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关山小学是灾区重要的应急避难所,它位处交通进出交界处,具有很大一片空地,应急医务处理处和轻伤伤员都被安置在这里,不远处就是大本营所在地。
当时地震发生时,全校学生正在进行开学典礼,教学楼里空无一人,因此很幸运的没有伤亡。学校里的师生们如今依然留在学校里,待到余震过去,局势安全后,再下山安置。
谢林川带队回来的这一批幸存者,就会暂居在平关山小学。
救援点的反馈交接本来需要跟张戈交流,可谢林川刚回到大本营,就被沈怀真神神秘秘地抓了过去。
“你让我查的木顾问,有着落了。”胖胖的副局长把谢林川拉到一只只是用来堆放杂物的帐篷里,紧张兮兮地说,“但跟咱们想的有点不同。”
谢林川皱眉,“怎么不同?”
“一句话两句话很难说清楚,”沈怀真吞了吞口水,把电脑视频点开播放转向谢林川,说,“你看看就知道了。”
那是一段监控录像,画质非常好,谢林川曾经见过这种监视器,一般会用来监视嫌疑犯或者濒危动物,避免他们出现异常。只不过,这部监控画面里的所谓的高危分子,谢林川非常熟悉。
画面是纯白的,看不清屋子里的构造,不知道打了什么灯,整件屋子通体洁白,连影子都没有,只能看到从镜头之外的地方延伸出来四条黑色婴儿手臂粗的铁链。
铁链终端被拷在青年的四肢末端,绑着手两条锁链绷紧,将他整个人抻开架起,绑着脚的铁链则又绑了两块足有脸盆大小的铁块,看起来只消用一点点力,就能把青年细瘦的脚踝折断。
青年垂着头,墨发稍长,发丝柔软。长睫垂下,脸色苍白如纸。
沈怀真点了快进。
32倍速加快下被束缚的青年几乎纹丝不动,生命情状极低,谢林川甚至不能判断他是死是活。
在这段监控内的24小时中,青年被注射了三次点滴,每次三至四瓶,由药瓶上依稀可见的文字判断,大概是营养剂一类,这些药剂由他大腿外侧的留置针注射进身体里。
除此之外,每次点滴注射都会附带一种小型针管的药剂,这种药剂不通过留置针注射,而是直接注射到青年的右手手臂上。
尖锐的针头插进男人苍白的皮肤,他闭着眼,仿佛已经失去了知觉。
谢林川不知道他们注入的是什么药,他只能看到,那些液体一旦注射进去,男人的皮肤上就会出现一片青紫。那个负责针管药物的研究员显然不是专业的医护工作者,他的动作很生疏,谢林川看到送药的人催了他几声,他才终于把针头捅了进去。
谢林川皱了皱眉。
那个位置……
“他们在给他吸\毒?”谢林川直截了当说出自己的疑惑。
沈怀真吓得胖脸煞白,要捂谢林川的嘴,但没敢,于是原地大惊小怪的跳了两下,忙不迭地走去把帐篷的门拉下来。
室内陡然昏暗。
“你不能这么说。那可是总局,他们做什么决定都是合理的……”沈怀真看了眼帐篷外,小声说,“不是毒品,但是是一种类似的东西,也能让人上瘾,但比毒品好戒……”
“什么?”
“我朋友说,这种药原本是给重症抑郁症患者用的东西,不过前几年就因为成瘾性被封掉了。保护局花了好多心思拿到了许可证,也才仅能用作科研用途。”
“……更邪门的是,据说一开始,这个实验室就是为了木顾问才进行的科研改良,这药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所以只能用他来测试生物反应。”
“只不过做没做出来……”
他比了个大拇指向下的手势。
谢林川看了他一眼。沈怀真立马噤声,连忙把电脑拿回来,短粗的手指翻飞,很快就又从秘密文件夹里调出了一段视频。
那也是一段监控录像,不过不是白墙,而像是动物园里两栖动物的展览区。依稀能看到透明玻璃墙外站着许多与刚刚注射药物一样工作人员,他们都戴着口罩。
谢林川一愣。
入目所见,全都是蛇。
蛇中央睡着一个苍白的青年。他躺在一条巨大的蟒蛇腹部,手臂,小腿,腰腹,都被各种各样的蛇缠绕盘旋。
可那些蛇并没有攻击他,而是极度温和地将他包在自己的地盘里,甚至有的蛇还吐出蛇信,轻轻舔舐着青年的脸颊。
谢林川看着屏幕里仿佛睡着的木生,发现自己居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然后是熊,再然后是狼,再再然后是虎和犬。
鳄鱼。五彩斑斓的爬虫。艳丽的毒蜘蛛。
木生身处它们其中,有时静静地坐着,有时就躺在他们之间。他看起来似乎很累,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也没有任何表情,睁眼的时候连眼神都是寂静的,隔着屏幕,谢林川根本看不到他身上有一丁点名为“畏惧”或是“愤怒”的东西。
窗外传出一阵轰鸣声,谢林川重新点开了最初的那个视频。
他蹲在桌子面前,看屏幕里穿着病号服、不允许穿鞋的青年被四根锁链吊在半空,脖颈上的黑色项圈在他苍白的皮肤上无比醒目。
他忽然想到了木生说过的那些话。
“不要把我当成人,你可以把我当成动物,一只狗,一条蛇,什么都好。”
“我没有人权,没有掌握自己生命的能力,没有为别人负责的恒心,更没有自我了结的勇气。”
“我已经适应了。”
这就是他适应的东西么?
“总局的研究员说,木顾问有种特殊能力,他可以和动物,准确地说是生物,包括人,进行沟通。”
沈怀真在一片发动机的轰鸣中对谢林川说,“他说当年总局第一批负责研究木生的研究员一共有一百六十五个,可无论男女,他们同时爱上了他。甚至有人要帮他逃跑。那场人为营造的爆炸损失惨重,而且甚至很多人因为他而死去或者革职或者家破人亡,他们都说,是这个木生控制了他们,迷惑了他们,让他们失去心智,为自己所用。”
沈怀真顿了顿,说,“……所以总局每天都会更换负责他的研究员,几乎不让任何人和他接触。其实事情发生以后,总局那边其实刚开始也打算送他上法庭的,可没有证据。而且有些人一直觊觎他的能力,一旦他的能力可以应用于战争,那么……”
沈怀真看了谢林川一眼,自觉地把后半句咽下去,才接着说,“再加上总局迫切地想要研究他身上的这些能力的来源,于是就用了这些强制手段把他控制住。”
谢林川示意他继续。
沈怀真叹了口气,神色凝重地继续说:“这个视频里的地方是研究院专门为他打造的他的保存室,下了血本。他是里面唯一的样品。后面的那些视频,就是最新一次实验后,测试他是否还具有那种能力的视频记录,不过我还没问到他们具体是怎么做的实验,所以……”
“他们在做人体实验?”谢林川开口打断他。
沈怀真一愣,苦笑道,“总局背地里一直在做这种实验研究,这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了。”
只不过之前囚禁的还并不是人。
谢林川点了颗烟。
木生是总局秘密研究的对象。
可一个活生生的人,又怎么会心甘情愿的让别人研究,其中款曲肯定有更深的一滩浑水,虽然对于谢林川来说不算难查,但一定不是他想问就能问出来的。
他们对待他的方式如同牲畜,再加上木生今天对自己说的那番话,他不正常的体重,以及退化的语言能力……
谢林川甚至不能确定木生的精神状态是否还保持正常。
谢林川微微叹了口气,
这么一个具有“特殊”能力的危险人物,如果不是因此这次“地震”牵涉甚广,还真没人有把握能把他放出来。
平关山是全球闻名的野生动物自然保护区,具有最广阔的温带适应性气候的几乎所有野生动物,森林广至千亩,种群更是不计其数。
一旦引发骚乱,附近的村庄城市都会受到影响。人类可以无条件击杀对于自己有伤害性的动物,可这样一来,本就濒危的物种就会更加稀缺。
所以他们目的不是捕杀或笼养,他们想要的是控制。
谢林川沉默了一会儿。
他们想要无伤害的将所有非人生物控制在平关山区域,安抚他们。
谢林川微微一怔。
……就像木生今天去安抚那些哭泣的孩子那样么?
沈怀真也没再说话了,一个活人被如此对待,怎么看都不符合常理。至于总局爆炸事件,传言是传言,沈怀真心知肚明,如果木生真的会威胁到研究员的安全,他早就死了。
那只不过是一种说辞。谢林川也明白这点。
来运送物资的直升飞机逐渐远去,噪音慢慢消失。
“你说的交流,是什么意思?”谢林川忽然问。
沈怀真眨了眨眼睛,他想找一个说法解释,但其实他对这个单词的含义也有些模糊,只是听给情报的人说法如此。
胖胖的副局长想了半天,还是没能解释。
其实作为只是接待两位特殊顾问的中间人,在和双方之前都没有交情的条件下,一头是谢林川,一头是木生的研究所,沈怀真肯帮谢林川调查木生已经仁至义尽。
沈怀真泄了口气,无奈地说,“你直接问木顾问不好吗?”
谢林川抽掉最后一口烟。
“你说得对。”
谢林川把传送的视频全部删除,然后合上了笔记本电脑。
“木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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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沈怀真拉走前,谢林川还在大本营见过木生。不过聊了两句话的功夫,等他再回去,却早已人走茶凉。
谢林川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刚刚直升机轰鸣,应该又给他们送来了一些补给物。帐篷以外混乱而有序,谢林川忍不住蹙眉,却没有立刻上前,而是看到自己刚刚劝过去休息的那个医生从急救室出来,便挡住了他的去路。
“有清洗外伤的药吗?”谢林川抢在郑平开口问“怎么了”之前又补充了一句,“还要几块纱布。”
郑平看着他两秒,嘴张了又关,记起他是今天才来的那个队长。
“有。”郑平点点头,回头往药品处走,一边把刚才的话问完,“你受伤了?”
“不是我。”谢林川跟在他身后,“你休息过了?”
郑平一边从架子上拿药,闻言就笑了。
“不是你说的吗,灾区不会因为我撑着而少死一个人。”郑平道,“我们这些老弱病残,自然就去休息了。”
“我那会儿着急,态度不好,说话多有得罪。”谢林川接过药,很坦诚地说,“辛苦了。”
郑平多看了他一眼,然后把架子顶端的消炎药也给了他。
“平关山的伤者没有不感染的,要是真受伤了,记得吃药。”郑平叮嘱道。
谢林川点点头,说,“谢了。”
其实不难知道木生在哪儿。就那么一个地方,被全副武装的人包围的水泄不通,手里的武器和衣服上都有鹿标,一看就都是总局的人。
可见,刚刚的直升机给他们带来的不只是物资,还有负责木生的那位总管。
沈怀真也在旁边,他看起来是要和里头的人交涉。这样显眼的聚集会引起灾民骚乱,况且,现在正是在运送物资地当口,他们挡在这儿,实在是有些碍事。
谢林川拦住他,示意他先去帮张戈疏散群众。
他拿着药往人群中间挤,只是还没走近,就听到一声非常响亮的巴掌声。
谢林川愣了愣,皱起眉来。
他认得那个总管。裴峰,有名的官二代,家族显赫,祖上三代都在总局,母亲是督察局副局长,旁支亲戚也都在政府的主要部门工作。
之前谢林川协助处理过731地震,那是由地怪主导的小型地震事故,当时谢林川跟他有过合作。裴峰做事虽然雷厉风行,却处处将官场架子摆的很足,不过因为他本人确实身居高位,家里又有钱,所以也没人想要得罪他。
但毕竟不熟。
谢林川没直接上前,他拿着药箱站在一旁,看到苍白的青年被人打的直接拧过脸,白皙的皮肤上浮现出很明显的五个指印。
他站不稳,往后退了几步,裴峰注意到他脚上踩着的那双鞋,脸色沉了沉,竟然又上前给了他一个巴掌。
谢林川本来还想看一下事态发展,寻思着抓个什么把柄把裴总管踢出这次救援,实在没想到还有第二下。
谢大队长一下子呼吸都乱了,忍不住骂出声来。
木生这次没能站稳。他直直地往地上摔下去,旁边站着五六个特种兵,居然也没人敢扶。
平关山山区都是土路,加上地震开裂,地上四处是滚石或者瓦砾,地上地几块石头甚至是尖头向上。
谢林川心里一惊,右手下意识微微握拳,刹那间,木生脚下的泥土地仿佛顿时有了灵魂,只等青年倒下,便会将他温柔地护在怀里。
却见裴峰走上前,赶在木生摔倒以前攥住了他的衣领。
“谁让你把链子摘下来的?”裴峰咬牙切齿地问。
刚刚那一巴掌一看就没有惜力,一个成年且平时有锻炼的男人下这么重的手,谢林川不确定木生的耳朵现在还能不能听得见声音。
他看到他的眼神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有了焦点,木生似乎觉得有些头晕,为了能够站稳,甚至很用力地眨了眨眼。
然后他看向看着眼前愤怒的男人。
“谁让你穿鞋了?”裴峰拧着眉,又问。
木生沉默。裴峰气极反笑,他松开眼前人的衣领,看着他踉跄,又好整以暇地替他整理被自己弄皱的衣服。
木生垂下眼。
生挨了那两个巴掌以后他的脑子一直嗡嗡地响,脸颊像是被火烧了一样疼,耳鸣太厉害,以至于裴峰的声音乱糟糟的。
他其实听得清,可他不想回答。
他觉得好疼。
他不想…让谢林川看见。
面前苍白的青年默默地垂下头,看起来乖顺得要命。可裴峰克制不住地去想,他甚至连身上衣服也不是局里的。
是个男人的衣服。
裴峰忍不住想,怎么给他这么一点自由,他就能攀上别人?
“你想死,是不是?”裴峰轻声说,他看着木生,一字一句地说,“你想死,木生。”
“可你怎么能死呢?”他捻起木生的发丝,仿佛对待爱人一般在指尖轻轻搓动着,“你不能死。”
“你要一辈子做奴隶,你不是人,你连猪狗都不如。”
木生垂着眼,一言不发。
他的脸颊已经肿起来了,一半是青年苍白的脸,另一半是红肿的病灶。
男人的睫毛很长,垂下去时,几乎看不到他的神情。
有一瞬间,谢林川以为他哭了。
可木生很快地抬起眼,看向裴峰。
“我知道了。”木生的眼神平静,他说话依然很慢,但没有丝毫停顿:“让你不安,我很抱歉。”
他的语气不卑不亢,仿佛只是弄坏了一张朋友的贴纸,或者仅仅是碰洒了一杯底的咖啡。
可这无疑再次点燃了裴峰的怒火。
“这么多年,你张嘴说的第一句话,居然仅仅是抱歉?”裴峰狠狠地掐起他的下巴,逼他抬头看向自己,“你以为你说句抱歉我就会放过你?”
谢林川看到木生的脸上忽然流露出一丝厌烦。
即使只有短短一秒。
“你从来…就没有放过我。”木生被迫仰起头,甚至只有脚尖能点到地,仿佛一只生命都被别人攥在手里的兔子。
可他却还是居高临下一般地说,“你能不能不要无理取闹了?”
裴峰盯着他被自己打的快要变形的脸。
木生其实长得非常漂亮。若不是漂亮,当初就不会有那么多研究员爱慕他。
就是这个爱慕,让裴峰声名涂地。
他再次高高地抬起手。
意料之中的痛感并没有出现,木生有些怔愣,挡在他面前的男人却将裴峰掐着他下巴的手也一起掰开,然后仿佛扔一件废品一般地扔到一旁。
裴峰的右手手腕被谢林川牢牢的禁锢在手里。谢林川的眼神冷的像冰,手上用了力,没怎么费劲地把他的关节掰下来。
天知道裴峰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没有惨叫出声。
“他的链子是我开枪崩的,鞋是我给穿的,衣服也是我的。”
谢林川眯了眯眼睛,金色的瞳孔在深邃的眉眼里越发显得神秘而具有压迫性。
“贵局不在乎员工福利,至少要在乎人权。木顾问是代表你们来工作,既然来工作,那就是我的同事,我不喜欢我的同事被区别对待。”
“谢林川!”裴峰咬着牙,气急败坏地说,“你疯了!”
“老裴啊,你看看咱俩。”谢林川语重心长地说,“到底谁更像疯了?”
谢林川松开裴峰的手,捡起地上的药箱,递给木生。
这次他没有问。
他俯身,把单薄的青年抱了起来,就这么直接地穿过全副武装、枪口对准的警卫,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谢林川对木生:背背,抱抱,吃饱饱,穿暖暖,调戏一下
裴总管对木生:甩一巴掌并恐吓500字
谢林川:……
谢林川:我要杀了他^ ^(并被毛正义和陈默一人拖一只脚阻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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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5 人体实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