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本来犹豫,见少年实在期盼,不忍拒绝,便叮嘱道:“早些回来,莫要惹事。”
“是!”少年说罢,一手提了五六个袋子,跟着谢相迎往门外去。
北城到天子脚下的距离不近,谢相迎一路和那少年说说笑笑,一直到进门也不觉得累。
那少年性子活泼,人也俏致,十分讨人喜欢。两人一路畅聊,谢相迎也打探到他们一家的身份。少年叫莫临泉,这一家人原是在南方的浔阳做点心生意,后来南边水灾,便一路逃到了北方。借了些钱,在盛京盘下铺子又重新卖起点心。
“盛京的贵人多,也大方的很,我们的点心卖的比在老家好多了。”进门时莫临泉还在说生意上的事。
谢相迎解了外袍,两人在屋中说了会儿话,便让下人带着莫临泉去客房休息。
置身庙堂没两天,便有这许多事缠上身,谢相迎实在有些疲累。
夜里匆匆忙忙赶路,谢相迎歇在竹篱小院直接睡过了早朝的时间。
下人们已送莫临泉回去,谢相迎收拾了收拾,看着院里的迎客松有些发愁。
目中无人。
摄政王没上早朝,谢相迎已经想到朝中那些人该怎么编排他了。
卓萤告诉告诉谢相迎,已经派人送去了摄政王抱病的折子,谢相迎索性就不着急了,晃晃悠悠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浇完水,晒了一中午太阳才开始琢磨长公主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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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陵距盛京有千里之远,谢相迎原以为在那东陵使者到来之前能清闲几日,没想到这小皇帝接连夜半召见,回回都没什么大事。
熬鹰都没这么颠倒黑白的,谢相迎不能违背小皇帝心意,只能在心里埋怨。改变不了旁人,便只能稳住自己的心态。
晚上隔帘子陪小皇帝看折子,回去时就拐去莫临泉母子的点心铺子买点东西充饥。多买的就送给丫头小厮,还送给孙良玉不少。
“陛下饿不饿?”
谢相迎看凌琅只是干喝那茶,不自觉将心中所惑问了出来。喝茶提神,这么小的孩子喝完茶,又喝安神汤,这是图什么?
小孩儿闻言,手中的茶杯滞了一滞,他看着谢相迎,若有所思,片刻后问道:“帝师饿了?”
“臣不饿,只是陛下年幼,正是长身子的时候,总要吃饱了再做正事。”谢相迎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来,他把那油纸包打开,浓郁的桂花味四散在内殿。
“朕不饿。”凌琅正要执笔,蓦地腹中如雷声阵阵响个不停。
果然是饿了,谢相迎忍住笑,把手中的点心穿过帘子递进去。
凌琅犹豫许久,没有起身。
谢相迎看出了小孩儿的疑虑,即刻把一块桂花酥放进了自己口中:“这是微臣从宫外买的,掌柜是南方人,点心做的一绝。陛下不吃,倒是可惜了。”
凌琅静静看着谢相迎吃下一整块桂花酥,才起了身走过去。
谢相迎取出一块桂花糕给他。凌琅接过那桂花糕,看了许久,才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那一瞬间,隔着帘子,谢相迎在小孩儿眸中看到了星星。
“好吃吗?”谢相迎明知故问。
凌琅点了点头,谢相迎索性在凌琅面解开了外袍。
非礼勿视,凌琅急忙闭了眼,片刻后忍不住好奇心的人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在谢相迎敞开的外袍暗袋里,居然挂满了装着点心的油纸包。谢相迎这是开了个点心铺在身上。
小孩儿惊讶的神情溢于言表,呆呆看着谢相迎把点心一一拿出来。
“这是栗子酥,这是枣泥糕,这个叫杏仁卷……”
谢相迎把一袋袋点心放进凌琅怀里,叮嘱道:“藏好了,可不能让旁人发现。”
凌琅重重点了点头,将怀里的点心转身放到塌上,才又回来。
两人依旧隔着帘子,谢相迎腰间挂着的银铃轻晃。为了便于揣测圣意,卓萤将谢相迎的银铃与凌琅设了羁绊。只要龙心大悦,谢相迎的铃铛就会有规律地晃动。
小孩儿看着面无表情,心里高兴的很吧。
谢相迎穿好衣裳,依旧守在帘外。
奏折仍要批阅,凌琅的毛笔沾了沾朱红的墨。
“帝师,若是一个人左右为难,又该如何?”
谢相迎听见小皇帝问了一句,也知道凌琅必然是为了和亲之事苦恼。一边是亲姐姐,一边是有养育之恩的太后,他小小年纪必定为难。
不止凌琅为难,他这个摄政王也为难。满朝文武,看的到底是摄政王的意思。无论哪位公主或者是郡主和亲,到头来怪的都是他。
“或许那东陵太子有自己的主意。”谢相迎道了一句。
小皇帝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帝师的意思是……”
“臣听闻那东陵国太子心思深重,此次能亲自过来必然有自己的打算。陛下如此踌躇,不若在那太子身上做文章。”
他当日在朝堂所言,并非空穴来风。以往和亲皆是使者来了,接了公主便走,如今北齐落寞,东陵太子居然亲自到访,必然是早有主意。那求亲的帖子,盖的并非是东陵
王的玉印,没准这和亲是那太子自己的意思。
小皇帝也不知有没有听懂谢相迎的话,反正是不吭声了,只盯着面前的折子愣神。
一直到孙良玉进来提醒已经过了时辰,凌琅这才回过神来。
谢相迎看的清楚,这一次小皇帝没有让孙良玉替他铺床,想来是想藏着那些个点心。
夜色朦胧,谢相迎出宫时只觉得心下一阵轻松,他有预感,今后大概是不用再去守夜了。
东陵与塞北相接,是能与北齐抗衡的大国,只怕那东陵太子够几人忙些时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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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相迎猜的没错,自他走后小皇帝便日日被太后传唤,母子二人常常深夜促膝长谈,也不知在想什么法子。
不上朝的这些日子,谢相迎一直在翻阅史书卷宗,这个朝代复杂的很,四分五裂的,没有秦始皇那般厉害人物能够成就天下一统。北齐是个看起来政治方面最为完善的国家,但实力远远不能与其余各国抗衡。那东陵王虽未称帝,手下执掌的却是个鼎盛的大国。
两国之间若不结盟,只怕会有一场恶战。
短短几日,背了好几本《三国志》一般,人险些犯了迷糊。
昨日下了场大雨,天凉了不少。谢相迎推开窗子透气,看着满地被雨打下的落花,起了兴致想去外头走走。
卓萤见谢相迎有要出门的意思,自己先换了身衣裳,已经迫不及待。
谢相迎却有些犯难,带着鬼面具太招摇,不带鬼面具又不能与卓萤同行,干脆换了身素色的锦衣,带了幕篱出府。
两人往热闹的太平街去,刚下过雨,不少店铺的伙计早早出来扫水。
谢相迎找了家小店,两人坐在临街的二楼喝茶吃早点。
热乎乎的清汤面,炸的通红的团糕。
卓萤敞开吃了一顿,谢相迎吃了几口觉得味道寡淡,没了食欲,便靠着栏杆开始看楼下过往的行人。
莫临泉那孩子说的没错,盛京地处中原,又是天子脚下,人多有钱的不少,南北的生意人都爱做这里的生意。光是短短的一条太平街,东南西北的吃食店开的十分齐全。一大早,来采买糕点炸货的丫头小厮就有不少。
谢相迎的目光落在街上,忽然发现好些来往的马车上都拉着带锁的箱子。
“怎么这么多运箱子的人?”谢相迎问了一句。
卓萤看了一眼道:“做生意呀,小生意用咱们北齐的圆币,大生意要用到金银的。”
“没有银票吗?”谢相迎问他。
“银票是什么。”
卓萤问的真诚,让谢相迎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银票就是,我把银子零存进钱庄,钱庄的人给我一张纸,那张纸上写着我存了多少银子,这样再去做生意就不用带这么多箱银子了,用这张纸便可以。”谢相迎解释道。
卓萤思量了片刻道:“金银都有人造假,那轻飘飘一张纸不是更容易。”
“银票的制作很繁琐的……”
谢相迎的话未说完,卓萤目光突然落在街上的某处。
“有贼。”
谢相迎还没反应过来,卓萤已经从二楼翻身跳了下去。
“哪里逃!”卓萤一把揪住一个男人的领口,下一刻将人扳倒在地。那男人从腰间取出把匕首就要刺过去,卓萤往后躲了一躲,顺手抄起包子摊上的擀面杖往男人手上打去。
卓萤人看着柔弱,力气却不小,一棍子下去男人痛叫一声丢掉了手中的匕首,整张脸皱在一起,痛苦不堪。
“把钱袋还回来。”卓萤见那男人要溜,抬手又一棍子扫在男人腿上,壮硕的人直接跪在了街口。
这下彻底逃不成了。
那男人口中嚷嚷了两句“饶命”,果然从胸口的衣裳里掏出一个墨绿色的锦囊。
那锦囊用料不匪,看着像是哪位官家小姐的东西。
好在卓萤今日没有带着弯刀,否则这人必然当场血溅三尺。
卓萤这身手实在不错,在这满是凡胎□□的地方,称得上是一件杀人的利器。没了卓萤,只怕自己这个满盛京都是仇人的摄政王,立刻就会死于非命。
谢相迎收了扇子,坐回位子上喝了口茶水。
团糕凉了一些,谢相迎来了胃口,撩开那轻纱开始吃饭。
正狼吞虎咽着,耳畔有脚步声缓缓临近。
听动静不像是只有卓萤一个人,谢相迎放下手中的团糕,赶在那人推门前放下了幕篱上的层层薄纱。
手上的油还未来得及擦,只见卓萤笑盈盈地过来:“主人,那钱袋的主人非要来谢咱们。”
谢相迎闻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鸦青色窄袖上装的俊朗公子,站在卓萤的身后拱了拱手。这人肤色白的紧,头发高束在脑后,一双眼睛带了些隐隐的蓝光,鹰隼一般锐利。
“这锦囊对我十分重要,谢过姑娘,谢过这位……”
“这是我家公子。”卓萤介绍道。
“谢过这位公子。”那人笑盈盈道了一句,言语和人一样明朗,听着像是个爽快人。
谢相迎点了点头,不打算留人,没想到这人却熟络地坐在对面。
“公子的这顿饭就由我请罢,小二!”那人把干杂活的小二叫来,又添了些酒菜。
谢相迎坐在对面,有些坐立不安。这个时代染布的工艺差点离谱,普通百姓少有用上好的锦缎绣钱袋的,更别提这一身乌溜溜染的匀称的袍子。
来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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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