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炎心情不佳,夜里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临近天明才迷迷糊糊睡去,直至未时方醒,起来不见朱砂,去问红霞,红霞也不在。
红府道:“她们一起出去了,说是要买点东西。”
其时行一日两餐制,早晨巳初吃早饭,下午申正吃晚饭,白炎这个时候起来,当然没到开饭时刻,但他饿得很,又不想吃点心,便问:“早饭还有么?”
红府道:“有,婢这就去热。”
白炎走下楼去,想在厅堂吃饭,却看见昨夜敬王派人送来的那株血珊瑚,仍放在堂中。
原来昨夜朱砂追白炎上楼后,寺人立刻离开,等朱砂再次下楼时,人早没了踪影,血珊瑚却还在堂中,她没奈何,想着下回再见到敬王时,便把血珊瑚退回。
如今白炎看到血珊瑚,浑身不自在,见红府端着饭菜进来,怒道:“红府,把这玩意儿搬到栈房去!”
红府忙道:“是!”
一生气,饭也不想吃了,白炎径自回房练功,但他心神不定,真气怎么都聚不拢。
忽然,楼下一女子声音嗔道:“重死啦!”
白炎眉头一皱,走至窗边,推开缝隙往下看,只见红烟、红府、红霄三女一起抬着血珊瑚,走在正堂外的廊道上。
红烟叫道:“搬不动、搬不动,我要撒手了!”
她既这般说,红府红霄只得一同把血珊瑚往下放。
红烟气喘吁吁,叉着腰抱怨道:“这盆珊瑚怎地这么重?”
红府道:“又不是搬不动,栈房不远,几步路就到了,坚持一下。”
红烟皱眉道:“这种重活儿,你该叫紫烟、紫府他们干,怎么反叫我和红霄?”
红府笑道:“劳烦你们啦……”
红霄对红烟道:“紫烟他们又要劈柴,又要挑水,又要采购,又要算账……干的都是粗活、累活,咱们平日只端茶递水罢了,如今不过搬点东西,又不是搬不动,干么叫他们?”
红烟怒道:“可我实在没力气!”
红霄哼道:“吃饭你就有力气,搬东西没力气。”
红烟瞥了她一眼,哼道:“好端端一株血珊瑚,摆在堂中多漂亮,无缘无故却放栈房。”
红府道:“唉,你怎地总有这许多抱怨……”
红霄拍拍红府肩膀道:“红烟,权令主人见到这株血珊瑚,心里不喜欢。”
红烟瞪眼道:“这么漂亮的血珊瑚,为何不喜欢?若有人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喜欢得不得了。”
红府道:“多半是因为这血珊瑚,是大王送给夏侯主人的礼物。”
红烟道:“那又怎地?他自己送不起好东西给夏侯主人,大王送了,难道他还生气?”
红霄道:“夏侯主人是权令主人的未婚妻,大王送这般贵重的礼物,确实不合适……”
红烟不屑道:“怎么不合适?大王是一国之君,送的礼物自然都贵重,我瞧合适得很。”
红霄笑道:“话不能这么说,毕竟无故送礼……”
红烟打断道:“他就是小心眼儿,哼,年纪比我们大,却像个小孩儿般。”
红府道:“你别胡说。”
红烟啐道:“凭谁都看得出,大王关心夏侯主人,明知她有未婚夫,仍待她好,知她要成亲了,就送阁楼送衣物,还送这株血珊瑚作贺礼。权令主人不但不感激,还为这些小事,动不动就跟夏侯主人发脾气,堂堂男人大丈夫,居然要夏侯主人去哄他,他不像小孩儿么?哼,照啊,即便说他是夏侯主人的儿子,都比说是未婚夫可信。”
红府红霄听罢,忍不住捂嘴笑。
正在这时,紫府跑进来道:“大王来了,夏侯主人呢?”
三女忙道:“她出去了!”
此时,一声音问道:“你们把血珊瑚搬去哪儿?”旋即一人从厅堂内走出,立于廊道上,清雅美无度,风致美如英,气质美如玉,华袍坠地,衣袂飘飘,正是敬王。
侍者行礼道:“大王。”
红霄道:“婢们把血珊瑚搬去栈房放。”
敬王道:“为何?”
红府道:“是权令主人吩咐的。”
敬王“嗯”了一声,笑道:“迟些再搬,你们先退下吧。”
侍者道:“是。”
待他们都离开,敬王走去摸了摸血珊瑚,叹道:“这么漂亮的珊瑚,放在栈房里,当真可惜之至,可惜之至,唉……”
突然,一个声音冷冰冰道:“你来作甚?”
敬王笑着回过头道:“原来是权令,你好啊。”
白炎道:“你到底来作甚?”
敬王答非所问道:“朱砂呢?”
白炎听他居然叫朱砂小名,大为不悦,怒道:“她不在!”
敬王道:“是么,她去逛街了罢,我且等等。”
白炎道:“你等她作甚?”
敬王道:“我想见她。”
白炎瞪眼道:“你见她作甚?”
敬王微微一笑,说道:“我喜欢朱砂,你难道竟瞧不出来么?”
白炎没料到他竟明目张胆觊觎自己未婚妻,气往上冲道:“朱砂是我的妻子!”
敬王道:“她是不是你妻子,跟我喜不喜欢她,有甚冲突?更何况……”走到白炎身边,笑道:“你们还没正式拜堂成亲呢。”
白炎大声道:“我们马上就要成亲了!”
敬王笑道:“那就是还没成亲。”
白炎怒道:“你说什么?”
敬王笑道:“我说什么,你难道听不见?”复去抚摸那株血珊瑚,叹道:“世事变化,难以预料,将来如何,谁都不知道。”
白炎道:“朱砂是我未婚妻,我们虽没成亲,但已有夫妻之实,你再痴心妄想也没用。”
敬王全身一震,摸着珊瑚枝的手颤了颤,整株血珊瑚发出沙沙之声。
白炎冷冷道:“识相的,赶紧走,顺便把这盆破珊瑚也带走。”
敬王松开珊瑚枝,笑吟吟地回过身,走到白炎跟前,说道:“她很美吧?”
白炎皱眉道:“什么?”
敬王笑道:“我说的自然是朱砂啦,她很美吧?”
白炎瞪眼道:“朱砂美貌,是人都知道,还用得着你说?”
敬王点头道:“你是有福气之人,能娶到朱砂,她不但容貌美,身子也很美。”
白炎道:“你说什么?”
敬王笑道:“我说她身子美,腰细如柳,腿长臀翘,皮肤又白又滑,还有……”凑到白炎耳畔低声道:“她背上那颗朱砂痣……比她眉心的还要迷人!”
白炎跟朱砂有肌肤之亲前,从不知她背上还有一点朱砂,敬王怎么会知道?他怎么知道的……但觉耳中“嗡”的一声炸响,白炎头昏脑涨,一股怒气由胸口冲上头顶,挥掌就朝敬王打去。
敬王敢对白炎说这种话,自然料到会激怒他,一看他有所动作,立即避让,但他毕竟不会武功,白炎却是高手,他盛怒之下发的掌,敬王怎能完全避开?还是被击中了左肩,肩骨登时碎裂,剧痛霎时袭遍全身。
随行而来的侍者听闻动静,立刻进来,见状大惊失色,拔剑指着白炎。
卓谨喝道:“白炎,你竟敢伤害大王!”
敬王笑道:“别急别急,权令不过是大婚将至,心情紧张,这才没轻没重,咱们该体谅他,无需计较……”眼见白炎恶狠狠地瞪着自己,活像要将己生吞活剥般,也不禁有些发毛,笑道:“权令想必是累了,让他独个儿静静,咱们回去吧,改日再来拜访。”说罢,领着众人匆匆走了。
白炎却静不下来,凭谁被人当面那般说自己未婚妻的身子,都不可能静得了,他无法遏制心中狂怒,徒手将那株血珊瑚砸个稀巴烂。
侍者见他面容狰狞,如同疯癫,一个个战战兢兢,哪敢阻止?都躲得远远的,待傍晚朱砂回来,赶紧把下午发生的事告知她。不过侍者并未听见白炎和敬王的对话,到底是什么事令权令主人发狂,他们也不清楚,只道:“大王走后,权令主人就把血珊瑚砸了。”
朱砂忙道:“权令现在何处?”
侍者道:“在后院。”
朱砂跑到后院,果见血珊瑚碎了一地,连花盆也破了,院中部分桃树也未能幸免,地上横七竖八都是残枝断叶,花瓣沾得到处都是,白炎则蔫蔫坐于树底,双手满是血污。
朱砂忙过去拉他双手,上面除了流血外,还有不少木刺在肉中,想必是他徒手砸血珊瑚、桃树之故,大感心疼,轻抚他脸颊,柔声道:“发生什么事了?”
白炎原本神情涣散,忽听到她的声音,全身一震,猛地抱住道:“朱砂,不要离开我!”
朱砂吃了一惊道:“怎么?”
白炎只道:“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朱砂感觉他全身都在发抖,显然激动至极,忙道:“放心,我绝对不会离开你!”
安抚良久,白炎方才逐渐平静下来。
既然敬王来过,肯定是他说了什么惹权令发怒,朱砂不敢询问,生怕一问,白炎好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情又会激动,命红府去烧汤,对白炎道:“我扶你回房休息吧。”
须臾,红府把烧好的热汤提进房来,倒入浴盆。
朱砂打发了她,为白炎宽衣解带,服侍他沐浴,又替他把手上木刺一根根小心拔出,敷上伤药包扎好。
白炎看她无微不至地照料,想起红烟说道:“凭谁都看得出,大王关心夏侯主人,明知她有未婚夫,仍待她好,知她要成亲了,就送阁楼送衣物,还送这株血珊瑚作贺礼。权令主人不但不感激,还为这些小事,动不动就跟夏侯主人发脾气,堂堂男人大丈夫,居然要夏侯主人去哄他,他不像小孩儿么?哼,照啊,即便说他是夏侯主人的儿子,都比说是未婚夫可信。”
仔细想想,由小到大,自己确实很任性,一点不顺心,就冲朱砂发脾气,尽管朱砂待自己很严厉,但只需稍微撒个娇,她便心软下来,反过来安慰自己,自己在她面前,真的就是个小孩儿……思及此,愈发难受,眼泪流了下来。
朱砂取帕子替他拭泪道:“权令,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在你身边,旁人说了什么,你都不要放在心上,知道么?”
白炎奇道:“不要放心上?”
朱砂道:“正是。”
白炎点头道:“我不会放心上……”说着把朱砂抱去榻上,撕掉她衣衫,将她身子转过去,看着她背上那一点朱砂,胸口如同被千万根毒刺扎了般,剧痛不堪,咬牙暗道:“朱砂是我的!”
朱砂感觉他今晚特别粗暴,想来敬王定是说了让他极度愤怒的话,为了安抚他,朱砂强行忍耐,但最终痛得受不住,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