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的谢相迎还在为姜姬日后绸缪,正一筹莫展之际,竹篱院外一辆马车缓缓停下。
谢相迎以为是接自己入宫的马车,见孙良玉下来,高高兴兴就跟过去了。
人刚走到兴盛阁院中,孙良玉便停了下来。
“跪下。”
“啊?”
凭什么。
“陛下的旨意,要谢太傅在兴盛阁外跪两个时辰。”孙良玉淡淡道,这冷漠的神情,叫人心下发凉。
“两个时辰?”
一个时辰他的腿都快要废了,两个时辰,岂不是要断掉。
谢相迎眼睛瞪得很大,心下不由道这半封建半奴隶的社会就是吃人,动不动就在太阳底下跪几个钟头,他这腿又不是铁打的。
孙良玉静静等着,小皇帝心软,他不能心软。
做帝师时不可以忤逆小皇帝的心意,否则会被就地销毁。谢相迎心中不服,却也只能缓缓跪在兴盛阁的台阶之下。他痛恨这个设定,又十分庆幸这个设定只有自己和卓萤知晓,不然可就被那小皇帝拿捏住了。
俊秀的眉拧在一起,谢相迎身子挺得邦硬。
孙良玉并没有进殿中,只站在谢相迎身后静静盯着。这位谢太傅哪都好,就是骨头太硬,身上的刺太多,这样的人待在皇帝身侧,必然容易招风。
今日的日头也十分给面子,打从一露面就狠狠照在长街上。
兴盛阁是小皇帝处理政务之处,往来的臣子宫女不少,谢相迎跪在这里,几个臣子看见,满朝文武也就知道了。
谢相迎本想用千里传音让卓萤来救他,可卓萤告诉谢相迎这次是凌琅的旨意,小皇帝的命令,即便是系统也不可以违背。
这让谢相迎内心一度绝望。他已经知道自己太过张扬,这两天躲在竹篱就没出过门,这凌琅怎么还让他过来跪着,又不是什么大错。
越想越生气,谢相迎好容易熬过了一个时辰,还要熬一个时辰。
无数次偷偷倒换重心后,人终于撑不住,直直歪在晒的发烫的地面上。
兴盛阁里的人本就坐不住了,听见谢相迎晕倒的消息,险些冲出来。
“陛下!”内侍小冯在门口揽着,劝阻道,“刘总管吩咐奴才一定揽着陛下,陛下这一出去,可就功亏一篑了。”
“可是帝师……”
凌琅的拳头攥在一起,他不能出去,他不能让旁人知道自己看重这个人。
凌琅坐回位子上,只道:“从太医院拿些药,送去竹篱。”
人的声音有些发颤,凌琅看着桌上打磨精致的司南,心中一团乱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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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相迎是在竹篱小院醒过来的。
人醒来时眼前一片漆黑,有一瞬间,谢相迎以为是自己失明了。
“阿萤……”谢相迎唤了一声,手在控中扒拉。
红玉握住谢相迎的手,眼泪直往下掉。谢相迎的身子从来都不结实,这两个时辰是怎么熬下来,红玉不敢想。
“公子,这是陛下送来的药,这是老爷送来的。”
红玉把两瓶药放在榻边,让谢相迎自己挑选。
谢相迎的眼睛适应了许久,才看清自己现在此刻身在竹篱。他的目光落在榻边的两瓶药上,心中一阵委屈。
凌琅什么意思,打一巴掌,给个枣吃吗,他可不吃这一套。
“陛下年幼,处处受制,难免要委屈公子,公子不要怪陛下。”红玉心中委屈,但还是先安慰谢相迎。
谢相迎听红玉这么说,心中更不是滋味。凌琅年幼,他就一定年长吗,他一心为凌琅做事,到头来没有奖赏也就罢了,还要这样折辱他。
“你先下去罢,我要静一静。”
谢相迎心口堵得慌,腰间的银铃响个不停,这铃铛一用来传递卓萤的消息,二用来传达凌琅的心思。这会儿没来由响个不停,也不知是怎么意思。
人在床上坐了半日,不曾上药便沉沉睡过去。
入夜,卓萤带着伤药悄悄来竹篱看望谢相迎。
谢相迎被人唤醒,见是卓萤过来,当即撇了嘴道:“阿萤,那小兔崽子太不是东西。”
卓萤坐在谢相迎榻边,把带来的油纸包放在谢相迎手里:“主人饿了吧,先吃点东西。”
油纸包里是被切成小块的烤肉,纸包被打开,一时间飘香满屋。
谢相迎躺了半日,气了半日,这会儿见了吃食才发觉自己早已饥肠辘辘。
卓萤递给谢相迎竹签,谢相迎用竹签扎着羊肉狼吞虎咽起来。
肚子是填饱了,身上却更疼了。谢相迎看着卓萤,一脸委屈道:“我可不可以不做那小皇帝的帝师?”
卓萤本来心疼谢相迎,一听这话,直接把谢相迎手里的竹签子夺了过来。
“那可不行,主人不做帝师,咱们两个都得死。”
“阿萤,我只是你完成任务的工具吗?”谢相迎问他。
“不是的,你是我的主人。”卓萤看着谢相迎,劝慰道,“主人就忍一忍吧,眼下这种时候,谁不是身不由己。陛下此举或许也是为了主人绸缪,倘若今日不处罚主人,便是太后日后也不会放过主人。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主人怎么会不懂其中的道理?”
“我哪里不懂。”谢相迎的牙咬在唇上,恨恨道,“如今北齐这浮萍一般的国势,不一致对外也就罢了,还要在朝堂上明争暗斗。做这许多戏来,给这个看,给那个看,实在让我累的慌。我身在其中,深受其害,还不准说两句么……”
人说得激动,耗费了不少气力,猛地咳嗽起来。
“准!”
卓萤把竹签还给谢相迎,起身去给谢相迎倒了杯热水。
“我知道主人不是爱使性子的人,就当是为了北齐,为了你我。”
卓萤知道自己没看错人,谢相迎是个深明大义的人,他的大义比这朝中大部分人都要深刻。
“你还不走么?”谢相迎吃饱喝足,看卓萤仍站在身侧,提醒了一句。
“要走了,走之前,要告诉主人一件任务。”
“是什么。”谢相迎就知道,这人没事是不会这么贴心的。
卓萤笑了笑,奉上纸笔道:“陛下在宫中一定担心,主人给陛下写一封信吧。”
“我不写。”
“这是任务。”卓萤看着谢相迎。
又是任务。谢相迎无奈,低头看了那纸半天,问卓萤道:“写什么都行?”
“只要主人亲笔就行。”
“那好。”
谢相迎得到了回答,执笔在那纸上画了个四方的院子,又在院子画了一匹狼。他字虽写的难看,画技倒是传神。那匹狼画的凶恶,叫人没来由的害怕。
“主人这是。”
“我骂他白眼狼,你快点送去。”
“这……”
卓萤无奈的看了看手里的画,把纸折起来放进袖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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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陵使者在盛京待了不足一月,便急匆匆要启程回东陵去。
姜姬凭借美貌与财智早已让那东陵太子神魂颠倒。为彰显姜姬身份的尊贵,凌琅特地封了姜姬郡主的身份,如此远去东陵也有个依靠。
宫中为姜姬准备妥当,一同跟去的还有不少宫人和内侍。
姜姬临走当日,谢相迎特地起早去送了一送。
穿着华服的人坐在马车上,马车停下,姜姬掀开帘子,抬眸看着骑马过来的少年。
谢相迎把带来的包袱递给姜姬,嘱咐道:“那重塑筋骨之术,并不一定能让前辈站起来。这是父亲让我交给前辈的药,此去东陵路途遥远,前辈一定要多加小心,万望珍重自身,保护好自己。”
今此一去,大概就是永别,谢相迎会记得这位美貌的女子。
姜姬笑了笑,人如桃花娇艳无比。她看着谢相迎道:“我这一生能有二位替我担忧绸缪,已然觉得足够。”
“前辈会后悔么,若是没有答应在下,也许就不必远去东陵。”
姜姬闻言,目光落在远方长长的车队上,叹道:“我已国破家亡,从来都是身在异乡。在东陵还是在北齐,于我而言,并无两样,我不后悔。”
能得到片刻的自由,已然足够。
姜姬静静看着谢相迎,这是头一次有一个人对她这样尊重。故国的人把她当做礼物献给强国,其他人也只当她是个美丽的奴隶。唯有谢相迎的“前辈”二字,让她意识到,自己是个可以被人尊敬的人。
说来也可惜,这样一个人,偏偏对她的美貌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
“就此别过,咱们山水有相逢。”
谢相迎拱了拱手,车轮缓缓转动。
姜姬看着怀中的包裹,许久无言。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这是谢相迎藏在包裹中的一支签。
姜姬看到手中的诗签,拉开帘子探头往回看。
远处策马飞驰的人渐行渐远,唯余背影在天地间化为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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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凌琅看着孙良玉递上来的诗签,冷冷道:“帝师倒是有些才情。”
“这才子佳人或许便是如此,实在叫人心生……”孙良玉正感叹着,见凌琅的面色不好,即刻住了嘴。
凌琅把写着诗的布帛投入身侧的锦盒之中。他看着案上的折子道:“太傅的诗既然作的如此之好,那便传旨下去,让太傅以四季为题,作四首诗来。”
“陛下,这……”
“愣着做什么,传旨去。”凌琅吩咐完,也就不再说话,只反复摩挲着手上的折子。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很多大宝儿的评论(疯狂暗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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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1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