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躺在草丛看着上方的桃枝,发了会儿呆,白炎问道:“朱砂,我们要在这里住下么?”
朱砂道:“怎么可能,我想回桃花谷。”
白炎道:“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朱砂道:“过几日吧。”
白炎道:“为何?”
朱砂笑道:“我们难得出趟远门,总不能提两梳香蕉回去吧,得购置些贽礼。”
白炎道:“那倒是。”问道:“咱们买些什么?”
朱砂道:“我也不知道,去集市瞧了再说……哎呀!”蓦地跳将起来。
白炎吃了一惊,忙道:“怎地?”却见她手一挥,一枚桃花镖朝桃树打去,正钉在树干上,把上面一只拇指大小的蜘蛛生生钉死了。
朱砂冲回屋内,紧紧把门关上,叫道:“快把它弄走!”
白炎失笑,心想:“死人都不怕,却怕死蜘蛛。”
天岁城是敬国都城,百年繁华地,无论走至哪条街巷,人潮均络绎。
二人头一回在大城市中穿梭,东看西看,什么都觉稀奇,这也有趣,那也好玩,经过一家脂粉肆,朱砂拉白炎进去,说是要买了送给村里的姐妹。
白炎笑道:“是你自己想买吧。”
朱砂伸舌头道:“是又怎地?”
肆里货柜上摆满各式各样的胭脂水粉,色彩各异,白炎对这些不感兴趣,自坐去一旁,伙计为他端上茶水。
朱砂倒是挑得兴高采烈,看着她的倩影,白炎边吃茶边想:“我需得再找个地方,向朱砂求婚,否则每次都被打断,实在不美。”
正暗暗盘算下次求婚计划,一对原本也在挑脂粉的年轻小夫妇在他旁边的桌案坐下,丈夫拿起新买的黛笔,轻轻为妻子画眉。
白炎看他画得很好,心想:“日后我跟朱砂成亲了,我也天天给她画眉。”
丈夫又取了朱红色的唇脂,递到妻子脸旁。
妻子张嘴含了一下,笑道:“怎么样?”
丈夫盯了半晌,皱眉道:“太红了。”
妻子取铜镜看了看,确实觉得怪怪的,叹道:“那边那个红衣女子用这颜色,怎么就这样好看?”
丈夫笑道:“你用粉一点的更好看。”
妻子道:“她嘴唇形状生得真好。”
丈夫笑道:“你可知她是谁?”
妻子道:“你认得她?”
丈夫道:“她就是护送新王回国的夏侯。”
妻子大奇,道:“你怎知是夏侯?”
丈夫笑道:“外头早传开了,夏侯容貌绝色,眉心还有朱砂痣。”
妻子朝红衣女子瞧去,果见其眉心一点红,喜道:“真的是她!”
丈夫道:“她真高挑,满身英气,不愧女英雄也。”
妻子道:“我听说,夏侯的父亲是桃花君。”
丈夫道:“正是。”
妻子拍手道:“英雄的女儿也是英雄!”
白炎在旁听他们一直夸朱砂,心里很高兴。
妻子忽道:“夏侯是不是有个未婚夫?”
丈夫道:“是的,叫白炎,是桃花君的弟子,夏侯的师弟。”
妻子道:“他们的婚事,是桃花君许的?”
丈夫道:“应该是的。”
妻子叹道:“真可惜!”
丈夫奇道:“怎么可惜?”
妻子道:“夏侯若没有未婚夫,嫁给敬王,岂非天作之合?”
丈夫笑道:“胡说。”
妻子道:“怎么就胡说了?那日继任大典,咱们都去瞧了,新敬王仪表堂堂,俊雅不凡,与夏侯站在一起,简直是天造地设的璧人,登对得紧!”
丈夫笑道:“怎能光凭外貌就说登对?白权令与夏侯是师姐弟,青梅竹马,从小一块长大,感情深厚得紧,那才是登对。”
妻子皱眉道:“你怎知他们感情深厚?说不定是桃花君疼爱徒弟,因此把唯一的女儿许给他,夏侯自己心里怎么想,外人如何晓得?”
丈夫笑道:“外人既不晓得,你又怎知夏侯不爱白权令?”
妻子道:“仔细想想,自能猜出一二!”
丈夫笑道:“我倒要听听看。”
妻子哼了一声,说道:“你瞧夏侯样貌,怎么也该有十八、九吧,便是咱们城里的女子,也少有这般岁数仍未出嫁的。夏侯是村里人,应当更早成亲,她长得这样漂亮,又有未婚夫,无论如何,早该完婚了。”
丈夫沉吟道:“是了,咱们十六岁上,爹娘便催着完婚……”
妻子道:“可夏侯为何没完婚?”
丈夫疑惑道:“莫非……”
妻子道:“定是夏侯不喜欢白权令,推拖着不肯完婚。”
丈夫道:“你说得有几分道理……不过,你怎地如此肯定夏侯不爱白权令?”
妻子道:“我是女人,知道女人心里怎么想,要是当真爱一个男人,肯定会嫁给他的。”
丈夫道:“说不定是白权令不肯娶呢?”
妻子笑道:“你信么?”
丈夫又看向夏侯,见其姿貌脱俗,英气逼人,简直是人中龙凤!这般卓绝女子,若说有男子不肯娶,实在让人无法信服,摇头道:“不信。”
妻子笑道:“这就对了。”
朱砂选好了胭粉,付了钱,来到白炎身边坐下道:“买好啦。”
那对小夫妻吓一大跳,他们刚才就在白炎身边说话,声音还不小,暗道此人莫非就是夏侯的未婚夫?刚才的话岂不都给他听了去?尴尬至极,拿起胭脂水粉,匆匆走了。
朱砂见白炎脸色不大好,奇道:“你怎么了?”
白炎道:“逛了一日,可能有些疲倦……”
朱砂关心道:“要不要回去休息?”
白炎笑道:“也没到那种地步……是了,你买了什么?”
朱砂把手中的大锦盒打开给他看,里面装满色彩缤纷、形状各异的瓶罐盒皿,煞是好看。
白炎奇道:“这是胭脂?”
朱砂笑道:“正是。”拿起一个小瓷盒,掀开给他看,里面装的果然是粉色的胭脂,说道:“城里的东西当真有趣,小小胭脂,竟能包出许多中花样来。”取出小铜镜,用手指沾了粉胭脂,涂在唇上道:“好不好看?”
白炎见这颜色粉粉嫩嫩,好看是好看,但涂在朱砂唇上明显不合适,说道:“不好看。”自找了个朱红色的,用手指沾一点,涂上在她唇上,笑道:“还是这个颜色好。”
朱砂心花怒放,拿着铜镜照来照去,很是喜欢。
白炎盯着她娇艳欲滴的红唇,心动不已,真想吻上去,突然,想起那夜在悬崖下的树林中,找到朱砂时,敬王正伏在她身上偷吻她,登觉不悦,忽想:“不知……朱砂知不知道?”
是日黄昏,桃花阁门前来了一辆马车,还有许多侍卫,原来是敬王派来请朱白二人进宫,说是前些日子只顾处理事务,并没正式感谢二人相助之恩,今夜特地设下酒宴,请二位赏脸。
朱白二人便上了车,驶至王宫前,早有寺人在此等候,将二人引进宫门,走得良久,来到“梧桐台”。
梧桐台前梧桐树,二人上了高高的台阶,一座碧瓦玉阙映入眼帘,敬王和他母亲俟夫人坐在阙前桌案旁,除了侍寺人,再无旁个,其时天已黑,周围都点起了火炬。
二人是第一次见俟夫人,如今已是俟太后,她模样与敬王颇相像,虽是太后,但她丈夫刚死,衣着佩饰都极尽简朴。
敬王见二人上来,笑道:“娘娘,他们来了。”
俟太后站了起来,也不待二人行礼,就上前挽住朱砂的手道:“你便是夏侯,对不对?”
朱砂怔道:“是……”
俟太后细细打量笑道:“好好好,果然是一位俊俏美人儿!”边说边把她拉到自己位置旁坐下。
朱砂不便推辞,正想叫权令,却见他已自走到离得最远的席位坐下。
人既来齐,寺人立刻将菜肴端上来,酒浆果蜜,羹素腥膻,应有尽有。
俟太后端起爵道:“夏侯,权令,真是多谢你们护送默展回来……唉,默宁这畜生,着实可恶,竟要害他哥哥……”说着潸然泪下。
敬王忙为她擦拭道:“娘娘,你莫哭!”
俟太后道:“默展,默宁对不起你,你还肯饶过他……唉,娘娘谢谢你……”
敬王道:“无论如何,他终究是我弟弟。”
俟太后点点头,转眼见朱白二人静静坐着,自觉失态,忙道:“吃菜、吃菜!”
敬王笑道:“娘娘,你也吃。”
俟太后点点头,夹起一片炙羊羔送入口中,甚是美味,将碟子递到朱砂食案上道:“朱砂,这炙羊羔味道好极了,你尝尝看。”
朱砂听她叫自己“小名”,微微一怔。
俟太后道:“我听说,你的小名叫‘朱砂’,对么?”
朱砂道:“正是。”
俟太后笑道:“我叫你朱砂,好不好?”
朱砂道:“好……”
俟太后笑道:“朱砂,你今年几岁啦?”
朱砂道:“十八岁。”
俟太后暗忖:“比默展大两岁……”又问:“几月生的?”
朱砂迟疑道:“正月……”
俟太后拍手道:“真巧,默展也是正月出生!”
朱砂微微蹙眉,沉默不语。
俟太后笑道:“朱砂,我瞧你是闺女装扮,必是还没嫁人吧?”
朱砂道:“这……”
俟太后不待她回答,续道:“你可愿作我媳妇?”
朱砂忙道:“不可!”
俟太后急道:“你不喜欢默展么?”
朱砂笑道:“我父亲已为我许了夫家。”
俟太后大失所望,顿足道:“哎呀,当真可惜!”又问:“许的夫家是谁,你自己心甘情愿嫁给他么?”
敬王指着一旁的白炎,笑道:“娘娘,夏侯的未婚夫,正是权令。”
居然在人家未婚夫面前说出这种话来,俟太后大为尴尬,忙笑道:“吃菜、吃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