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窥视感让严逐心中闪过一丝不安,他并不能确定魇魔一边是否已经知晓自己身份,假如此时已经踏入对方的诡计之中,那么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照理来说,以天仙的心境很少会产生忧虑,无论前路如何,总会坦然面对。对严逐而言却是不一样,初尝情爱的人总是如此,越是关心,越是慌乱。即便是神仙,也难以逃出此道。
“谁在窥探?是魇魔吗?”林煌后退一步,凑到严逐身前,然而终究实力有限,始终没有感受到云层后有什么视线。
“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严逐语气有些颤抖,看向林煌的目光中含了一丝愁虑。
“既然如此,程姑娘可否愿意与我们同去论道大会,”严逐不想坐以待毙,如果继续追查入梦丹,反而会正中对方下怀,不如主动出击,做得再高调一些,给那些真正的仙人做一个表率,“魇魔恐成大祸,非我一人力所能及,须请那些隐居闭关的同道出山,才有几分胜算。”
“前辈是想……”程霓已经猜到严逐的想法,可考虑到严逐的境界,终是有些顾虑,“可前辈贵为天仙之境,如果参加大比,恐怕会难以服众。”
“当然,所以我才会邀你同去。”严逐眸中带笑,身边的林煌听得云里雾里,有些不满地问道,“什么意思?怎么又突然商量去道法大比了?凭什么天仙不能参加?”
“天仙参赛就是以大欺小,德不配位。修真界虽以修为论资排辈,可这何尝又不是一种限制呢?”严逐轻轻抚摸林煌的脑袋,颇像是在教育晚辈。
“你们人……真是麻烦。”考虑到程霓也在场,林煌也只能尽量避开与自己身份相关的词语。
“哈哈哈,阿煌说得是,确实是麻烦。等下到了论道大会,我们定要夺得头筹,取回凤丹。”严逐心尖流淌着一缕温柔,冲散了那股焦虑。
程霓只觉眼前二人关系太过融洽,相处起来既不像师徒,也不像朋友,尤其是那红衣少年,对吴慈前辈一点也不客气。
然后她又想起自己,想起表哥白霭,想起洞玄真人,又想起那个夜晚。
一切美好似乎与她无关,连她惩恶扬善的愿望都没法实现。
“既然前辈相邀,晚辈却之不恭。”程霓摸了摸腰间的飞剑,她本就是有罪之身,而前辈似乎早已追查妖魔多时,能添一份助力也算是符合自己的心愿。
三人没有再做寒暄,竟然直接化作流光飞向论道大会场地。
此时道法大比正有一修士立于血色擂台之上,面不改色地看着对手惨叫着飞出场地外,眼中再难压抑兴奋之情。
“杀!杀!杀!杀尽尔等蝼蚁,大道唯我独尊!”
“师……师兄?”程霓先前远远望见守擂之人恐怖的血气,还想这是哪个魔修,等来到看清他的模样,才发现是自己的表哥。
“表哥,等我们成仙,一起去降妖除魔吧?!”
“好,小霓说什么,便是什么。”
眼前那沉迷杀戮的青年与印象中那温文尔雅的表哥相去甚远,她起先还以为白霭与她一样被恶煞控制,想请严逐出手救下表哥。可等自己神识扫去,她才明白,白霭根本就是自愿如此。
程霓与严逐对视一眼,后者轻轻点头,示意她前去攻擂,待走到白霭面前,终于忍不住发问:“表哥……你……你为什么?”
“小霓?你……你什么时候来的?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退下!”白霭嗜血的神态终于有了松动,他的眼神清明几分,不耐烦地催促程霓退赛。
“表哥?他们都是来参加比赛的道友,你为什么要下这么重的手?”程霓瞥见白霭身后散落的残肢,不明白自己的表哥何时变得如此残忍。
“下手重?没觉得。我稍一用力,就把他们打败了,只是他们肉身太过脆弱,因此才……”白霭的眼珠转了一圈,面带狡黠地为自己辩解。
“你……是不是师父?一定是师父给你了什么法宝?!”
“哈哈哈,小霓猜得不错,师父确实给了我一枚九转仙丹,此时我已不再是半仙之境,而是货真价实的人仙境修士,我终于成仙了啊,小霓!”
“表哥,你看看你现在哪有半点仙人的样子,随意出手伤及无辜,甚至以此为乐,你和当年那只黑熊有什么区别?!”由于自幼朝夕相处,程霓对白霭性格心知肚明。她其实早有感觉,这个表哥已经在修行上误入歧途,可表哥平日并无异常,再加上师父总是一脸欣慰,所以没有放在心上,“你可曾还记得当年的约定!”
“约定?什么约定?你说的该不会是除魔卫道,惩恶扬善吧?”白霭对程霓的质问嗤之以鼻,“小霓,你都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女孩了,怎么还不明白呢?这个世界本就弱肉强食,所谓的善和恶都是由强者界定。等我成了强者,不光想说谁恶就谁恶,还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到时候你跟着我一同享福,姑姑也可以瞑目了。说起来也算是因祸得福,要不是那只黑熊,我们一辈子也遇不到师父,一辈子也没机会修仙!”
“你!”程霓被气到说不出话来,抽出飞剑将腰间的异兽宗弟子令牌击碎,“我程霓今日不再是异兽宗弟子,今日将代表吴慈前辈参加论道大会的道法大比!”
“好好好,非常好,不愧是我的表妹,竟然也找到个实力强劲的靠山,跟着这种人修行,将来成就未必不及我。”已经疯魔的白霭不怒反笑,似乎非常满意程霓的选择。
场地背后的高台上,洞玄真人捏着胡子看着这一幕,脸上的得意无法掩盖,对身旁头戴白玉冠的中年男子笑道:
“穆堂主,是不是好胚子?天生魔心与天生善魂,没有人比他们更适合做‘饵饲’。”
“洞玄真人果然神机妙算,竟然连那剑仙都算进去了,这下两子相争,必留一魔,无论是魔心魔体还是道心破碎,万念俱灰,如此强烈的情绪,于它们而言都是大补之物啊。”中年人平静地看向白霭和程霓点了点头,如果严逐和林煌来到此处,定然也能认出这人正是先前参与追杀林煌的三个邪道之一。
此时白霭和程霓已经开始陷入激战,紫色灵光与血色的雾气交织,衬得场地有些诡异。
“她真的能赢?那恶心妖道可是人仙境。”林煌早就看出紫色灵感的弱势,倒不担心程霓会败,毕竟严逐可是要赢下凤丹的。
“她当然赢不了,更何况她身上还有伤,但不需要她赢下这场,只需要将那些负面想法发泄出去就好。”
“什么意思?”林煌听得一头雾水。
“她与她兄长一个天生善魂,一个天生魔心,对天道感知力比常人高出太多,自然情绪波动更强烈。”
“所以呢?”林煌不明白严逐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他先前也有听君侯说起这个,但也是君侯随口一说,不过想起先前的经历,有了大致的思路,“情绪波动?是和魇魔有关?”
“聪明。魇兽以噩梦中的强烈情绪为食,他们幼时目睹亲人被妖兽杀害,所以……这样梦对于魇兽来说可是美味。”严逐满意地将林煌搂入怀中,压低了声音,“故而,每次入梦,几乎都能引来魇兽捕食,然后魂中藏煞,煞气被魇兽一同吸入。”
“就成了魇魔。”林煌接过话,背后阵阵发凉,他本就无法想象人族的心计,每次严逐一一拆解,总是让他倒吸几口凉气。他无法确定,这番兄妹相残的局面是否也是魇魔阴谋中的一环,“这样是不是可以肯定异兽宗与魇魔有关了?”
“小霓,你不过半仙之境,如何能胜过一尊货真价实的仙人?”白霭露出阴森獠牙,召集血雾向程霓袭去,自从在登天峰落败,严逐就成了他的心魔,他无时无刻不想将严逐碎尸万段,于是他找到洞玄真人,百般哀求,终于得到一枚“九转仙丹”,“不如就此退出,向师父磕头认错,也求一枚仙丹来。”
“你根本就不是什么仙人,真正的仙人,心怀天下,一举一动无不在保护弱小,一言一行皆是在除魔卫道。”程霓无力招架,嘴角渗出鲜血。
“呵呵,师父总跟我说,你的灵魂有些特别……确实很厉害,不过你清醒的时候用不出来。你知道吗?那只黑熊,竟然是师父以神通养的恶煞,现在它就藏在你的魂魄里。等你入睡,它就会自行出来觅食。”
“你……你什么意思?”尽管程霓已经把真相猜得七七八八,可被白霭当面说出来,又是另一种感觉,是心痛还是震惊?亦或是两者皆有?自己唯一的亲人,竟然用羡慕的语气讲出这样的话。
“太遗憾了,有时候我想,如果我的魂魄也能藏进恶煞就好了,是不是就能修炼得快些。我这个妹妹太过天真,总是追求什么善,殊不知不成仙,终究和那些凡人没什么区别。”白霭没有理会程霓,血色眸子有些僵硬地打量着程霓。
“白霭,你别忘了之前你也是凡人!你的爹娘也是凡人!”
“凡人?呵呵呵呵,我现在已经不是了!再过一炷香,九转仙丹被我彻底炼化,届时便有仙人传承与我相融。”
“你!你不配为我兄长!”程霓见白霭已经彻底疯魔,拼尽全力唤出飞剑刺去,这时候却听见严逐声音传入识海:
“冷静,先坚持到一炷香。此时若败了,后续还会有无辜之人命丧擂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