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千千!」
「燕郎!」
燕飞在心灵的奇异空间问道:「千千你在哪裹呢?」
纪千千应道:「我现正坐在马背上,小诗在我身旁,位置是桑干河的南岸,可以远眺你兄弟拓跋珪的阵地。xiaoxiaocom燕郎啊!发生了甚么事呢?山寨起火了,燕人都显得很慌张,慕容垂亦驰返猎岭去了,我从未见过慕容垂这样的神色,他害怕了。」
燕飞道:「你身边还有甚么人?」
纪千千道:「除风娘外,还有十多个女兵和百多个燕族战土,他们该属慕容垂的亲兵系统,全是精锐的战士,其中有几个更是高手。」
燕飞道:「千千不用害怕,山寨的火是我们放的,目的是烧掉慕容垂的粮草,现在成功了,余粮将不足以支持慕容垂返回中山,令慕容垂陷于绝境,他只剩下一个选择,就是以你们来换取安全撤退。」
纪千千的喜悦如潮水般涌进燕飞灵神的天地去,呼道:「燕郎啊!」
燕飞道:「千千再不用担心慕容垂兽性发作,在现今的形势下,他是不敢伤害你,因为你已成为他唯一的谈判筹码,失去你是他负担不起的事。」
纪千千答道:「明白了!我会以死相胁,教慕容垂不敢造次。」
燕飞道:「千千只要耐心多等二天,待我们的荒人兄弟到达,一切可以依计划进行。说不定凭百辆粮车,可逼慕容垂把你们交出来。我要走哩!」
纪千千欢喜的道:「燕郎珍重!我和小诗懂得好好照顾自己。」
燕飞睁开眼睛,山寨的情况映入眼帘,寨内大部份房舍均被波及,整个山头陷进浓烟裹,如此猛烈的火势,再没有任何人力能阻止。
向雨田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道:「慕容垂劣势已成,士气更受到最沉重和致命的打击,任他三头六臂、兵法如神,也乏回天之力。我们可以走哩!」
燕飞由衷的道:「谢谢你!」
向雨田探手搭上他的肩头,微笑道:「我至少有一半是为自己的小命着想,因为我曾当众许诺,在救回纪千千主婢前绝不退缩。哈!」
燕飞笑道:「我们走吧!」
两人离开脊,此时第一线曙光,出现在柬面的地平处。
拓跋珪立在乎顶丘上,神情古怪看着远方猎岭不住冒起的黑烟。在他两旁的楚无暇、长孙嵩、叔孙普洛和一众亲兵,人人脸露疑惑之色,反是对正于五里许外,建立起夹河壕阵刍形的燕营没有着意留神。
叔孙普洛道:「或许是慕容垂下令烧寨,以免手下因有退路而斗志不强,此为破釜沉舟之计。」
长孙嵩摇头道:「可供六、七万人支持一段长时间的粮草,岂是一夜半昼能从崎岖难行的山区,全转移往日出原,慕容垂方面肯定出了严重的事故。」
叔孙普洛道:「天气这般潮湿,绝不会失火,除非……唉!但怎么可能呢?」
拓跋珪瞥身边的楚无暇一眼,暗忖当有手下大将在场,楚无暇会知机的不发一言,安守本份,如此知情识趣,确是难得。淡淡道:「没有可能的事已发生了。」
长孙嵩愕然道:「谁人能在燕人全神戒备下,放火烧掉他们的粮货?」
拓跋珪油然道:「燕飞再加上一个向雨田,可以创造任何奇迹。」
话犹未已,燕飞现身右方丘缘处,眨眼间来到众人身旁。
拓跋珪雄躯一震,向燕飞道:「兄弟!是你们干的吗?」
长孙嵩和叔孙普洛连忙后退,让燕飞直抵拓跋珪身旁,燕飞颔首应道:「我们至少烧掉慕容垂一半的粮食,加上龙城兵团的损失,慕容垂即使缩食,该捱不过十天,纵然他立即退兵,返中山途上也要粮绝不继。」
拓跋珪双目亮了起来,道:「没有三、四天准备工夫,他休想撤军,何况我会令他欲撤不得,进退两难。」
长孙嵩道:「如果慕容垂立即使人飞报中山,而假设中山的慕容宝能在数天之内筹集大批粮食,但没有二十天的时间,也休想送到日出原来,慕容垂现在可说是陷于绝境,我们大胜可期。」
燕飞摇头道:「慕容垂是不会退兵的,因为他手上有凭借,非是处于一面倒的劣势。」
拓跋珪叹了一口气,道:「向雨田在哪里?」
燕飞道:「他去通知荒人,着他们进军至燕人营地南面,布阵立营,好与我们成犄角之势,制衡慕容垂。」
拓跋珪皱眉道:「这似乎与我们原先议定的计划不同。」
燕飞平静的道:「我有几句话,想和你私下说。」
拓跋珪露出一个苦涩的表情,道:「你们全给我退往丘下去。」
长孙嵩和叔孙普洛交换个眼神,领头下丘去了,众亲兵慌忙跟随,楚无暇在拓跋珪另一边轻抚一下拓跋珪手背,这才去了,转眼问众人走得干干净净,丘上只剩下拓跋珪和燕飞。
拓跋珪叹道:「说罢!我的好兄弟!」
燕飞淡淡道:「昨天当你答应由我挑战慕容垂,你心中并不认为那是可行的,对吗?」
拓跋珪苦笑道:「那时我心中怎么想并不重要,最重要是我肯支持你。燕飞毕竟是燕飞,没有可能的事终于变成事实。以前若慕容垂接受你的挑战,他便是蠢蛋笨货,但现在已成他唯一的机会,因关系到他慕容鲜卑族的生死存亡。你心中有甚么想法,尽管说出来。」
燕飞道:「我要向慕容垂提出一个他没法拒绝的要求,就是以他的安全撤走,换回千千和小诗。」
拓跋珪颓然道:「这是行不通的,你送他足够的粮食后,他大可以翻口不放人。在这种情况下,没有协调的可能性,根本是行不通的。」
燕飞道:「先不谈论是否行得通的问题,回答我你是否肯作出这样的牺牲?」
拓跋珪苦涩的道:「你不明白我!」
燕飞平静的道:「错了!我比任何人更明白你。」
拓跋珪朝他望去,双目射出愤慨的神色,摇头道:「你的话我绝不同意。你明白我甚么呢?或许你对我的了解的确远超过其它人,但你有没有想过人与人之间互相的了解有多大的极限?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孤立的,都是被切断的个体,当我在参合陂下达把降兵活埋的一刻,你能明白我心中的感受吗?那是你燕飞没法明白的心情。在那一刻,我感到自己是绝对的孤立,可是我知道自己是别无选择,只有这样方可以击败慕容垂,如果我不这样做,异日被活埋土下的将是我的族人。我为的不是自己,而是我拓跋族,而一切苦果,都要由我独力承担。你知道我心中的惶恐和痛苦吗?你晓得我害怕睡觉吗?在无人的深夜裹,我会从噩梦中惊叫醒来,但一切只能默默忍受。我很想可以像你在边荒集般以喝酒来麻醉自己,但我却要苦苦克制,谁愿为一个酗酒的醉鬼卖命?燕飞!你来告诉我,你明白我吗?」
燕飞乏言以对。
拓跋珪眼神转柔,惨笑道:「我期待一生的机会终于来临。坦白说,即使兵力对等,我若和慕容垂正面对撼,我仍是败多胜少,这方面我有自知之明,只有在不对等的情况下,我方能打败他。而这情况正出现眼前,你却来逼我放过这千载一时的机会,你明白我心中的矛盾和痛苦吗?」
燕飞颓然道:「我还可以说甚么呢?」
拓跋珪仰天悲啸,似要尽泄心中激愤的情绪,然后倏地回复冷静,微笑道:「兄弟!我说这番话,不是要伤害你,只是希望你明白我的感受。哈!说出来后,反而舒服多了。让我告诉你我心中的决定吧!只要能把千千主婢从慕容垂手上夺回来,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作任何的牺牲,只有一个条件。」
燕飞本已绝望,闻言大感错愕,道:「甚么条件?」
拓跋珪欣然道:「在说出条件前,我想先说明为何我肯答应你,道理很简单,因为这是你最后一个机会,错过了便要抱憾终生,而我纵然放虎归山,但将来却未必一定会输。」
接着目注燕飞,微笑道:「说到底我远比慕容垂年轻,时间是站在我这一边。」
燕飞心中暗叹。拓跋珪怪自己不了解他,或许自己是没法完全明白他,又或许人与人之间是永远没法完全的了解对方,正如拓跋珪也不会明白燕飞的心态。
自晓得仙门之秘后,燕飞对生命已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在这人间世他虽只是过客的身份,但他和纪千千的爱却是永恒的,为能与纪千千携手共赴洞天福地,他可以付出任何代价,包括投身他最厌恶的战争,便如拓跋珪为了拓跋族的兴替存亡,作出任何的牺牲,这亦是他们之间最根本的矛盾。
如果有别的选择,他绝不愿拓跋珪因他而痛失苦待的良机。
拓跋珪续道:「我的条件便是你必须公然挑战慕容垂,在千军万马前挫败他,把他作为北方第一人的招牌拆下来。」
燕飞明白过来,更感到拓跋珪这个条件是他可以接受的,且是两全其美的办法,当然此亦为一场豪赌,赌的是燕飞能在有顾忌的情况下,漂漂亮亮的打败慕容垂。
点头道:「便如你所言。」
拓跋珪道:「你有把握在不伤他性命下击败他吗?」
燕飞道:「我会尽力而为。」
拓跋珪沉声道:「必要时伤他的性命,总比让他击败你好。」
燕飞点头道:「我明白!」
拓跋珪笑道:「我放心哩!待你的荒人兄弟来后,慕容垂败局已成,我们便向他下战书,指明要他在两军对垒的情况下与你进行决斗,如果赢的是他,我们立即献上百辆载满粮食的骡车,你从此不再过问纪千千的事,我则立即率军撤返盛乐,在我有生之年,不踏进长城半步。」
燕飞心中一震,道:「小珪!」
拓跋珪道:「我们的提议,必须是慕容垂不能拒绝的。假设赢的是你,慕容垂须放纪千千主婢回来,而我们仍赠他百辆粮车,以免他有缺粮之虞。我和慕容垂须当众立下誓约,教谁都不敢失信于天下。」
燕飞叹了一口气。
拓跋珪皱眉道:「我说的,不正是你心中昕想的吗?为何你仍像满怀忧虑的样子?」
燕飞苦笑道:「我在害怕。」
拓跋珪讶道:「害怕甚?」
燕飞凝望他的眼睛,道:「我怕你骗我!」
拓跋珪失声道:「骗你?」
燕飞神色凝重地缓缓道:「当我击败慕容垂的一刻,将是燕军最脆弱的一刻,如果你把握时机,挥军进击,大有可能击溃燕人,我就是害怕你不肯错过那个机会。」
拓跋珪回望他好半晌,点头道:「你的确比别人明白我,我也不想瞒你,我确实曾起过这个念头。但你放心吧!我早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我不想内疚终生,觉得对你不起,不是因你为我做过的事,而是因为你是我的好兄弟。如果我拓跋珪骗你,教我拓跋珪亡国减族,不得好死。这样够了吗?」
燕飞歉然道:「算我错怪了你。」
拓跋珪移到燕飞身旁,探手搂着他肩头,遥指慕容垂的营地,吁出一口气道:「兄弟!你未来的幸福就在那里。自你娘去后,我一直千方百计想令你快乐起来,但总没法成功。现在唯一的解药就在眼前,我拓跋珪会这么残忍,一手破坏你的未来吗?在此事上你可以绝对的信任我,而我们之间互相的信任,正是此战成败的关键。」
燕飞心中一阵感动,他清楚拓跋珪的为人,虽然在很多事上不择手段,但绝不会拿本族的存亡来发誓,这证明了他的诚意。
拓跋珪道:「你有想过一种情况吗?」
燕飞道:「是否慕容垂不肯应战,只以千千和小诗威胁我们荒人立即退兵呢?」
拓跋珪哑然笑道:「我想的是另一种情况,慕容垂该不会如此愚蠢,因为在缺粮的情况下,伤害你的千千,慕容垂肯定是只有一条死路可走。我想到的,是慕容垂愿赌却不肯服输,不肯依诺把千千和小诗交出来。」
燕飞道:「那时我们将别无选择,只好全力进攻,与慕容垂决胜沙场。」
拓跋珪沉吟片晌,苦笑道:「这恰是我最害怕的情况。慕容垂的兵力仍在我们之上,如果他蓄意激怒我们,引我们进击,主动权将操控在他手上,吃大亏的会是我们。所以我们必须有心理准备,在任何情况下也要忍,直忍至慕容垂粮尽,我们便赢了。」
燕飞色变道:「如果他处决了千千和小诗又如何?」
拓跋珪苦笑道:「你想为她们报仇,定要死忍,这是唯-击败慕容垂的方法,单打独斗他该非你的对手,可是在沙场上,却从没有人能奈他的何。我们纵有拼死之心,但始终是血肉之躯,只逞勇力必败无疑。」
燕飞颓然道:「明白了!」
拓跋珪微笑道:「小飞你千万勿要气馁,战场上千变莴化,机会不住呈现。凭你的蝶恋花,加上向雨田,只要能掌握敌人的某个破绽弱点,说不定能创出奇迹。」
燕飞回复乎静,点头道:「我是绝不会失去斗志的。向雨田正在等我,我要去了。」
拓跋珪放开他,肃容道:「我会尽一切力量,为你从慕容垂手上把美人夺回来。」
燕飞拍拍他肩膀,径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