辟邪 第2章 1 紧急救援

九月一日，风和日丽。

谢林川正在给妻子上坟。

临川市是一个很神秘的地方，官方标明的占地面积虽然不大，可进来的人却只觉这地方实际上比地图上还要广阔不知道几百倍，都市与田郊并存，山川与河流交汇。可就是这么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却意外封闭，只有一个火车站作为这座城市与外界的唯一出入口，此外一切领空领地领海，无论外界动用什么交通方式，都会被莫名其妙地扭曲掉前行方向，无法进入城市。

因此，就算事发紧急，来请谢市长出关的地质局副局长沈怀真也还是老老实实地降落在了距离临川最近的城市，乘坐特定号码的火车，抵达了临川车站。

今日是月初第一日，是临川市家喻户晓的谢市长固定上山的日子。沈怀真对他这个习惯早有耳闻，一下火车，便直奔墓地而来。

树生山风景毓秀，临山傍水，是个难得的风水宝地。山坡上一年四季鲜花盛开，就算寒冬落雪，野花却也依然盛放，不谢不败，诡谲不已。

而这妖冶的万花丛中，却只葬了一个人。

沈怀真吭哧吭哧上了山，走了约几百米，果然看到男人宽阔的背影。

合作的消息其实一早就发到了谢林川手上。但在这位谢市长眼里，万事不敌他给老婆上坟。沈怀真识趣地停在了十米之外，等男人叙旧结束。

他心里知道，谢市长不好请。

但他也知道，牛鬼蛇神的事情，不请谢市长还真不行。

临川自建市以来便隶属于机关管理之外，有单行的一套法律，平时与外界并无交集，市长谢林川更是不知来历，当年一纸建市申请令寥寥几笔，不知如何发入机关系统，甚至还没发给领导，就被当作恶作剧迅速驳回。

也是如此，谢林川给全机关上了一课。当日全机关线上系统完全紊乱，所有人的电子设备屏幕不断闪回那封申请令，持续了一周都没能解开。

再后来，临川市就这样没有预兆地突然出现在了地图之上。

而此时，上坟的人看上去消停得很，话不多，也毫不跋扈。一身有些旧了的皮衣黑裤，此时长腿折在一起蹲下，只看背影也能看得出此人肩宽腰窄。

对这个人的猜测有很多，也能查出些花边新闻。例如他曾以没有露脸的形态出现在大众面前一段时间，还拿了几次世界冠军；例如这个坟其实只是个衣冠冢，他老婆如今依然活没见人死不见尸；例如他一直对外亲切称呼的妻子，好像是个男人。

但这些没有依据，都只是传言，实际上，谢林川本人就像他建立的这个市：他神秘而古怪，凭空出现，却同样没人能够让他消失。

沈怀真开小差的工夫，谢市长已经把自己要干的事儿干完了。男人站起身，临去前用手掌轻轻抚了下墓碑，仿佛出门的丈夫在给留在家的妻子一个交代。

“抱歉，”男人语速很快道：“再等我一下。”

说完，谢林川越过他，走到不远处的树荫里，沈怀真这才发现，那里有个正小憩的老太太，老人身着简单的布衣裤，满头银丝，却并不显得她苍老无力。

听见有人走过来，老太太伸出一只苍老枯瘦的手，拍了拍自己身侧。

男人倒也不介意，把自己手边的一篮子胡萝卜放在她手边儿上。

“上月工资，30根，一根不少。”男人蹲在老太太面前笑了笑，眸中金色隐约摇曳：“我走几天，你得记得每天过来看看我老婆，放点小歌儿，送点小花儿……总之别让他觉得孤单。”

被唤作刘婶的人这才抬起眼睛。沈怀真有些惊讶地发现，这个标准的中式长相的老人，却意外地有一双湛蓝色的眼睛。她看了看手边放着的那篮萝卜，也没点数，只扫了一眼。

青年似乎并不着急，含着笑看向她。

“去吧。”老人说：“别死了。”

“我死啊？”男人笑笑，摇了摇头：“还早呢。”

这是沈怀真第一次见到谢林川，虽然有照片打底，却还是在心里默默感叹了一声。男人样貌极好，个高腿长，鼻梁高挺，眼窝也极深，睫长而密，眼眸不似东亚人呈黑棕，而是呈现出一种惊人的金色，即使身在暗处仍能熠熠发光。

“我是谢林川。”男人向沈怀真。

沈副局长立刻握住他。

对上谢林川那副金瞳，沈怀真莫名有些紧张，年轻的副局长站直身子，有些慌乱地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不薄的资料递给男人，而后深吸一口气，语速很快地与对方解释道：

“平关山大地震导致了严重山体滑坡和地质破坏，遇难者不计其数，情况非常紧急，经过专家研究讨论发现这次地震缘由蹊跷，很有可能是由异能者……”

“嗯，我知道。”

男人出声打断他。沈怀真话音一断，就看到男人低下头，掏了一支烟出来点上。

那是一个看起来精致到与谢林川整个人不符的物件，烟盒是纯黑色的，顶上没有任何的商标logo，也没有一般烟盒上会写的“吸烟有害健康”，只在开口处有一圈镀金的花纹。

烟也是纯黑的，烟管比正常的烟要细一些，却更长，咬嘴处似乎印了一圈细小的字，看不清是什么。

男人的手指熟稔地在开口处捻了捻，然后抽出一支烟来，用路边买的两块钱三个的打火机点燃，叼在嘴里。

“情况他们跟我说过，有补充的路上说，我们先去现场。”男人将烟叼在嘴里抽了一口：“都说了不用过来……我跟我老婆说一声就过去了，麻烦您跑一趟多费时间。”

他顿了顿，又笑：“……看来还是我太没眼力见儿，没得到您老板的信任。”

“……”不信任那肯定是不信任的，有了临川建市那一遭，如果不是平关山地震事出蹊跷，恐怕机关内部就算火烧屁股都不会来请谢林川。后半句沈怀真权当自己没听到，只挑前一句回答道：“您说的对，那我们路上说，我的车就停在……”

谢林川笑了，他好整以暇地上下扫了眼身旁的年轻人，随后吐了口烟，后退半步，好心道：“不用车。”

他轻轻敲了下身旁的树干。

然后一把攥住沈怀真的胳膊。

男人力气极大，年轻的副局长只觉得自己左臂差点被他扯断，失重感与升空感并存，几乎要将他压扁，眼前登时一片混乱，如果不是谢林川，他甚至觉得自己势必要撞个头破血流。

而当他再次睁开眼，却发现，眼前一片嘈杂。山间空气格外清新，人群熙攘，不远处，救援队的志愿者们正在有条不紊地运送物资。

“平关山。”沈怀真还没回神，只听到身旁谢林川感叹了句：“好久不见。”

沈副局长只觉得自己在做梦。

*

沈怀真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到旁边吐了个昏天黑地。旁边的男人眯起眼睛，从救灾区选取的高地将整个废墟收入眼底。

谢林川没看很久，沈怀真脸色虚浮地吐完回来，他便收起眼神，跟着沈局走进了指挥部。

“指挥部”说到底也只是一个临时搭建的军用帐篷，临近门口的地方放了一排接收警报的装置，以便迅速展开救援以及避开余震。帐篷不大，正中处立着一个临时调过来的山区地形图，里面标了密密麻麻的人口和人类可以通行的道路。

因为是同比例缩小，所以人口和山庄就像一群群密密麻麻的蝼蚁与碎木，没有规则地洒落在山体上。

平关山其实非常大，海拔也不低，只是由于近几年开发了旅游项目，在这里的居民开始能赚到油水，于是逐渐便都从城市回到山村里。

如今这里的现代化程度已经非常高，甚至已经创办了几所相当不错的公立学校，政府也有了在未来几年建设高校的打算。好在九月一日各大中小学刚刚开学，地震发生时，恰好是举办各大开学典礼的时候，大多数学校的师生聚集在较为平坦宽广的区域，因此并没有造成非常严重的人员伤亡。

谢林川进去的时候，帐篷里所有人都在忙，接电话的接电话，领物资的领物资，休息的披着衣服在角落里打盹。

两个换班下来的姑娘拿着装着速溶咖啡的纸杯结伴出门透口气，谢林川侧身避过她们。

其中一个姑娘似乎觉得他眼熟，擦身而过的时候不可置信地多看了他一会儿，倒也没特意与他搭话，只是有些不敢确认地与同伴耳语几句，走了出去。

刚刚平复心情决定工作的沈怀真看着窃窃私语的女孩儿从自己身边走过，忍不住多瞟了谢林川一眼。

据机关内部花边新闻，十年前，谢林川是家喻户晓的世界冠军，世界大赛上凭空出现名不见经传的射击选手，几乎在一年内拿下了这个领域内的所有奖项。

他一直没有露脸，半遮面的口罩如生长在他脸上一般，甚至于他当时的名字也只是一个数字代号，没有任何人真正看过他的脸，

也许是神秘感的加持，这反而加重了大家对他的好奇，“071”这个普通的数字组合也瞬间像是一种无法拒绝的病毒一般在世界范围内传播，与他有关的一切都会被谈论。

“071”是谢林川当时打比赛的数字代号。

可惜在他拿下所有冠军后，071就消失了。

没人知道，如今当年莫名消失的人就这样擦肩走过去，似乎怕自己会妨碍到忙碌的工作人员，他在帐篷角落的一张桌子上松松垮垮地靠着，垂下头，再次点了颗烟。

他抽烟的频率确实有点过于高了。

沈怀真有一搭没一搭地想。

谢林川一边抽烟，一边要了份地图。大本营有各色荧光笔，他抓了一把出门，在大本营区域内寻了一个高地坐下，看两眼山，画几笔地图。

大约一个小时后，谢林川回大本营，把一份画好了密密麻麻各色圆圈和注释的地图还给了刚刚给自己安排好住宿事宜的沈怀真。

地图颜色是用大本营标记救援难易度的颜色划分的，每个圆圈旁都写好了事无巨细的注意事项、可能存在的风险预估与大约被困人数。

谢林川又抽了一张新地图，开始画另一份。

平关山虽然是风景区，但开发程度并不算很高。只有旅游园区附近有具体的地形图，除此之外，救援队对山体内部的构造的认知几乎是一片空白。

沈怀真凑了个头过去，看到谢林川讲那些笼统的地形标记划掉，然后用更详细的信息覆盖。

就好像……他本来就生活在这片山里一般。

“这是地形图。”见他在看，谢林川解释道，“刚刚给你的那一份则是救援情况图，我能力有限，目前只能做到这种程度。”

“画完我手里这张，我会带一小队人去标记数字{1}的位置。”

沈怀真这才注意到，第一章密密麻麻的信息图上，有用重体着重标记出来的数字符号。

“不过这只是我根据危险系数和紧急程度得出来的评估结果，”谢林川的手没停，淡淡道，“信不过的话，你们可以用你们的办法复核一遍。我的任务里没有救援这一项，我只是想帮帮忙。”

“毕竟灾区，”他吹了吹地图表面，加快笔迹干涸的速度，接着说，“时间就是生命嘛。”

“……好了。”谢林川把地形图递给已经目瞪口呆的沈怀真。男人的字龙飞凤舞，写的不见多好，能看出有努力过让人看清的程度。

他的烟终于抽完了。不知道为何，他的烟燃烧速度极慢。

男人不甚在意地把烟掐灭，将烟头保存在另一只盒子里，然后重新点了一支。

“……好，我现在就去找人确认。”沈怀真说服自己尽力把震惊咽下去，“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我们就按这个顺序……”

他顿了下，没把这句话说完。

没有任何缘由的，沈怀真意识到，这份地图就是没有问题的。

谢林川没有在意他的停顿，他活动了一下连续作业的手指，拍了拍沈怀真的肩膀。

他刚要继续开口，却听到，巨大的轰鸣声从大本营上空传来。

开文更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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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1 紧急救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