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原渔的认知里,依汶的这句话蕴含了极大的信息量,她甚至已经自动脑补出一个荡气回肠催人泪下的感人故事。可尔菟在这个时候出声,残忍地打破了她的幻想。
“阿舍是丝芮以前捡回来的一只小狐狸,和我们生活了几年,后来去世了。”言简意赅,直接把中间所有煽情部分全都跳过。
原渔抿着唇,沉默无言。
“以前阿舍在的时候,简直就是丝芮的小跟班,陪她去采药,陪她研制各种新菜肴,就连后山的那块小药圃,都是他一点一点开辟的。”
依汶也赞同地点了点头:“虽然他最黏的还是丝芮,但待我们也很好,相处的那段日子,我们早已把他当成家人看待了,可惜……”
“丝芮好不容易从阿舍逝世的阴影里走出来,现在却发生这样的事情,也太让人难受了。”
“这几天我们想想办法让她振作起来吧,”尔菟握紧拳头,突然站起来,把原渔吓了一跳。
*
深夜,作为临时应聘的侍者混进莱修斯出席的王室宴会的原渔,疲惫地一边捶揉着肩膀,一边走回去。
夜色如墨般浓郁,丛林里枝桠摇曳,若是单独行走,心里难免会有些不安。
前些日子,丝芮担心原渔看不清路,会不小心踩到时常在夜间出没此处的摄魂蛇,特意在两侧的树上挂起一连串的萤彩小灯,照亮她回家的路。
前方一路都是胡萝卜灯饰映出的暖黄光芒,看起来很让人安心,感觉闭起眼睛都不会迷路。
【今晚又是一无所获。】系统冷冰冰地开口,打破这场静谧。
【拜托,所有人都把他当成真正的莱修斯,完全没有人发现异常,更何况我之前根本不认识他,这样该怎么找破绽呀!】
作为索福尔家族风头正盛的候选继承者,莱修斯才刚到宴会现场,就已经受到众宾客的簇拥与奉承,原渔连条缝隙都钻不进去。
在和西芙曼跳开场舞的时候,两人都身穿剪裁得体,高贵精致的晚礼服,在舞池里依偎在一起,宛若世间最般配的神仙眷侣。
原渔则站在老管家的身旁,当听到他说“殿下已经好久都没有笑得这样开心了,西芙曼小姐真的是神明赐予殿下最珍贵的礼物”时,干巴巴地扯出一抹笑,对他的话表示赞同。
然后脑海里自动响起【任务完成】的机械音。
【不然我找个机会去和西芙曼搞好关系,到时候估计就方便找凶手了。】
【宿主,这样绝对不可以,你如果和女主有亲密的接触,必然会受到许多人的关注,这样就违反背景板人设了。】
【呵呵,】原渔面无表情,离开老管家身旁。
走到兔子小窝的时候,大家都已经歇息,在客厅里给她留了个小灯。她蹑手蹑脚地进入屋内,正准备回房,却看到阿舍的房间门缝里流泻出一丝亮光。
原渔犹豫了一会,还是走过去,轻轻地敲了敲门。
“吱呀——”
房门被推开,发出短促的声响。她慢慢走了进去,却看到阿舍的床上,有一只周身都是柔软白毛的小兔子躺在上面。
粉红色的长耳无精打采地耷拉下来,圆滚滚的身体不断在耸动着,看上去似乎是在哭泣。
听到动静后,小兔子转过身来,露出一双水洗般湿漉漉的红眼睛,原渔的目光与她对上,只感觉到一股无言的悲伤。
“丝芮……”原渔坐在床上,把这团像棉花一样柔软的小动物抱起来放在腿上,温柔地自脑袋抚摸她的背脊,安抚她的情绪,“阿舍也不想你这么难过的,他肯定希望你每天都开开心心地过日子。”
“我想他了……”丝芮将前腿搭在原渔的膝盖上,声音恹恹的,还带着哭腔。
“伊玛,我以前很不喜欢拍照,因为照相机太清晰了,能把我脸上每一根兔绒都清清楚楚地照出来。”
“我和阿舍那张唯一的合照,还是他央求了许久,我才勉强同意拍的。”
“我以前总是在说,来日方长,说不定以后等我不再那么讨厌拍照,就能和他一起拍出许多好看的照片了。”
只是,哪有那么多的来日方长——
“阿舍走了之后,依汶怕我伤心,就把这个房间锁起来。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走进他的房间里,好像还能闻到他留下的气息,感觉到他还在我的身边……”
原渔的视线投向书柜里被摆放得整整齐齐的手稿,纸张的颜色早已泛黄,留下岁月的痕迹。
可是在丝芮的心里,那些与阿舍共度的记忆,依旧是那样鲜活如初。
仿佛从来都不会像那玻璃窗里的纸张那般,在漫长的时光长河里,悄然地褪色。
……
那天夜里,原渔安静地听着她断断续续地讲了许多从前的事情。到了第二天,那个黯然神伤了许久的兔子姑娘,终于恢复精神,端着一盘新鲜出炉的餐点,笑意晏晏地在客厅里等待原渔。
如果这餐点不是用香菜搭配在一起做出来的就更好了,原渔嘴角微抽起来。
*
“丝芮,我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这天一早,依汶和尔菟都已经出发去学校上课,原渔兴奋地从房间里跑出来,眼睛里还布满了熬夜过后的红血丝。
“这是什么?”丝芮有些疑惑地接过她手里的棕色木盒。
原渔的嗓音里全是兴奋:“你快点打开看看。”
“嗯,”盒子慢慢被开启,里面装着的,是一幅细腻精美的刺绣作品。
美丽的高山玫瑰花田里,一只小兔子和一只红色的小狐狸静静地依偎在一起,注视着不远处绚烂的漫天彩霞。
这场景,盛大而浪漫。
刺绣呈现的色彩璀璨绚丽,交织成明艳动人的画卷。她好像真的置身这片花香弥漫的花海里,望云卷云舒,看姹紫嫣红的玫瑰随风飘曳。
一切就像童话故事一样美好。
丝芮轻轻抚摸着上面的小狐狸,眼眶里盈满了泪水:“伊玛,谢谢你……”
原渔看到她的眼泪,顿时有点无措:“我送你礼物是想让你开心,不是想惹你哭的。”
丝芮抬起头,用力地弯起兔子眼:“我真的很开心很开心,伊玛,谢谢你让我再次拥有了与阿舍在一起的留念。”
……
到了晚上,这幅刺绣安稳地放置在丝芮特意去城里买的布景框中,然后被她摆在床边的台灯旁。
“阿舍晚安。”女孩弯起唇角,沉沉地进入梦乡。
*
“我好像,进入了刺绣里的世界?”丝芮站在这片玫瑰花田里,不可思议地用力揉搓眼睛。
“这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她眨眨眼,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现在其实是在梦境中。
“那阿舍在哪里呢?”她无暇欣赏这片芳香馥郁的花海,焦急地向前不断奔跑,希望能在梦里再次见到那个狐狸少年。
赤着脚在并不平整的地上走着,没过多久,光洁的脚上便伤痕累累,可丝芮好像感觉不到痛楚,只是继续寻找。
突然,一间小屋映入眼帘,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里是……我的家?”
回到熟悉的环境里,她彻底放松下来,不经意看到小院的花圃里种满了蓝色的月亮花,丝芮突然意识到,这是几年前的小窝。
以前阿舍还在的时候,很喜欢种月亮花。丝芮曾经好奇地询问过好多遍,问他为什么那么喜欢月亮花,他都故意扯开话题不肯回答。
后来有一次,尔菟去花娅奶奶那里抱了一缸酿好的泡泡果酒回来。阿舍酒量不好,晚上一不小心就喝醉了。
当时小少年醉意朦胧,清秀的脸庞被熏得酣红,金色的狐狸眼半眯着,依恋地靠在她的肩膀上。
丝芮趁机问他为什么喜欢月亮花,阿舍已经晕乎乎了,迷迷糊糊地将真相吐露出来。
原来在他的眼里,月亮花盛开后长出的弯弯月牙,像极了她的一双笑眼。
后来阿舍去世后,尔菟怕她触景伤情,把月亮花都移栽到花娅奶奶的家里,然后在小花圃种上其它植物。
从此,她再也没有见过月亮花。
丝芮收回落在花圃里的目光,慢慢走进屋里。
房子空荡荡的,她的脚步声在这里显得格外突兀,四处找寻一遍,都没有看到阿舍的身影。她有些沮丧,走进阿舍的房间里,坐在床上。
“阿舍,你在哪里?”只有窗帘被风吹起发出的动静,再也无人回应她。
突然,书架上掉落一本书,把丝芮吓得连忙从床上站起来。
她走过去,发现掉下来的那本书是一本笑话集。
每当她不开心的时候,阿舍都会想方设法在笑话集里找到各种笑话来逗她开心。
其实这些笑话并不好笑,只是每次看到他那么笨拙地,磕磕巴巴地讲述着,她就情不自禁笑了出来,所有不高兴的事情都能抛诸脑后。
“阿舍,是你么?”丝芮抚摸着已经有些陈旧的书皮,轻声询问。
房间里并没有风,然而这本书却突然被打开,书页不停地翻动,最后停留在中间的夹层里。
而这一页夹着的,正是她和他的合照。
“阿舍……”丝芮红了眼睛,刚想把这张失而复得的照片取下来,照片又蓦地被翻过来,翻到空白的背面上。
她踌躇不前,静静等待着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就在这时,照片背面的空白处,渐渐浮现出湛蓝的字迹,像是有人一笔一划地在上面书写。
丝芮看着这熟悉的笔迹,顿时悲喜交集:“阿舍,我知道你在这里,你能不能出来见见我,我真的……好想你。”
突然,她感觉脚背上传来一道轻微的触感,仿佛是有人虔诚而温柔地抚过她的伤痕,丝芮的眼睫已经被泪水沾湿,她颤抖着手,把书页里的那张照片拿起来。
阿舍写下的话,映入她的眼帘:
“My moon”
——我的月亮
“你离开的这些年,其实都是以另一种方式,陪在我的身边对吗?”她捏紧合照,开始自言自语。
又起风了,窗帘再次轻轻拂动。可这一次,她知道,阿舍就在身边。
他从来,都舍不得离开她。
丝芮缓缓走到床边,侧着身子躺在柔软的被窝里,把照片放在心脏的位置。
她好像感觉到,阿舍也躺了下来,轻轻地将她抱在怀里,然后相拥而眠。
……
“丝芮,快醒醒,你上学要迟到啦!”耳畔传来催促声,将她从梦中惊醒。丝芮睁开眼睛,只看到熟悉的天花板。
她偏过头去找那幅刺绣,却发现它静静地摆放在原来的位置。
回忆起昨晚的梦境,丝芮缓慢地眨了眨眼,终于释然了。
莫恨未能共白首,梦里曾度几回秋。*
这样,就足够了。
*引自:《爱乐之城》影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珍贵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