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低头，皇冠会掉！ 第42章 沉默像雾

霆豪办公大楼，一层来宾等候区。

前台的三位秘书小姐姐正处于一种用眼神交换八卦的微妙气氛中。

——是公司签的新人吗？怎么没见过？

——找林帝？要不要接通内线啊？

——接通一下吧，也不好让人家一直这么干等着，林帝见不见就不关咱们的事了。

——不是，我突然看他有点眼熟……

——你看帅哥都眼熟，上回那个白火，你非说人家长得像你校友，结果人家初中毕业就去H国训练了，丢死人了。

——真的，真的眼熟，啊！！我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就想起来了吧，吓唬人干啥？我这心脏被你震得怦怦跳。

——唐琼华啊！他是唐琼华！你们都不看新闻的吗！？

——不可能吧？唐琼华？！唐氏影业的太子爷，霆豪的死对头，林帝的对家——他来这干吗啊？

——你们真的不看新闻啊？现在已经不是对家啦，昨天他本人辟谣，说自己和咱们林帝是同事，是朋友，还约着一起看烟花……

“咳。”唐琼华将茶杯放下，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感觉从前台小姐姐们射来的视线里，多了一丝……妈味？

这要从十五分钟前说起。

唐琼华要找林阡陌了结一件私事，但是对方在电话中的态度很冷淡，丝毫没有要跟他好好聊一聊的意思，还总想挂电话，唐琼华就随口问了句，你现在在忙什么，对方答曰忙工作。

于是，唐琼华干脆驱车来到霆豪娱乐的总部——以他对林阡陌的了解，这人没什么娱乐活动，平时不是在家，就是在剧组，要么就是在霆豪总部大楼，他已经打听过对方和肖霆豪的关系，除了表面上的老板和旗下艺人的关系外，林阡陌还握有霆豪娱乐18%的股权，呵，这两人的牵绊还真够深的。

他没有林阡陌的家庭住址，对方现在也没有开工，所以不可能在剧组，那么就只剩下这里是自己可以碰碰运气的了。

于是他毫不犹豫的走进那扇高大漂亮的水晶旋转门。

他猜得没错，前台小姐姐们一听到他是来找林阡陌的，都十分惊讶，却也没有直接拒绝，而是让他稍作等待，如果人都没在，就没必要让自己等了。

就是不知道林阡陌会不会让自己上去。

唐琼华坐在沙发里，小口的啜着茶水，表面上四平八稳，心里却起伏得厉害，遥想上次见面还是在两天前，警车里对方的淡漠眼眸被窗外烟花点亮的样子至今记忆犹新，那一刻的林阡陌无比柔软，放下心防的样子像极了两年在紫藤小筑之外……但不过两日功夫，再通电话对方言语中的疏离和闪烁，仿佛又要将自己推远，难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很关键但是被自己忽略的节点？

“您好，林帝……林先生请您上楼，请跟我来。”终于，其中一位款款向他走来。

………………

不出所料，林阡陌的办公间和他的宾馆房间、他的保姆车一个风格，都是不分昼夜的窗扉紧闭，灯光大作。

小姐姐将他领到门前便安静退开，唐琼华将门在身后合拢，踏上那浅色的柔软地毯，定了定神，决意先声夺人。

“林阡陌，你太不地道了。”

“嗯？”坐在灯光里的男人抬起头，已经是初夏，他还穿着长袖的衬衣，但配合他的个人气质，竟也觉不出热，衬衣宽松的线条反而令他看起来有种白砂石的质感。

所有暑气热气都在这一霎那降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怨气，唐琼华贪婪的望着他，两年时间都熬过来了，几天没见居然就有些受不了。

“你都没谢我。”话一出口就是满满的委屈，唐琼华都被自己恶心坏了。

林阡陌郑重其事的放下手里的东西：“嗯，谢谢你。”

唐琼华：“……”

这可不是他想要的。

“就没点奖励什么的？”

林阡陌：“你是指……？”

一问一答间唐琼华已走到他面前，身材高大的某人几乎将灯光都遮住了，几缕折射的光线打在他的头顶，脸旁，肩膀，形成几块边缘犀利的交界点，林阡陌坐在扶手椅里没有动，只是抬着头望着，如果是原来，他不会让任何一个人以这种角度和自己说话。

唐琼华缓缓弯下腰，像对小朋友说话那样，比出一根食指：“我有一个问题，你告诉我答案，就算给我的奖励。”

不知为什么，对方看起来仿佛在摇尾巴。

林阡陌：“你问。”

他已经猜到对方要问什么。

他一定要问自己与肖霆豪到底是什么关系。

唐琼华略微措了下词，再开口，语气沉了下来：“你那天，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萤火虫？”

“你要问的是这个？”林阡陌诧异。

“如果你给不出答案，我就要问下一个问题了。”唐琼华说着站起身，将近处的一把转椅拉过来，在林阡陌斜对面坐下。

林阡陌蹙眉：“下一个问题？”

两人现在的目光几乎平齐，唐琼华认真的凝视他的表情，接着道：“你……一次次参加这些节目，到底……是不是，为了我？”

上一个问题只是用来缓和气氛，给对方一个心理准备，这个问题才是今天的重点。

这句话他说得很艰难，分成了零碎的段落，还夹着一个深呼吸，问完，他双眼一眨不眨的凝视着林阡陌。

“……”林阡陌终于被对方盯得受不了了，他缓缓站起身，双手藏在宽大的衬衫下摆里紧抠着那里的布料。

他感觉又有点呼吸困难了，他离开这块区域，徒劳的在空地踱了两步，对方的目光令他觉得如有实质，他的手不知不觉攥得更紧了。

局面会变成这样都怪他自己，一开始只是想见一见，见过之后又想解释一下，解释之后又……是他自己没用，以为时隔两年，又有正规的医学辅助，自己应该可以顺畅的应对很多情况了，但真的面临突发事件时，不正常的自己只会凸显得更明显。

唐琼华的两个问题，他都答不上来。

“林阡陌。”唐琼华居然也离开了座椅，并且站在他的面前，而且离的很近。

“拳头攥那么紧做什么？要揍我吗？”他语中带笑，轻描淡写的将林阡陌的手拉到前面，将绞紧的手指一根根展开，又将它们握住，失去攀附的手指无所适从的被一双更大的手掌包裹着，热烘烘的。

林阡陌的喉咙里也热烘烘的，理智告诉他现在是必须说一些话的时机，他应该继续维持冰山一样的态度，像几年前一样不假辞色的将对方请离自己的领地，那些不该有的牵挂必须及时斩断，否则事情会更加没法收场。

但是奇怪的是，以上的念头他只是想一想，心头就麻麻的疼，这很奇怪，他明明已经服过药了，情绪不应该再这么敏感才对。

他的手还被握着，而且对方还撒娇似的轻轻摇晃起来：“阡陌，我从来没有这么卑微过，即使一个星期以前我都没想到我会再站在你面前，问你这些话。”他的声音也更加温柔：“林阡陌，看着我。”

林阡陌不自觉抬起眼眸，和对方的视线撞上，唐琼华的五官近在咫尺。

他没亲眼见过那些飞舞的萤虫，那弯弯的下弦月，那闪烁的星子，但那一切令人心动的闪亮的瞬间此刻都藏在唐琼华的眼中。

“林阡陌，如果我说，我对你的感觉和两年前一样，你的答案，有变化吗？”他的声音极轻，像怕惊扰了什么，说完，把他的双手也按进自己的胸口。

林阡陌：“……”

林阡陌感觉自己的呼吸开始急促，眼前的一切鲜明得不真实，在熟悉的环境，灯光明亮，通风正常，窗帘紧闭，门扉关严，没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也没有突然敲响的叩门声，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生理反应，他在怕什么，慌什么？

他下意识将手向回抽，却被更用力的攥住。

唐琼华抢先说道：“我很紧张，你能听到我的心跳吗？我感觉全世界都能听到，它跳得太剧烈了。”

“我……我也是。”林阡陌低声附和道。

唐琼华笑了一下，他眼中的萤光，月光，星光，在这一瞬间都化成了柔软的美好的东西，像春风吹过水面泛起的涟漪，又像第一朵桃花展开时露出的新蕊，是蝴蝶振翅时留下的缤纷残影，也是一朵野生玫瑰舒展花瓣冒出的芬芳……这些都是林阡陌没有亲身体会过的，只存在于他的想象，就像那年无数个夜晚，被对方拉着手闭着眼走过的暗夜小径。

“你也在紧张？是和我一样的感觉吗？”

唐琼华身上的味道也和当年一样，微甜的玫瑰藏在辛辣的尾调里。

林阡陌不再敢看他的双眼，低声道：“这种感觉……是紧张吗？我不止心跳得厉害，我……还感觉心慌。”

唐琼华接道：“还呼吸急促，后背发麻，脸却热得要烧起来？”

林阡陌：“你怎么知道？”

唐琼华“因为我也一样。”

他凑得更近了，近到林阡陌只要抬起头，双方的鼻尖就会碰到。

“我只喜欢男人，我很确定，你呢？”他问。

林阡陌：“我不知道。”

唐琼华：“你不知道？”

喜欢男人还是女人这种事，怎么会不知道？只要他顺利度过了青春期，多少都会有点自觉吧，还是说……

“我以为你不喜欢女人。”唐琼华想起了落雁秋，当初林阡陌拒绝得那么干脆利落。

“我的确不喜欢女人。”林阡陌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我也从来没设想过。”

唐琼华：“什么意思？”

林阡陌：“我……无法拥有情感关系。”

唐琼华依然迷茫的看着他。

林阡陌咬咬牙，趁机将手抽回来，按住靠背椅的椅背，借此支撑自己。

他难堪的垂下眼：“你难道还没发现吗，我和正常人，有些不同。”

房里一时极静，沉默像雾，湿皑皑的压下来。

终于，唐琼华斟酌着问出口：“你是指……那方面，有问题？”

林阡陌老脸一红：“不是，但也……差不多吧。”

唐琼华：“到底什么意思？”他小心的追问：“可以告诉我吗？“

林阡陌用力看了他一眼，组织了一下语言，一字一停的说道：“我的问题，出在心理上。”

这句话出口的同时，他感到身体里某个硬物碎了，就像玻璃器皿凭空爆裂的声响。他更加用力的按住椅背，“我……我没办法……无论你是男还是女，我都没办法，因为我的病，焦虑型恐惧症，我没办法拥有正常的情感交往，没有伴侣受得了和我这样的人相处，即使一开始你会觉得有趣，但时间久了……”

一向很注意身姿的他，现在连站直都很困难，他的背微微勾着，如果仔细看，他那宽松的衬衫某一根褶皱都在颤抖。

“焦虑型恐惧……症？”唐琼华低声重复道。

随着这个名词被再次提及，林阡陌更加剧烈的擅抖起来，他的衬衣仿佛平白大了几个尺码，他酝酿两年才鼓起的勇气在此时此刻终于随他人生中最重要的秘辛一起，从空荡的衣摆袖口一起漏出去了。

“你……先坐下，你、你别激动。”唐琼华看出不对，赶忙扶住他，掌心触及的部位是冰冷且僵硬的。

他现在的头脑也很混乱，这一瞬间很多场景在脑中交叉回溯，第一次合作时对方站在院子里迟迟未动，风吹过他的肩，显得十分萧瑟的样子；第一次应邀进入他的车厢，下车前回头张望的那一眼，他看起来是那么寂寥；第一次出夜戏，幕天旷野的雷鸣里，他被冷汗濡湿了的衣衫。

“所以，从不接演主角，讨厌出外景……不是什么性情孤高，不擅交际。”他不知道自己嘟嘟囔囔在说什么，只是心情复杂极了，看看，自己都做了什么，不管是两年前，还是两年后！

林阡陌声音低哑：“因为疾病。”

他从不出演主角，只演配角，甚至一度只是客串，他挑选的角色非富即贵，传言他吃不得苦，又看不起人，他不好接触，活脱脱一个主子专业户——只是因为他有病。

“所以，当年你默许我接近，又拒绝我，压根就不是在耍我。”唐琼华怔怔的看着他。

“对不起。”林阡陌垂下头，虽然已经坐进椅子里，身体却仍僵硬得可怕，他的手指关节处泛上用力过久的青紫色，椅背被指甲抠出了半弧形的印迹。

“对不起。”

对不起，不该又给你希望，频繁的一次次出现在你的面前，明明应该拒绝的……

“我没控制住自己……我以为我可以面对的。”

“你对不起什么？”唐琼华捧住他的脸：“林阡陌。”他轻声唤道：“你看着我，你看看我。”

林阡陌终于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唐琼华的双眼。

“我可以抱抱你吗？”

林阡陌并没有做出回应，但是唐琼华居然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答案，下一秒，他被圈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感到男人胸腔内心脏跳动的频率，听到男人用力吸气，又徐徐把那口气吐出来，整个胸膛都随之有力的缓慢的起伏着，他仿佛听到对方血管里奔腾的浪涌，接着，他听到头顶传来对方的声音。

“让我们试一试好吗？”

林帝：你才那方面有问题。

唐：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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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沉默像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