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度 第6章 生前——壹

“也是上头吩咐的，要小官好生招待，好生协助……”官老爷越说声越虚：“小官就是帮着寻些好货色，然后告诉他们，剩下的就都是他们去做了。”

周盛调笑道：“你不得利？”

官老爷惭愧道：“自然，自然是有份幸苦钱的。”

几个汉子的尸首还晾在后院，舟覆正逐个仔细翻查他们的衣物。

周盛见舟覆没有要解释自己行为的意思，只问：“要我助你？”

舟覆回头温柔一笑，道：“石头城风尘大。”左右瞧了瞧周盛，“嗯，还好，还是个小美人。”

周盛忍俊不禁，问：“他们偷你东西了？”

“算是。”舟覆翻完最后一个人，没有他想要的东西，“他们的主子从我的人手里抢的。”

周盛调侃道：“能从你嘴里抢食的，哪路高人？”

舟覆：“皇族，还有你混沌镣的人。”

周盛无甚惊讶，混沌镣中的人心就像镣狱里收治的邪物那般千奇百怪，只是好奇：“谁？”

舟覆：“混沌主经常带在身边的一位侍女，容貌娇美，温言软语，深得太子真心。”

混沌主身边有两名大侍女，除了凌霄还有一位叫芍药，八面玲珑、伶牙俐齿。只要是需面对外客的场面混沌主都喜欢带着她，且只带她，故此凌霄对其敌意颇深。

舟覆：“货物原本是要送到金汤城，但太子的人中途叛变，将货物卖给了这伙人，但这伙人不是最后的买主。”

周盛：“到底是什么东西。”

舟覆：“太岁。”

周盛讶异。史籍上关于此物记载多是继承先人及先人所诉，溯及出处，亲眼见过此物者寥寥无几。

舟覆：“它长得非常快，我的人刚发现它的时候是半人形，待到第二日已经是个完整的婴孩，第三日就被抢了。我的人一个时辰传回一次消息，后因暴露行踪被人杀了，最后的线索就是这伙人。今日是第六日，昨天我找到他们故意被抓，想从他们的谈话里知道太岁的下落，可惜只知道太岁让他们给藏了起来，但不知具体关在何处。”

周盛转头，皮笑肉不笑盯上了官老爷。官老爷霎时跪下求饶，喊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那留着也没用。”

“姑娘饶命啊，我确实是不知道你们说的太岁是何物，就，就……”官老爷脑子拼命搜寻能保命的东西，“他们也不是本地的贼人，实在是知之甚少呀！”

“你寻到货物如何通报？”

“对对对！”官老爷被提醒到一丝希望，“信鸽，他们给了我两只信鸽，就养在庖屋。”指着角落的一间房。

舟覆走进那屋，出来朝周盛点头。

周盛回头对官老爷道：“依照朝廷刑例，当朝官员协助贩卖人口轻则流放，重则绞刑。不过流放更惨，你会被欺凌致死，横竖都是死。”

舟覆提着鸽笼出来，见官老爷跪在原地，脑袋耷拉气已绝。周盛走开至另一边，负手弯腰观花。

看向马匹上的男童：“第一眼就想问你，那孩子是谁家的？”

镇里百姓几日不见官府人上街恐吓觉得奇怪。又过了几日，阵阵恶臭从官府传出，大胆的人退开府门，发现里头人都死了。

自官府分道扬镳，周盛继续往东南走。

男童自被救起就陷入了昏迷，第四日夜里才转醒，坐起身望着火堆出神。

周盛吃着干粮，隔着火堆观察男童的一举一动，脸上原本发黑的牙洞已无痕迹，见其有呆坐至老不言语的架势，伸手催道：“宝物给我。”

男童回过神，扯下脖颈的木筒给周盛，倒是痛快。

“是什么？”周盛未急着打开。

“仙丹。”

“嗯？”

“仙丹……”男童眼里空洞，眼珠子定在前方，梦呓般道来：“仙丹，那个人是这样说的，吃了仙丹就能变成神仙。”

周盛拧起眉头，心想此人是否余毒未散。顺着问下去：“那个人是谁？”

男童摇头：“我只能听到声音，我每天都能听到那个人的声音。他说他要报仇，要杀死默环四，要默环四下地狱。”

“莫环四是个人？”

男童摇头。

周盛估摸问人事是问不出来什么，索性换个方向，问：“你是什么东西？”

男童有了反应，眼珠左右转动思考周盛的话，片刻后摇头：“我不记得了。”

木筒是完整的，没有一丝一毫的缝隙，放在耳边晃动里头有水声。

周盛：“交易结束，你可以走了。”

男童刚想说什么，密林里传来一阵声，听起来怒气十足，还有夹杂着放肆的狂笑。

“放开我你们这帮畜生！”

几个年轻力壮的男子，身着粗布麻衣，看起来像是附近的村民，他们正在扒一个少年的衣物。少年像只被困绝境的小兽，挥动利爪摆出龇牙咧嘴的凶狠模样，面对一群力量比他强大得多的敌人。

突然，少年抓住了一个村民伸来的手，毫不犹豫狠狠咬了下去。被咬住的村民吃痛用另一只手胡乱锤打少年的头，其他村民围上来企图分开两人，但少年是抱着拼死一搏的决心，即使嘴边脸上被抓掰得红肿也没有要松口的意思，最后成功扯下了嘴里的肉。

“啊！弄死这个娼妇养的！”被咬掉肉的村民痛得死去活来，冷汗沁透，跟着其他几个狠狠踹向少年，但是两下后就又因疼痛抱着手蹲下。

直到少年没有了声，几个村民提起少年，边走边叫唤着要找少年的娘算账去。

周盛抱着瞧热闹的心跟了上去。

深入密林深处，沿着溪流逆流而上，人迹罕至的地方出现一处茅草屋，篱笆上爬满了藤，从篱笆墙头能看到半扇窗户透出昏黄烛光。

被咬的村民猛踹篱笆门，扯起嗓子纵声怒骂：“余娼妇你的狗儿子发了疯病把我的手咬了，快出来啊娼妇，你们这两个扫把星就该去死，去死！”

茅屋的门从里边被拉开，出来一名妇人，妇人并未被门外气势汹汹的男子吓到，面色冷硬盯着几人作为。

被咬的村民看到里面的人终于露了面，气急败坏踹了几下地上的少年：“娼妇看看你养出来的狗儿子把我的手咬成了什么样子，赔钱！不赔就把你们都给烧死！”

妇人未回应，转身回了屋，过了一会儿端着木盆从容不迫走到篱笆门前泼了出去，劈头盖脸的热水烫得几人捂脸痛苦叫喊。妇人趁此打开篱笆门将少年给拽了回去，而后迅速关上。

村民们的怒火压过痛楚，上来拔拽篱笆门，这时藤活了过来，一呼一吸的工夫，反应慢的两个村民被缠住了双手，藤枝看着细嫩却坚韧蛮狠不容猎物挣脱，越缠越紧将两个村民的双手生生绞了下来。

“救命啊！”

幸运逃过一劫的余下几个村民见此场面被吓得屁滚尿流逃跑了。

待呼救的声音跑远，周盛悄悄靠近篱笆院。

被绞断双手的两人从头到尾没有发出一声叫，保持着站挺的身躯，无了手掌的手臂埋入密藤中，若非上仰的头颅和扭曲的神情证明他们死得痛苦，只从身后看只会被当成是两个趁着夜色扒墙偷窥的下流汉。死得无声无息。

逃掉的那几个定不会善罢甘休，后面还有更大的麻烦。

这时篱笆门开了，妇人从走出来，看到周盛时惊了一下，充满戒备。

周盛笑道：“过路的，就走。”

妇人忽然目光下移看向周盛身后，周盛笑意依旧，暗里杀意骤起，缠在腰间的骨鞭静默游动，佯装疑惑了一声，若无其事转身，却泛起一阵寒意，看到男童站在距离她三步之外，还是一副呆愣的模样。

“你走得太快了，我追了好久。”男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