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摸麒麟角 第19章 再见玄离

踏入水神宫殿，眼前的景象并非严逐与林煌所预料的那般庄严肃穆。大殿之外的广阔甬道上，充斥着一群低阶妖怪，它们形态各异，或有青鳞鱼尾，或是虾身人面，甚至还有些看似人类幼童的妖精。每一只妖怪皆是妖气单薄，表明它们修为尚浅，甚至连刚刚达到化形门槛的都不多见。这些小妖原本正忙着清扫殿外积水、搬运各种物件，显然是在做一些杂活。

然而，这一片忙碌的情景却随着严逐和林煌的出现被打破，只留下一片诡异的寂静。那些小妖怪一开始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手中的活计全都停了下来，随后它们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三三两两地躲到柱后、墙角，偷偷探出脑袋来打量这两位客人。它们的眼中充满了好奇与忌惮，应当是好奇凡人和陆上妖兽怎会出现在水宫之中。

严逐神色平静，仿佛没注意到这些目光一般。他脚步稳健，身上法衣因躲避煞气微微晃动，浑然如一位游历四方的高人。反观林煌，神态则显得随意许多，他微微侧过头，明晃晃的麒麟角在昏暗的宫殿灯光下闪烁着幽红的光泽，一双凌厉的眼眸漫不经心地扫视周围的小妖，眼底藏着一丝审视的冷意。当真是从深山走出的妖王。

“有意思，这些小妖怪似乎并不害怕我。”林煌突然开口，语调轻快，眼中却有一丝探究的锋芒，“若真如陆清和所言，玄离坐镇此地多年，这些小妖怕是也见惯了不少强者。”

严逐没有回应，只是用神识在大殿外扫过。虽然他刻意收敛了自己的法力，但依然能清晰感知到那些小妖身上隐隐的颤抖和窃窃私语。片刻后，他微微一笑，随手打出一道淡青色的灵光，将声音的轨迹汇聚在耳边，偷听起小妖们的议论。

“喂，那两个人是谁？竟然能让陆清和大人亲自带路！”一只模样酷似青蛙的小妖缩在一根柱子后，眼中满是好奇。

“听说是外来的，看模样像是厉害人物。你没瞧见吗，他们周身连一点妖气都没有，那肯定是从陆上来的！”另一只小妖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带着几分恐惧。

“莫非是修士？不可能吧！水神大人最讨厌修士了，怎么会让他们进来？还有旁边那个穿红衣服的，他头上还有角，是羊妖还是牛妖啊？”一只尖耳朵的小妖满脸疑惑，尾巴甩动了几下，又赶紧压低了声音，“不过，我倒是听说，水神大人的脾气最近越来越古怪了。之前陆清和大人去禀报事情，竟被骂得哭出来呢！”

“嘘！别乱说话，水神大人手眼通天，要是被他听到……”一只蛇尾妖精慌忙捂住了同伴的嘴，一脸惊慌。

这些窃窃私语虽然断断续续，却清楚地传入了严逐耳中。他眼底掠过一抹沉思之色。千年前的玄离虽然稚嫩，但始终谦逊有礼，从未表现出如今这些小妖口中“脾气古怪”的模样，而且听上去这些小妖都十分惧怕玄离。他将目光转向林煌，见后者正在百无聊赖地用手指轻轻摆弄着腰间的麒麟玉，眼神中闪过几分复杂的意味，看来是没有听到那群小妖怪把他当成了牛妖羊妖。

似是察觉到了严逐的目光，林煌挑了挑眉，随即露出一个坏笑：“听到了吧，严逐。这位水神大人似乎并不像你记忆中的那样单纯了。千年过去，即便是妖也会变的，何况这红尘世间诱惑如此之多。”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挑衅，挑衅背后却藏着连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嫉妒。

严逐依旧沉默，目光平静得像是一汪深潭，无论林煌如何试图搅动，始终未能引起波澜。只当是林煌先前受了人族追杀，因此对于甘愿庇护人族的妖族没有好感。但事情尚未明朗之前，严逐不会妄下判断，因此只是沉默地跟在陆清和身后。林煌见状，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却见严逐仍盯着水宫主殿愁眉不展，颇有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随着陆清和的引导，三人一路穿过层层叠叠的廊道，来到一扇高耸的殿门前。这扇殿门通体由水底山石铸成，上面镌刻着复杂的水纹符咒，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出森冷的幽光。陆清和轻轻推开殿门，恭敬地站到一旁，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殿门开启的一瞬间，一股磅礴的妖气扑面而来，夹杂着隐隐的威压，让整个空间的气氛陡然一凝。感受到远强于自己的妖力，林煌眼中闪过一抹警惕，脚下微微一顿。严逐则神色如常，目光平静地迈步走了进去，而后似是想起什么，向林煌打出一道金光，将那威压尽数消去。

这可是严逐主动施法的，如果后面他想以此摸麒麟角，必须要拒绝。受宠若惊的林煌心里倒是生出一丝暖意，不过很快将严逐这种举动打为“觊觎麒麟角”。

这是一座宽阔无比的主殿，殿中四根雪白的雕花玉柱撑起了高高的穹顶，整个空间显得空旷而肃穆。

在主殿的中央，一道高大的身影正端坐于水神宝座之上，头上隐约有折柳镇百姓许愿的金光虚影。水神玄离面容刚毅，周身却散发着凛然的妖气与香火凝成的道蕴。他的身形威猛，四肢肌肉线条明显，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身外披着幽蓝长袍，袍角如波浪般轻轻荡漾，袍内是翠色硬甲，胸前刻着奇异的波纹符印，整个人不怒自威。

“玄离……”严逐低声唤了一句，目光微微一滞，并没有旧友重逢的喜悦。尽管眼前的玄离与记忆中的形象有了极大的差异，但严逐仍能从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认出那份熟悉的神韵。然而，与此同时，他也从玄离的眼神中察觉到了一丝隐忍与疲惫，那是一种仿佛承载了太多重负，却始终无法卸下的无奈。

所以你确实是变了，对吗？严逐很想就这么直接询问，可无论是怎样的回答，似乎都不能让自己满意。

玄离的目光在严逐身上停留片刻，随即又转向站在一旁的林煌。他眼中闪过一抹惊讶，随后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严逐上仙，这位是……你的道侣？一只麒麟？”

林煌闻言一怔，随即脸色微微一红，忍不住大声辩解：“谁是他的道侣！你别乱说！我是他的……他的同伴！”

玄离见状，也不觉得尴尬，反而语气却越发认真：“抱歉，看来我猜错了。我印象里严逐上仙一直是独来独往，倒是没想到能跟在身边的不是道侣，而是同伴。”

林煌小脸变得更红了些，却强装镇定地哼了一声：“严逐上仙再超凡脱俗，也难入本王法眼……”

严逐则淡淡一笑，未对二人的交流多作回应，只是看向玄离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探究和疑问，似乎在准备思索该如何不伤和气地说出自己的疑问。

不等严逐开口，玄离却抢先一步挥了挥手，打断了他。水神的身影自座椅之上缓缓站起，那威猛的身躯压迫感十足，他步伐沉稳，每一步都仿佛敲击在大殿的地砖上，激起一阵细微的波动。玄离走到大殿中央，目光如炬，直视着严逐，语气中暗含一丝喜悦。

“玉河村的赌约，你赢了。”玄离声音低沉，微微带着一点沙哑，仿佛长年累月的压抑使得他的嗓音也一并磨损。他轻轻一挥袖，伴随着灵力波动，主座后方的一扇暗门缓缓打开，露出一排整齐摆放的酒坛。这些酒坛散发出淡淡的幽香，隐隐透着灵力波动，显然是经过百年岁月酿造的佳酿。

“十坛百年玉折柳，就在那里，今天终于等到你了。还是真仙深谋远虑，在下心服口服。”玄离看向严逐，虽然是自己输了，语气之中的愉悦却难以遮掩，“你可以取走，但……”他话锋一转，目光忽然变得犹豫，而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还有一事相求。”

严逐眉头微微一动，他并未立刻回应，而是以一种果真如此的眼神打量着玄离。这千年的变化在玄离身上似乎并未抹去昔日的影子，但他的眼神中分明藏着某种无法言说的痛苦。

“玄离，你到底怎么了？”严逐的声音很轻，却充满了关切，他隐隐有了不好的猜测。先前观折柳镇的气机正是兴盛之时，也正对应了镇内欣欣向荣之景，此刻也是他这个水神香火鼎盛之际，理应承载一方功德才对。而此方煞气虽聚于水神宫，应该也不能突破香火之力，只需长年累月疏导到地脉，将其净化即可。这些手段，他身为承载天地人气的水神怕不是比自己还要了解，又怎至于发出请求呢？

玄离低下头，握紧了拳头，指节微微发白，声音比方才更低了几分，带着一种咬牙切齿般的艰难，哀求道：“我恳求你，将我诛灭于此。”

这句话一出口，大殿中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如此庞大的修为，如此鼎盛的香火，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

林煌立刻陷入深深的震撼之中，他将目光转向严逐，却在严逐的脸上看到了同样的惊愕。严逐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玄离，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和强烈的不忍，随即重新恢复了波澜不惊的神色。

“为何？玄离，我需要一个解释。”严逐的声音不急不缓，他隐隐感觉到哪里不对，将仙力释放出来环绕二人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