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唯一连忙晃了下头,错觉…这肯定是错觉,大大的错觉,肯定是由于舞池的氛围太浓,她才会产生出这种离谱的错觉!
时闻只望了她一眼,接着桃花眼眼尾微垂,视线冷静自持般无动于衷要离开。
江唯一的心像被冰棱子狠狠戳了下,说不出是什么奇怪的感觉。
“时闻!”她喊了声,他没理她。
错觉不至于这么不听话?
江唯一再喊,时闻越来越快。
这下她完全确定,不是错觉,是真的时闻。
很好!江唯一直接来了火。
“时闻!!”
酒吧里暧昧的气息浓厚,DJ正处于台上,有条不紊打着碟,忽然有一个女生冲上台,还不管不顾抢过话筒,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事。
整个场上,爆发出震天锐利的声响:“我喜欢你!”
“我想和你睡觉!”
蒋诗诗她们台上的几个女生通通变了脸,一齐动作去拉这个不知死活的女生,明明才刚苟回一条小命,这么大肆宣扬,是想让绑匪余党再来把她绑走?
时闻脚步定格,侧头望见灯红酒绿的射线从江唯一脸上掠过,妆容明艳过头,是她最开始的模样。
同样是他先入为主的观念。
——并不喜欢的模样。
但他可能有病。
他看到江唯一下楼,坐上自己车里发脾气,拍完方向盘又将自己梳妆打扮,最后驱车赶往酒吧。
他拦车跟她一道而来,他可能,真的是哪里有毛病。
“时闻!”江唯一再次放声大喊,“我想和你睡觉!”
“……”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这女孩儿是醉了。
况且不是一般程度的醉,醉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她还想说出点更离谱的话儿,回过神的DJ连同蒋诗诗一伙,把她的话筒抢了去,江唯一被架着下台。
酒吧里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刺眼各异,时闻听到耳侧的声音混杂了嘈杂的音乐声响,议论声一声比一声难听。
“你说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病?这种事,也能拿到台面上说?”
“酒吧嘛…有什么不敢的,你没看到那人,明显是喝醉了吗?”
“她是江大小姐哎…哎,听说她嘴里的那个时闻,就是新调过来的刑警…”
“不知道他们两个有没有什么——”
……
在旁人更离谱的话说出来之前,时闻转身离开,酒吧里短暂的闹剧结束,他靠在路边灯柱等车。
路面车辆来回不断,远处高楼伫立,散出或朦胧或璀璨的光。
男人嘴里衔烟,薄唇边白雾聚散,缭绕到桃花眼周。
时闻用手掸了两下烟灰,将没抽完的半支烟丢进了垃圾桶。
“时闻…”身后忽然传来了弱弱喊声。
时闻侧头,满眼醉意的女孩怯生生的,看到他,嘴角高兴得微弯。
“时闻!”她又喊了声。
她奔过来,扑到他怀里。
她仰起头,怯生生说:“我送你吧。”
时闻不说话。
“真的,”她保证,“真的,只是最后一次。”
“……”
时闻没止住,轻挑了下唇:“你钥匙呢?”
江唯一:“嗯?”
时闻笑了笑,桃花眼周聚拢笑意。
他说:“还是我送你吧。”
……
新世界小区不远,车到门口,时闻停好,扶住醉醺醺的江唯一到药店,给她买了点解酒药。
等电梯的期间,江唯一醉醺醺问起他:“你怎么会来找我?”
“……”还以为在酒吧呢。
时闻没作声。
她抱紧他的腰,再次醉醺醺发问:“是跟着我来的吗?”
“……”他继续没作声。
江唯一气势稍弱,嗫嚅着道:“我…我其实没想把你介绍给她们。”
时闻把她打算介绍他给她姐妹认识的事,从头到尾听了个遍。
“……”其实她不透露,他压根不知道。
电梯门开,时闻要带着她进去。
2201的门口前,江唯一扒住门框,像是突然清醒:“不,我不进去!”
时闻手里的钥匙握好,垂眼看她:“为什么不进去?”
“我…”有人结结巴巴,“我不想再缠着你了,缠着你,都缠了快有一个月了,真是…”
说着,她打了个大大的酒嗝:“不好意思,嗝。”
“……”
时闻眼睫抬起,当做没听到。
“真的。”
江唯一和他的正脸对视,秀气的眉毛微挑,这回鲜红的唇吐出的话,格外冰冷伤人:“你不过就是,我江大小姐的玩物而已。”
自称江大小姐?
时闻挑了下眉,拽上她的胳膊:“你不是想和我睡觉吗?”
“……”
懵里懵懂的女孩明显一怔。
时闻笑笑。
“我和你睡觉。”
“不过,你要先进来。”
“……”
江唯一的脚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小小挪动了下。
时闻看在眼里,唇边泛起笑:“呆子,明天我陪你去机场。”
江唯一更呆:“你去干嘛——”
“我不像你,”时闻说,“我有始有终。”
“抢了别人女朋友。”
“我会向他致上诚挚歉意。”
江唯一虽然处在醉过头的边缘,但脑子里的意识还非常清醒,她忽然想起件重要的事。
时闻没钱。
如果他去,可能会被李家的人连同她家里一起嘲讽,江览绝对不会放过时闻。
“不去,不要你去!”江唯一撒起大小姐脾气。
时闻头痛,不由分说把她强行拽住,一路拖回房里。
进了房看着大花脸似的人,时闻又拽起她进浴室,用毛巾沾热水在她脸上卸妆。
有人妄图挣扎,时闻手上挤好男士洗面奶,正在打圈。
他长腿一伸,将浴室门踢到关上。想逃的人便没了出路。
“过来,”他把打发好的泡泡涂在她脸上,语调放缓说,“洗干净了,才能睡觉。”
江唯一的脸被适中的力道揉搓着,舒服过了头的感觉让她仿佛置身在云雾中。她乖乖抬着脸让他揉搓,透过浓密的泡泡看见有人眼睛毫无情绪,心不由得颤了又颤。
“你跟我一起睡吗?”
“不然呢?”
“好。”江唯一点点头,这下完全放心。
洗干净脸,女孩的脸清秀过头。
一眼望去,是从头到脚的漂亮。
她的眼睛是杏仁形状,水润饱满。看人的模样眼尾下垂,精致微翘的鼻尖泛红,软糯无辜又可怜。
她脸蛋透白,用热水触碰过后皮肤有些红,其他地方滑腻似雪,和黑茶色的柔顺头发十足相配。
时闻摸上她蓬松的花苞头,手轻轻动作,她的一头长发便倾泻而下,披在羸弱肩头。
江唯一抬眼望他,唇素净苍白,眼睛剔透莹亮。她勾起两个小小酒窝,时闻刻意将视线移开,不去注意她。
仿佛这样,就能问心无愧。
-
几小时前的外卖还一动未动,时闻征询过江唯一的意见,拿外卖到厨房去加热。
原来的那张小纸条被他悄无声息粉碎,端了外卖出去时闻才想起一件正事。
——江唯一还没刷牙。
“算了,”看她拿起勺子吃得津津有味,时闻垂眼再次强调,“算了。”
吃完刷吧,也无所谓了。
他没动筷,起身走进厕所。
时闻望见镜子里苍白憔悴的自己,左腮被牙刷顶出个不大不小弧度。他想,他是真的不喜欢邋遢的人,但他偏偏——
可能有病。
解决完便当,时闻从衣柜里翻出了新被褥在自己的床侧铺好床,他招呼站立在门口怯生生的女孩:“过来。”
江唯一扭捏走来,身上套着他的宽松睡衣。
过于宽大,滑稽到像个小丑。
“睡这?”她明显是有不满的情绪。
时闻点头:“不喜欢可以不睡。”
江唯一深深呼吸,鼓足勇气:“算了,睡就睡吧,你陪我一起就行。”
时闻:“我不睡这。”
“?”
“我睡床,”无情的人再次确认,自己躺在床上,眼神慢悠悠将她从头扫视到尾,“你不睡?”
江唯一:“……”
“算了,将就一晚。”
“你不用将就的。”
“……”
江唯一这回是真来了火,她转身走向门框的地方,脚步几乎没有一刻的迟疑。身后掀开被褥下床的声音传来,时闻即刻走到她身边,她的指尖被他轻攥住。
“还是…”他迟疑说,“将就一晚吧。”
“呵…”
江唯一笑了声,被他拉扯着到地铺上,他给她掖好被窝,给她塞好枕头,甚至连床头的小夜灯都贴心放到她的身边给她打开了。
但他却回了自己的床上。
啪的一声,顶灯关上。
整个房间堕入黑暗。
江唯一睁眼望着眼前,漆黑一片,什么都望不到。身侧床上有呼吸声,她的呼吸于是也放轻,手脚蜷缩在被窝里,瑟瑟控制自己的脑海不去想在烂尾楼里发生的一切事。
其实她这几天里,经常会做一个梦,梦里她回到逼仄窄小的房间,眼睛被黑色布带蒙上。
双手双脚被麻绳束缚住,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后来她从绑匪的手里得到了一次打电话的机会,她嘴里的布条被取下,她高兴地打电话给时闻:“男朋友,我被绑架了,我在烂尾楼里,快来救我。”
时闻的声音冰冷而陌生,他说:“我不是你男朋友。”
“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
眼前重陷黑暗,江唯一的感知堕入无边深渊,像是无意闯入了野兽的巨口,反复挣扎到脸上薄汗透出,依旧没有一桩可以解决的机会。
头侧的小夜灯在散着微弱的光芒,江唯一抖抖自己睫毛,喉咙里轻唤出声:“时…时闻。”
说过要去陪她看烟花的人,说过要当她男朋友的人,甚至还在许诺明天会和她一起去见他的“情敌”。
但眼下,他竟然生生地把她抛在床上。不管不顾,无情到了透顶。
“胆小鬼。”时闻揶揄一句,接着翻身下床。
他的怀里很温暖,从身后抱着她像是太阳驱散所有阴霾,江唯一重重呼吸一口,蜷着身子,往他怀里挤了挤。
时闻身上穿着套睡衣,她穿的也是他的睡衣,睡衣材质单薄,两层布料隔开肌肤的亲密,但她的心脏依旧微颤。
她没有和男孩子一起睡过觉。
这一回,是第一次,和自己喜欢的男孩子亲密睡在一起。他抱着她,呼吸均匀安静地喷洒在她的颈部,眼睫或许低垂,不然她怎么会感知到痒痒的触碰。
挠着她的心。
时闻拖着调子,声音像从极远的地方传来,透出一股缠绵缱绻的味道。
“我可能不喜欢你,但是我会开始尝试去喜欢你。”
江唯一的心里泛酸,像是碳酸汽水又倾倒,各种各样咕噜咕噜的口味混成了一片,五味杂陈偏偏她还一口闷了。
追着时闻到他家里来,她究竟是为了什么?
可能是见她过于敷衍不予回应,时闻起身按开灯。
日光灯骤亮刺眼,男人坐床头,逐渐撩开睡衣衣摆。
江唯一气息一滞,见到他背过身,清瘦皙白的背部一点点呈现在她眼前,背上被火焰燎过的印记深刻,印在她的眼中。
时闻说:“过去的二十五年里,我没尝试过喜欢人,但你是我第一个愿意尝试的。”
江唯一抿了下嘴:“噢。”
时闻继续说:“你走之后,我想了很久。我抛了枚硬币,问自己愿不愿意把弱势展现给你看,硬币说,我不愿意…”
时闻转眼:“但我,还是出了门。”
江唯一深深呼吸了下,她似乎觉得房间里的空气有些稀薄了。就她和时闻两个人,竟然还不够用。
她先前被扯开的缝隙,好像似有若无被时闻填补了一番,虽然不是非常完美,却也是不再漏风的程度。
时闻说:“既然我愿意的话,那么我肯定是把你当成了自己人。”
“以后…”他又翻身下床,从后面抱着她,她看不到他的脸,却也能感知到他的真心,“就算是回归到平淡的生活里,我也想和你长久相处下去。”
江唯一嘟哝:“长久?长到多久?”
时闻掺笑:“可能是,直到我能时时刻刻带给你心动的感觉。”
江唯一:“……”
这些话没那么好听。
像是猜到她想法,身后人再笑:“我们才认识不到一个月。”
“嗯?”
时闻:“如果我说很喜欢你,甚至到了非你不可超级爱你的地步,你相信吗?”
江唯一:“信。”
“……”时闻抿唇,“我爱你。”
果然,没什么波澜起伏的感觉。
江唯一抿抿嘴巴:“你上去睡。”
时闻:“……”
“你明天不是还要陪我去接机?”
“还有你们局里很多正事,案情也没进展,这些都要好好处理,睡吧。”
“别让我,影响到了你。”
时闻回到床上,江唯一辗转中又做起了梦,依旧昏暗不明,恐怖到让人窒息。
时闻传过来的声音不过一会儿,将她的噩梦毫无预兆打断,她睁开眼,时闻眼睑低垂,像是极为困倦又自然地说:“睡吧。”
我陪你。
——潜意思里还有这重深意,江唯一紧紧被他裹着,盯着他没弧度的桃花眼,抿唇问:“你怎么又下来了…”
时闻:“你不乐意?”
“…倒也没。”只是江唯一寻思着,她的噩梦表现得应该不是非常明显,不至于让时闻听了立马害怕到抱紧她安慰她的程度。
“我的床太小了。”
自从出院后,从头冷酷到尾的人,闭眼喃喃说出这句:“如果让你一开始睡床,我不好意思找借口上去。”
“……”
江唯一被他的话和举动扯开个大口子的心里,忽然哗啦啦像是欢快地有小人划起了桨,乘风破浪,带她抵达她没有来过却能感知到非常美好的彼岸。
这里有绿草如茵,有光线正合适不可能晃到她的眼,也不会带她进入黑暗洞口,让她无助彷徨地祈求时闻出现。
因为,时闻就在眼前。
在草地上,在她身边,对她招手干净灿烂地笑。
“唯一,你看。”
他亲昵地呼喊她的名字,江唯一的心脏害羞地瑟缩,窝在被窝里脚趾头害怕地蜷起,轻颤的睫毛半抬,深深注视时闻的脸。
他轻佻却不带玩味,小夜灯的光芒打在他清隽勾人的脸上。他唇角朝一旁扯扯,手懒散恣意地在床头上摸索。
摸索半天。
他找到了他的手机。
时闻打开电话通讯录,将置顶联系人的备注展现在她眼前。
——呆子(女朋友大人)
江唯一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