的侄儿,也是老叶家唯一仅存的男丁硕果瑰宝。
而那时候的江雅安,木木的、讷言讷语,与她多说几句话,都能吓坏了她。那时候的她,与现在的她?
因为陈窈川自小就有自己作为叶宋的记忆,他去核实了自己记忆里的事情,一件不错。又仔细翻查了当年的物件,也是一件不差。他自然而然就以为江雅安与他一样,是重活一次的。
既然是重来,陈窈川这辈子也没想再娶江雅安,这婆娘,心不在他身上。
但一见叶宋那惹人厌的眼神,陈窈川就有点不自在,心里琢磨:难道我特么的上辈子也这样,就是这种眼神盯着人家姑娘瞧?
符惊雪现在已经与普通人无异了,她的术法神力潜藏失灵,现在提个箱子都觉吃力,“我帮你吧,乡下路不好走。”她一转头,对上一双漆黑的眼。
叶宋这次在知青队伍里寻觅,瞧上了一个叫陈伏波的姑娘,他在他大伯耳边嘀咕了几句,他大伯一个激灵,低声叱道:“你知道陈伏波哪里来,她首都来的!你小子老实点,闯了祸,谁也兜不住!”
陈伏波确实娇滴滴的,有点西子捧心的病态娇弱美,叶宋不停往人家身边凑,一下子给水,一下又帮忙收拾屋子,忙得前仰后瞻。符惊雪在江雅安的记忆中没有读取到这个人,可能是不太重要,或者是从未有过交集,所以连个同屋知青的名字都没记下。
当生产大队长陈窈川点名的时候,符惊雪还是穿着她的黑色胶鞋,全身裹得像个粽子,听从任务分配。
“江雅安,出列,”陈窈川故意吓她,声音喊的特别大,她上辈子仿佛有个心悸的毛病,谁要是大声和她说话,她的心脏就不好,需要休息很久。
然并卵,陈窈川期待中的情形并没有出现,符惊雪一个步子跨出来,以更热情更大声更饱满的情绪回应他:“到!”
差点把陈窈川吓得栽倒,这姑娘肺养得不错啊,很有活力。于是他吩咐:“你下午去砍甘蔗,有任务的,能完成吗?”
“报告领导,保证完成任务!”
说着,还踢了一个军步,有点模仿维多利亚女王身边禁卫军的意思。
靠,这娘们!陈窈川忍着心中强烈的疑惑与不安,继续点名,“陈伏波、赵安岳、崔剑阁,三人出列。你们下午的任务是——”
陈伏波已经认识了,崔剑阁是自愿下乡,为农村做贡献。那个赵安岳?符惊雪脑门嗡嗡地疼,一时间想起十九年前的澳门,赵家别墅游泳池上的月轮;一时间又似乎看见赵临漳和江雅安喜结连理的那天,赵临漳在被子里结的咒。
操!原来是这样!原来破咒如此简单……符惊雪这回瞧赵安岳就有点老鹰抓小鸡儿的意思了,抓住他,和他盖同一张被子睡觉,他也姓赵,他能破咒。
符惊雪忽然头也不晕了,干劲儿也足了,恨不能赶紧缠上去,抓住赵安岳的小手手,有话去被子里说。
这婆娘!陈窈川是一直在注意且观察江雅安的动静的,她那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还盯着那个叫赵安岳的白面小生。哼,——上下两辈子,她都喜欢那样的。
没等符惊雪展现自己的魅力缠上去,赵安岳身边已经有人了,是个女知青,叫……乔……
“乔霜至,”陈窈川懒得见这女人一脸失望的表情,说:“想不想去二队,二队是叶宋在管,那边的姑娘都有好果子吃。”
“你谁啊?”符惊雪一回头,又陷入了那对漆黑的眼珠里,与上午那个帮她提箱子的,是同一对眼睛。
“哦,是陈队长啊,对不起啊,我走神了。”符惊雪扭头,一张灿烂的笑脸迅速消失,心说:别耽误老娘办事,破咒是大事,你丫要是敢耽误老子办正事,老子灭了你。”
陈窈川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看得清清楚楚,心说:这女人咋回事,上辈子也不知道她怎么过的,难道去四川学变脸了?
其实上辈子的陈窈川,也就是小霸王叶宋知道自己老婆投河没死,他被枪毙之前,就已经是想一心求死了。那女人不会回来了,也好,嫁给他这么一个人渣,跟谁都比跟他强。
他听说她投河之后,在河里把寡妇的烂布兜子、某些人被河水冲走的布鞋,还有一些人不要的烂床棍子都摸出来了。都沉在河底,可河底没有她。
她是真的不想和他过了,一双鞋、一件衣服、一个娃娃,一个念想都没留给他。
他又等了好几年,连个信儿都没有。也罢,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八三年严打,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所以他故意把一个小姑娘搂进玉米地,什么也没做,就是压着她的肩膀,让她不许动。
这要换一个有经验的,就知道叶宋想求死。一般人不会成全他,至少在红旗村,没人会成全他。
就这么一个自求死路的小把戏,叶宋也是胡乱抓阄,谁知那丫头愚蠢,还真的成全他了。
他不想活了,他和她曾经做了夫妻,他们之间曾经有过四个孩子,要是江雅安能把孩子全部都生下来,他早已儿女成群了。
可惜她不愿意,她说他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