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夜,黑魆魆的,随处一个树影和路灯,都能让舒之焉觉得是张着巨口的怪物,好像他们这台孤零零的车,就是往怪物的嘴里驶去,给它主动喂食。
“老关,我们能不能找个地方先休息啊,这一夜开车我怕你太累。”
头都没抬,老关专心致志开车,语调却不太温和:“被抓住更累,你要不想被抓,就别多话。”
络腮胡早就拿掉,露出光洁的下巴,就连他的标配衣着:鸭舌帽和背带裤,全都不见,一身简单的黑色开衫卫衣,和他那真正的浓密打卷的中分头发。
伪装一旦不需要,天下就是自己的。
老关反正就是这么想。
前面灯火通明,舒之焉心里更加的忐忑,下意识地将双肩包放在膝下,双腿死死夹着包包的带子,同时试着把胡子更加粘粘紧,假装熟寐,任由老关去交涉。
时间好像也没用多久,舒之焉翕眯的眼露出一条缝,除了前灯找出的道路,左右再次陷入黑暗。
“还过两个收费站,就快要到临县所谓的你说的悬壶山地界。”
“这么快?这么近吗?”
“你以为呢?就凭白大山那腿脚和身体,他能走多远?”
舒之焉没回答,心道:也是,如果不是老关早早布局,白大山是不是也不会费尽心思把东西藏得这么远?
她,只不过是他们之间的一个工具罢了。
放火烧了舒家,用了金蝉脱壳的乱梗,她便开始跟随老关,在经历了她都不愿想起的整容经历之后,她便被打发到了御龙镇,在王强的指挥下,开始了顶替白玉兰的畸形生活。
从假扮白玉兰开始,从学做农活开始,白大山盯她的眼神,就像透视镜,将她看的透透彻彻的,可自己还要假装他的闺女,上演父女情深的戏码,恶心透了。
下定决心铲除白玉兰,也并没她的意愿,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对她如果没有妨碍的话,她是很原因放她一马的,可哪知她不识相,不懂变通的道理,非要嚷嚷着去找李叔举报。
李建设那货,他要真有本事,还用在御龙镇混了那么多年,也只是小小的派出所所长?笑话。
所以,小姑娘,别怪我。
秘密一旦拿到,白大山存在的价值,也就没有,所以,白大山,你也不要怪我。
你们父女俩,本就不该在这世界多活,谁叫你们贪心,不愿早早交出宝贝,可死了贪心都没消失,留下个空盒子,还有流水账的日记。
你以为你谁呢?
碾死你们,不就是老关早就计划中的?如果不是没查到宝贝,他会让你们多活这么些年?笑话。
还有黄群,办了事就该享受,这是对的,可为啥要那么贪心,想要完全占有我?
我舒之焉,岂是你这等废物能够拥有的?笑话。
舒之焉脑袋飞转,就像底下的车轮一般,走过的,就不会再回来。
好在,这一切即将过去,只要把盒子里的宝贝拿到手,她和老关平分之后,远走高飞,再也不会回来。
想到这,她开口问:“老关,你东西带好了吗?”
“肯定,这你就别多问,单单凭你手上那个盒子没有地图的话,怎么找的到东西?”
老关,现在年纪56岁,和陈昌瑞年岁相当,可事业相比,却是相差很大。
这种暗中对比,陈昌瑞其实并没当回事,反正他没什么朋友知己,只有事业上的竞争对手,对于不是同行的老关来说,前些年只是说的来,渐渐的,两人就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友。
老关干的物流行当,有些垫付资金不太周转不来的情况,这时候,陈昌瑞就是他的‘及时雨’,这种境况的形成,一撑就是上十年。
而老关给与回报的,就是在生活上尽量照顾程昌瑞和他那个不太体统的妹夫邱泽渊,在陈璟去世之后尤盛。
为了得到陈昌瑞的好处,老关觉得自己也是付出很多,可到头来,还是惊醒了他,落得一个不再被信任的下场,这一切,都是邱泽渊丛中作梗。
“老关,你费尽心思,所谓何来?难道仅仅是想要我公司的经营权?”陈昌瑞那鄙夷无视的眼神,总会在他的脑海浮现,他并没多少羞耻感,只是觉得被人窥探到不堪的另一面,让他有点恼羞成怒。
猛地,他大大转动着方向盘,想要把那种感觉碾压成齑粉。突然,他回头向后座的人再次叮嘱:“记得,你是一位老头,言行举止要像老人。”
“嗯,明白。”随口答道,正巧,天空亮起一抹白,渐渐这抹白变成粉红、正红,艳红。
太阳喷薄而出。
今天,是个好日子,苦日子,快要到头了。
舒之焉满足地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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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泽渊是被大头哭哭啼啼的声音吵醒的,大头那嗓门,除了前面说了几句陈述性的话之外,最后只剩下干嚎了。
虽然语句不连贯,大概意思他还是听懂了:他把老关跟丢了,今天早上,老关失踪,哪里都没见他人,程局和胡局正在局里大发雷霆,指着他鼻子骂的唾沫横飞。
“你特么。肯定是埋头玩游戏对不对?早就说了,你迟早会误事,你非不听,等老子回去了,一定把你那狗屁游戏机砸个稀巴烂!都是夏沐那狗东西害的,送啥不好,非要拍你马屁送游戏机!你特么。。。你特么。。。”转头见被窝里的老魏露出头,邱泽渊赶紧转换目标大嚷:“老魏,老魏。。。快起来。。。”
“着火了还是敌人来了?”
“老关不见了,局里正在调监控,我们做好准备出发。”邱泽渊往外奔,直接到了隔壁夏沐到底房,只听啪啪啪毫不客气的拍门声一声高过一声,到了最后变成了捶打:“睡死了,快起来!你特么个害人精!”
魏锦鸿一骨碌,动作太快差点折断金丝边镜架,风衣扣也差点扣错一颗,急匆匆朝着嘴角的牙膏沫出来时,夏沐已经像根柱子一样站在门边。
“这么快?”拿好百宝箱,魏锦鸿也出了门。
“他是有任务就不刷牙不洗脸类型,你能跟他比?”揶揄着,邱泽渊也背好背包,哐当关上房门。
夏沐不置可否笑笑,双手插兜,走在最前面。
局里经过查找,定位发来。
就在隔壁的临县。有监控拍到一辆可疑车,可车里坐着的是中年男人带着一位老年人,在临县中医院门口就没走,车子还在,人进医院后就不见了。
中年男人?还有老年男人?
迟疑间,三人上车,这次,魏锦鸿主动坐进驾驶室。
夏沐一如既往地往后座钻,邱泽渊犹豫半秒,跟随夏沐坐进后座。
夏沐的天蓝色运动套装就像天上的蓝天,晃得邱泽渊思绪走神:这小子,没洗脸刷牙,胡茬子都出来,居然还挺精神,还真应了一句古话: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盯着我干嘛?我眼屎都扣了,邱泽渊,你猜猜,会是怎么回事?”夏沐挨挨他的肩膀:“你倒是赶紧说一说啊?”
怔楞回神的他,脱口而出:“如果车辆确定的话,只有一种可能:伪装。而这,不正是舒之焉擅长的吗?”
“嗯,也是。”夏沐满足地抻着脑袋,给魏锦鸿传达。
有目标,行动就快,加上沿路各部门的一路绿灯,才下午一点,就到了临县中医院。
路上已经分工好:夏沐熟悉当地语言和风土人情,由他去做医院周边走访,并了解舒之焉可能会去的几个地方。
他和魏锦鸿负责查看医院所有监控,有可疑情况及时互相通报。
顾不上吃喝拉撒,下车后三人迅速分开。
临县中医院不大,无地下停车库,前院入口加上后院出口,还有整个院落的,只有五个监控区域。
那辆可疑的白色长安越野车,就在前院停车库的中间位置停着。
魏锦鸿去调监控,他则在车身前后,仔细观察。
一辆半新不旧的车,车门和车灯处有明显凹陷,并没去车辆厂进行打理,显然,这是不打算还要回来开走的意思。
车门紧锁,踮起脚跟的邱泽渊往里瞅,车玻璃全都用了防晒涂层,完全看不出车内什么情况。
不死心的他,只好到一楼门卫监控室去碰碰运气。
等他进去时,魏锦鸿的近视眼几乎贴在一张画面上,一帧一帧的反复着,后退又前进,前进又后退,如此反复。
邱泽渊知道:大概有个眉目了。
果然,魏锦鸿定格在一个画面上:“泽渊,看看,是不是舒之焉那丫头?虽然穿的老头装,还安了假胡子,可用拐杖的样子好像还没练好啊。你看…”
老人手掌正扶着拐杖踟蹰慢行,可把画面放大细看:手掌皮肤并不粗糙,手指也是细长白嫩,只看手的话,完全就不是一位老者的手。
再看他站立的姿势,如果是老人,行走时因为重心在拐杖上,身体势必自然往前倾,可他不仅身姿挺直,就连走路时表现出来的迟缓,就像电影里那些缺乏润滑机器人的样子,呆板而做作,即使是外行,也会觉得样子变扭而刻意,何况是他们。
“那个男人?”
“果真是老关?!”
两人同时惊呼。
居然真让他逃出来,大头这次,估计会扣半年奖金都不止。
两人一前一后,始终保持一米距离,直到后门那,走过马路,消失在监控里。
最清晰画面已经传到高欣那,要不了多久,就知道在哪里出现。
两人急匆匆朝车子方向赶,远远的,夏沐的浅蓝色正蹲在马路牙子那把一个卤鸡蛋往嘴里塞:“赶紧吃,赶紧吃,我那打听到有用的了,待会儿车上说。”
边说边把手里的塑料袋往他们手里塞。
下午一点四十五,三个男人在太阳底下,快速啃完一整只大烧鸡,和十几个鸡蛋。
上的车来。夏沐赶紧把他打听到的迅速汇报:“不远,也就是出了县城往西走上十里,只有一处不太高的山,落玉山。海拔不到五百米,只能成为土丘堆一个。可,现在还不能确定,他们是不是真的到这个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