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醒来,我发现昨天写的信也不见了。
我还清楚地记得,那封信用了我两页信纸,抄了两段心灵鸡汤,最后被我放在了桌面上而不是抽屉里。
现在的我既好奇又害怕。好奇我的信是怎么消失的,害怕信件消失的原因是闹鬼。
是的,闹鬼。这是个很不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想法。
我这么怀疑也不是无原因的。实话讲这个房子又老又旧,楼房也是很有年头的,指不定曾经死过人。
从小我就对灵异鬼怪的事情很感兴趣,甚至还想过要是能见鬼就好了,但我深知自己这样完全是叶公好龙,如果我真的见到鬼了说不定会当场去世。
现在我的信在无人进出的情况下全部失踪不见,不怪我会往灵异事件上想。
但即使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工作也还是要找的。我十分仔细地检查了窗户是否关好,然后认真地锁好了门,踏上找工作的征途。
现在对我而言每分钱都很重要,所以别说是打车,就连地铁我都舍不得坐,只能挤公交。我开着地图导航走了将近半小时到公交车站,只为了省下一趟公交车钱——现在的公交都是空调车,每人要2元呢。
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会精打细算到这种程度,如果是半年前出门就打车的我,定然无法体会我此时的心情。
钱花没了,向父母要不就好了?
我家虽没有什么几千万资产等我继承,但也是年入百万的高薪家庭。以前的我衣食无忧,常被同学戏称为富婆,只因妈妈常说“女孩儿要富养”,所以在钱这方面她从不亏待我。
全身上下仅剩下442块钱,这样的生活我想都不敢想,可这就是我如今的现状。
思及此处我忍不住叹息,心中也愈发焦躁。
我只有四百多块钱,要怎么在这座城市里活下去呢?
公交车站后面都是小餐馆,我背后的这家是包子铺,客人推门的时候一股香气顺着门缝飘到了我的跟前。
我的鼻尖轻微抽动。
怎么会这么香?好饿啊。
从早上起床到现在我什么都没吃,因为只要一想到卡里的余额,我就会失去食欲。但这个味道真的很香,我能感觉到大脑正不断地向我发出进食的信号。
我从来没有委屈过自己,即使贫穷了也一样。
我推开包子铺的门走了进去。
包子铺的墙上挂着价格表,猪肉芹菜馅1.5元/个,玉米猪肉馅1.5元/个,猪肉大葱馅2元/个……
我买了一个猪肉芹菜的,一个玉米猪肉的,花了三块钱。
余额:439元。
我在等车的时候把两个包子全吃掉了,或许是因为饥饿,我感觉这两个包子非常美味。
公交车来了,我上车刷手机乘车码付钱。
余额:437元。
好在现在不是高峰期,车上的人没有多到拥挤的程度。我小心地护着自己骨折的手,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来到这个城市最繁华的商业步行街。
下车后我面对着川流不息的人群,是有些无措的。
其实我也不知道要怎么找到工作,我会来到这里完全是因为大学同学都是在商业街找的兼职。比如在服装店帮忙收衣服,在奶茶店打个下手。这条商业街有ABCD四座大商城,我想总能找到工作吧。
我先来到了A座的商场门前,却迟迟没有进去。
周围的人在经过我时都会若有若无地将视线停留在我吊着的手上,当视线上移看见我的脸时就会露出一副怜悯的神情。
好像在说,好好的小姑娘怎么就残疾了呢?
当然这也可能是我的主观臆想,因为我对别人的视线非常敏感且多疑。
如果有人在说悄悄话时看了我一眼,可能那人只是随意一瞥不抱有任何恶意,却能让我夜不能寐地想好几天,怀疑她们是不是在说我的坏话、对我有意见。
所以我活得很累,总是在意着别人的目光。但我改不掉,这份在意仿佛成为刻在我骨子里的本能。
我尽量让自己不去关注旁人的目光,低头为自己加油打气。
为了生活,人总是要迈出一步的。
就算再不喜欢与人接触也要去努力尝试,因为我必须赚到钱。
我进入A座,乘扶梯上到二楼,那里基本都是服装店。
我在店门口徘徊许久,终于在客流量稍微减少后鼓起勇气进去询问。
结果显而易见,我被拒绝了,给出的理由是:“不好意思,我们这的小时工招满了。”
我没说什么,道了谢就离开了。
接下来我挨家询问着,从刚开始在门口犹犹豫豫到现在直接大胆进去询问,变化快得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大部分店家都用招满了来搪塞我,只有两家很直白地对我说:“您可以等手好了再来看看。”
手断了找工作都难。但我今天是一定要找到工作的,不然没钱吃饭了。
A座的三楼有个透明长廊连接着B座,我从长廊穿过。阳光从玻璃透进来在地面圈出金黄色的光幕,人们的影子在光中游走,像是富有年代感的皮影戏。
我望着灿金光芒中行走的人们,忽然有些恍惚。
那是种茫然而又心悸的感觉,仿佛我的灵魂已经脱离了这具身躯,随时都能从这个世界抽离。
可能是工作和钱带给我的压力太大了吧,让我隐隐产生了自暴自弃的想法。
不行的,我还要活下去。
我在B座重复了之前的过程,进去问工作,被拒绝,出门换下一家问,继续被拒绝。
C座、D座也不过是历史的重复。
我开始自我怀疑,也许我被拒绝不是因为骨折,而是我自己的原因?
这条商业街不止这四座商城,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店面以及商场,我就算把腿跑断也要在今天找到工作。
服装店不要我,餐饮店不要我,就连想当个收银员都没人要我。
我的找工作之路接连碰壁。
我的心理承受能力真的不强,我很脆弱的,这样接二连三的打击令我头脑发胀,呼吸也急促起来。
明明是炎热炽烈的九月,我却感觉到了如坠冰窟般的寒冷。
我想回家,回到以前居住的大房子里。
想妈妈,也想爸爸。
父母分居后我是跟爸爸住的,因为妈妈工作很忙没空照顾我。虽然我的爸爸是个吃软饭的混蛋,但他对我很好,他记得我喜欢吃的东西,会给我做我爱吃的菜。虽然他做过很多让我伤心的事,但我还是爱他。
我的眼睛鼻头发酸,视野里的世界变得模糊起来,如潮流般涌动的行人与街边的商铺被泪水糊成了色块。
中午早已经过了,但我还没找到工作,也不舍得花钱吃饭。
我想起了爸爸做的炸丸子特别好吃,他做的蛋炒饭也特别好吃,好几次饿了的时候我就叫他给我做蛋炒饭,他每次都会说你真烦人怎么不自己做之类的话,却还是会去做。
都说人的记忆会被遗忘,但味觉会帮你记住。
我的口腔里仿佛出现了爸爸做的蛋炒饭的味道,我咂咂嘴,发现那只是我的错觉。
眼眶再也无法承载我的泪水,热泪泄洪般流淌下来。四周的行人都用讶异的眼神看着我,但我不在乎了。在我的难过面前,这些曾经在意到骨子里的目光变得不值一提。
我从来没有委屈过自己。
但现在我只能委屈自己。
商业街里食物的价格不是路边的包子铺可以比的,就连最便宜的烤串都是五块钱起步。我可以在这里饱餐一顿,然后呢?
好饿,好沮丧,也好累。
为什么要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受苦呢?
我又想到了死亡。
只要死掉了就是解脱,我不需要为钱操心,再也不用担心我的温饱。
“那个……擦擦眼泪吧。”是很温柔的女声。
纸巾被递到我的面前。
我闷闷地说了声“谢谢”,接过纸巾望向她,发现竟然是个穿着Lolita戴着猫耳的可爱猫娘!
她的脚边放着个塑料桶,里面插满了包装好的鲜花。
她在卖花。
这是我的第一想法。
她见我一直盯着她的塑料桶看,很大方地问道:“你喜欢吗?喜欢的话我可以送你一支。”
我连忙摇头,又说了一遍谢谢,打算离开。
“等一下。”她叫住了我。
我回头时,只见她弯腰抽了支花递给我。
那是朵粉色的花,花瓣形状并不规则,像是层层叠在一起的蕾丝花边。
我对漂亮的花朵向来不了解,所以能认出的花寥寥无几,显然这朵花就在我的认知范围外。
她可能看出来我的疑惑:“这是康乃馨。”
“谢谢。”嘴上这么说着,却并没有接过去,“别送我了,你还要拿去卖的吧?”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她又对我举了举手里的花枝:“没关系的,赚点零花钱而已。”
“谢谢。”我又说了一遍。
感谢来自陌生人的善意,但我还是要拒绝。
我斟酌着字句,希望不要伤害到她的这份善良:“我很感谢你愿意送我花,但我还要去找工作,拿着朵花不方便……而且我家没有花瓶,这个没地方放的。”
“你要找工作?”
“……嗯。”
“那来我家工作吧,正好缺个打下手的。”
我不知道她是否出于同情才会对我说出这句话。我能猜到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打着石膏的手吊在脖颈,而且双目通红满脸泪痕,一定是可怜极了。
我呆愣愣地望着她。
只见她笑靥如花,眼下的星星亮片闪烁着银光。
“我家有花店和西点店,正好都缺人的,你来看看?”
此时的太宰正在他那边找这个恶作剧的罪魁祸首。
太宰:到底是谁给我发中文鸡汤。
小预告:下章太宰回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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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