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随国公到底还是没有捱过夏日,他跟随太上皇戎马半生,然而最后却死在了一枚金丹上。
圣上在听闻老随国公死讯以后倒是很给颜面,赐下金银卤簿,还准许如今的随国公夺情起复,只需要为老随国公守丧一年。
自己的亲祖父去世,杨徽音本来也该出宫服丧三年,别说是读了书也无法进入朝廷任职的女学生,就是男子也是一般守礼。
但是她父亲夺情,远志馆也便只放了她六个月的假,许她回去守丧、陪伴有孕的母亲。
守丧是极耗费心神的事情,又不许用荤,等到来年开春回宫的时候,她两腮那可爱的婴儿肥已经有了明显的消减,初见少女的模样。
时隔六月,杨徽音也逐渐忘却了那正常的逝去消亡,时刻提醒她的是母亲肚腹一日日的隆起与最终新生儿的降临。
她果然有了一个弟弟,而这个孩子的降临也算得上是随国公府难得的喜事,再次进宫读书,她都有些不舍。
圣上听她滔滔不绝地讲述和这个名叫怀懿的新生儿趣事,似乎都生出一分嫉妒,然而还是耐心地听着,而后教她温习这半年快要遗忘的功课。
太后与太上皇都是血里带风的人,加之皇帝日渐年盛,两人并不习惯长久住在宫中,不过是暂住几个月,又携朝阳长公主外出去了。
远志馆中的女郎颇见失落,特别是太后外戚一党为首的窦郑二氏,皇帝早就到了成婚的年纪,然而太上皇与太后却似毫不在意,直至离京也不曾定下皇帝的中宫人选。
圣上似乎也完全忘记了这样一回事情,自然这样的事情,杨徽音也不会从圣上的口中听到,她是从女学生们间隙的议论中,听到关于对圣上的议论与好奇。
她起初并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当远志馆的女学生换了一批又一批,她反倒成了里面相对而言年长的学生后,再听到偶尔那一句的闲言碎语,便总有些难以言明的不舒服。
对于圣上,她总是有许多不明白,从前徐福来总会同她说,等娘子长大就能明白圣人的心思,然而直至她十五岁及笄,也依旧不懂。
成人并不意味着摆脱从前的幼稚与傻气,反而增添了许多原本不懂的烦恼。
圣人待她一向都是很好的,教她读书、写字,若是她做得好了,还可以领她到外面去骑马踏青,他比她的阿爷还要用心,予取予求,由着她索要喜欢的东西,也不吝啬在她身上的花费。
甚至她葵水初至的那一日,圣上还将她揽在怀中安慰,抚摸她额际的青丝,说她不是得了什么恶疾,不过是长大所必经的过程,给了她两日假休息,还给她带了好吃的零嘴。
她那个时候记得的是两日可以随意任她处置的悠闲假期,现在却想念他怀里令人心安的温暖与馨香。
只是近两年,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圣上却与她渐渐生疏了,有许多亲近的举止也不许她做。
或许就是她天葵初至,身体开始抽条一般地长成开始,她偶尔促狭,想像以往那般,自后攀上他的背,覆住圣上的双目,他再也不会花费心力哄着她玩,猜一猜她到底是谁,而是身体僵直了半晌,轻柔且固执地挪开了她的双手。
他定定地看着她,过了片刻,对她叹道:“瑟瑟,你已经长大了。”
她望着圣人,反问道:“圣人以为这样不好么?”
圣上没有回答她好与不好,但从那以后,圣上再也不许她随意坐到他的怀中,也不许她那样勾住他的颈项撒娇。
杨徽音自己也是失落的,不过她问了徐福来,徐福来却觉得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女大避父,何况是陛下与娘子男女有别,娘子不是小孩子了,便是圣人想要与您亲近,也有许多顾虑。”
“奴婢虽然在宫里,不大懂宫外的事情,但是奴婢斗胆说一句不敬的话,那些富贵人家的西席也断不会与主家的娘子们亲密如此。”
她渐渐被迫懂得了男女的区分,但是圣上时常还把她还当作一个小孩子,瞧见她不高兴,会用好吃的糕饼水果来哄她,用功读书便会夸奖,给她送一点新奇的玩意。
天子君威日重,早早褪去了少年时的洒脱,除了一直未曾迎立中宫这种与他父亲中宗皇帝完全相反的作风,并没有什么值得臣子指摘忧心的。
永宁九年二月,杨徽音的及笄礼是在远志馆的殿宇里举行的,女傅们做了她的正宾,云氏作为她的生母,破格能一道入宫观礼。
及笄之后,有一半的女孩子便会选择离开学堂,嫁给已经定下亲的人家,随国公府本来也是这样想的,她前面几个女孩都已经出嫁,现在也该轮到她。
然而宫中的女傅却为此专程提前上门拜访,言下之意,还请随国公府不必在这上面着急。
自幼愚笨的女儿在宫里读书能读出名堂来,叫女傅亲自上门留人,随国公还是很乐意的,他给七娘寻一个合适的夫婿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索性慢慢挑选,不急于这一时。
杨徽音也舒了一口气,她行过及笄礼后对皖月抱怨道:“宫里读书是桩多有趣的事情,我还想做女傅的,才不要嫁人。”
皖月给娘子理着头发,“娘子是还没遇到喜欢的人呢,您在圣人身边长大,主君为您寻的那些人,娘子瞧不上而已。”
杨徽音如今出落成了大姑娘,她无疑是美貌的,六尺长的乌发足以拂地,虽然身形稍显纤弱,可却更显娇怯风流,圣人将她养得十分精心仔细,连蹴鞠与弓箭的课程后来都难得碰一碰。
随国公虽然动过向后宫里送一个女儿的心思,但是基于同僚谁也没有成功过,他同样没有如愿以偿,也并不懂宫中到底如何,只是每个月学堂放假见到这个女儿时,将这些变化归功于她的长大和女傅们的精心教导。
他从前考虑的都是些世家门第里的庶子,抑或是寒门新中的才子,随着他官位的升高,女儿婚事的门槛也渐有水涨船高的态势。
然而仅有的几次屏后窥人,姐妹们饶有兴致地争论哪一位郎君更好,可是杨徽音却一直是沉默的,仿佛这一切与她没有什么关系,她只是个忍受聒噪的外人。
杨谢氏见了都头痛,与随国公抱怨道:“咱们家里是要出一位钻研学问的女诸生么?”
成为女傅虽然令人尊敬,但到底不是世家女儿常选的路子,随国公虽然对女儿在情爱婚姻上的迟钝也感到头痛烦躁,不过到底还是看在她于宫中受圣贤熏陶多年,对她的眼界表示了一定理解。
——就是每个月回两次随国公府,除了享受天伦之乐,她得时常接受母亲与小娘的询问与教诲。
“圣人今日可差人说了,什么时候到文华殿来?”
杨徽音望着镜中的新妆,都不想叫皖月替她卸下,轻软的声音中带有一丝甜蜜的抱怨:“我及笄礼,圣人都忙得不来呢,叫陛下瞧一瞧我的妆和新得的发簪也好。”
她的玉笄是崔女傅亲自挑选的,那是同一批女郎里成色最好的,是崔女傅因为她考核上上佳的赞许与奖励。
杨徽音得了这支,纵然面上沉静娴雅,含笑称谢,心里却巴不得要早早戴上,到圣人面前,求他的夸奖。
皖月毕竟比娘子大了几岁,很是不懂她的急迫:“这一批玉笄都是圣上开了府库赐给娘子们的,就是娘子不得第一,圣人肯定也不会叫娘子所得弱于别人。”
或许为了补偿她没能得到第一的失落,圣上还会给她更多更好的。
“皖月你不懂,”她摇了摇头,“圣人给的是一回事,我自己赢回来是另外一回事呀。”
她年幼的时候,诗赋书法几乎都是圣人一笔一笔教的,直到她年长些许,底子能够跟上崔女傅的课,才将她交由女傅们教导,偶尔私下考核,为她查缺补漏。
那些珠玉有什么值得稀罕的,若是能自己刻苦争气,圣人作为她的启蒙之师不也是一样欣慰么?
徐福来进来,看见娘子和皖月跪坐在菱花铜镜前,似乎是还在欣赏今日的盛装,笑眯眯道:“娘子,圣人说今日是您的好日子,您若是喜欢,可以出宫走走。”
陛下虽然从来不参与女学生之间的事情,然而今日却在远志馆对面的高台站了许久,圣驾才荣返,瞧见杨娘子欢欣,也愿意叫她更高兴一些,索性放她一日假,甚至还允准她出宫。
但是杨娘子显然不是这样作想,听了他禀告的好消息,忽而叹了一口气,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口吻里满是失望。
“圣人放我一日假,我又能做什么?”
她不高兴地将头上发钗抽出,惆怅道:“回府以后,不过是和伯祷玩上半日,然后就又要返回宫里,明日还要上学。”
伯祷,是阿爷给她弟弟取的字,这个孩子从小与她相处时间少,但是每回归家,姐弟也能很快亲近起来。
徐福来觉得好笑:“只要娘子想,做什么不成呢,您大可以邀几位从前在远志馆读书的娘子出去购置衣裳首饰,又或者到她们府上做客。”
李兰琼与窦婉怡等当年那些年长的娘子,太后考虑到她们背后的家族,其实是很有意叫皇帝选一个立作皇后的,但如今各自嫁人,偶尔也会与仍在馆中就读的娘子有联系。
甚至李氏又送入宫一个小女儿,叫李兰琚的,李兰琼还特意写了亲笔信,托杨徽音照应这个小她两岁的妹妹。
“要不然就去城南采唐馆,娘子之前读医书,不是一直好奇那些医女平日里义诊的趣事,咱们也去瞧瞧?”
太上皇最初设立采唐馆,很大一部分私心是为了照料太后孱弱的身体,但是宫里需要近身贴衣诊治的贵人不多,这些医女除了特别优秀者入太医院行列,其余要么自己自立门户,开了医馆,要么留在采唐馆里,时常上门义诊,不过做的最多的算是接生。
杨徽音也很有兴致,但她却还有一点遗憾,“花朝节无人相邀踏春,上街去也是孤孤单单的,我不要看别人成双成对。”
她这些年被圣上如小鸡一般呵护在羽翼之下,颇有几分娇纵任性,“力士,你帮我告诉圣人一声,说我病了,圣人一定会过来的。”
徐福来被她的大胆吓了一跳,连皖月也叫她快“呸”,“娘子说什么呢,哪有咒自己生病的,您今日还活蹦乱跳地行礼,怎么回来就病了?”
欺君这样的罪名,徐福来自问担待不起,但见杨徽音却已经拆了头发,要皖月去取水来洗:“春日料峭,沐发出汗,劳累发热也是常事,那就不算欺君了。”
与杨娘子真的发热相比,他觉得还是往紫宸殿走一遭为宜。
圣上不便出现在及笄礼上喧宾夺主,但是也提前驾临,悄声伫立在隐蔽处瞧了许久才回紫宸殿来。
听闻她到文华殿写字的时候有些不适,躺在床上起身都起不来,倒也不曾疑心她是在刻意欺瞒,没有丝毫犹豫,吩咐何有为将折子收好,到文华殿去瞧她。
文华殿有供人小憩的胡榻,病弱的少女散发躺在上面,盖了厚实的锦被,闭眼轻声咳嗽。
“瑟瑟,怎么忽然病了?”
圣上近来颇与她避嫌,但是现下却倚靠坐在她的榻边,伸手剥开她如云的散乱秀发,去试探她额间温度:“太医说是怎么回事了么?”
他来得匆匆,连衣裳都没有更换,然而还没等手指触碰到她眉心,便被一只从被中迅捷探出来的小手捉住。
她的手细腻绵软,睁眼那一瞬间的灵动狡黠叫天子也一怔。
“我没病呀,”她很得意,又怕他生气,连忙老老实实翻坐起来对着他:“我只是想见您了。”
瑟瑟:圣上现在为什么总躲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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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兰妩十五岁的时候新君御极,赐了一批宫人还家,她贿赂了掖庭令,得以出宫嫁给表兄。
郎君是个光风霁月的男子,他们成婚之后夫妻和美,举案齐眉,孰料一场科考舞弊案,夫君含冤入狱,阿妩四处奔波,却求告无果,眼睁睁看着夫君被流放千里,自己被叔伯扫地出门。
一筹莫展之际,一位偶然路过的贵人收留了她和婆母,只是作为报答,须得她去伺候一位贵人。
恩公说,只要她伺候好了贵人,她的郎君或许还有一线生机。陛下拥有的女人何其之多,待大赦归来,她依旧可以是江夫人。
行宫夜半,美人沐浴过后,只披了一层薄纱,把夫君血书的陈情信呈给了圣上。
圣上却不急着看信,反而打量着眼前万千春色。
“久闻夫人之美,世所罕见。今日一见,传闻果然不虚。”
她不记得自己何时招惹了这个天底下最有权势的男子,但皇帝却始终惦念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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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氏有女观音,容色绝艳,入宫后却被皇后发去西苑道观从事洒扫活计,没有面圣之机
不过今上宠幸方士,她想要面圣也并非全无办法
后来她使了些手段,引诱一温和年长的道士与她往来,那人出身宗室,她进一步能接近天子,退一步也有终身依靠
有一日她偶然误入西苑道观他静修寝殿,竟发觉许多工笔美人图,上有天子御印,画作陈旧,但画中美人神态音容,与她无一不像。
郑观音骇然欲逃,却瞧见那风神俊秀的道士自外步入,将她正好堵在了房中。
御榻之上,美人与画中一般无二,然而她双手为天子玉带所缚,足踝锁链精致,被道袍堪堪覆住风流
帝王褪去了温情脉脉的伪装,俯身捏住她下颚,风轻云淡,眼中却含戾色:“音音,你不嫁朕,还想嫁给谁?”
世人皆知魏帝清心寡欲,不近女色,然而却并不知道皇帝十年之间,夜里的时候常常在画一幅美人图
他恨不能将她挫骨扬灰,却不想再次重逢,鬼使神差,又将衣袍披在她纤弱肩上
哪怕前世早知道她绝色之下的凉薄与心机,然而当她梨花带雨,赌气似的要他走开,他却无法挪动分毫
昔日冷硬的天子换了一副衣装,小心翼翼地伪装成她心悦的端方君子,瞧她欢喜地伏在自己膝上,满心算计栽在她这里一次不够,又栽了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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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为恨你入骨,实则思之如狂
掉马后才发现所谓高岭之花,其实对她蓄谋已久
《帝台春》
新帝继位,第一道诏书便直斥先帝中宫,以私通之罪废去嫡母名位
兰陵公主姬婉不顾夜雨如瀑,散发跪于紫宸殿前,自请为庶人,交还封邑,以己身代母受过
她心存侥幸,然而昔日宠爱她的兄长如今高高在上,不复从前温和,将她下狱,以同党论处
从此,艳极一时的兰陵公主不知去处,而天子身畔却多了一位私藏的美人
那夜紫宸殿,灯火通明,天子自卧榻披衣而起,怜爱抚触昏睡中的佳人,喟叹一声:“茜茜若早能如此乖觉,废后也就不必受这许多苦楚。”
美人身上被盖了“天子御制”的印章,视为掌中之物,藏于深宫把玩,却不料她从未有一日真心柔顺,欲借助昔日未婚夫之力逃出宫闱
是夜马车刚自长安而出,车中改作农妇打扮的顾婉便听得外间一声巨响
她掀帘去看,车辕边,情郎当胸中箭,尸身轰然倒地
身着骑装的天子自林间策马而出,居高临下,笑吟吟道:“朕素有夜间猎野狐的爱好,不会吓到茜茜了罢?”
“茜茜,你总是这样任性天真。”
他轻轻拭去姬婉腮边珠泪,“日月所照,莫非王土,皇后怀着朕的骨肉,只凭一只野狐相随,还想逃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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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在世时,常怀抱幼年兰陵公主,顾东宫而言:“朕疾甚,若年不永,你当善抚姊妹,择佳婿许之。”
东宫至孝,每每伤感,惟伏地涕泣,不能应承
而后数年,东宫践祚,细数先帝皇后罪行,废兰陵公主为庶人,出宗谱,囚于天子殿,极致强占,昔年有意尚主者,一一为帝所诛
他本少年有德,被世人称誉,却在她的身上不肯退让丝毫,落得满身罪孽骂名
“若坐上这个位置,尚且不能随心所欲,又何其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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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龄差/一见钟情/前世今生/双向奔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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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第一次遇见素素的时候长她三岁,再娶她的时候已经长她二十岁有余
她永远像是一头戴着花环的小鹿,年轻活泼,朕却已经年近不惑,当不得她一声二郎
*哪怕过去了十五年,我依旧会像当初那样在芸芸众生中认出你,跨越一切阻碍来到你身边
“我愿做陛下发上的冠,身畔的风,纵行万里,亦如影随形。”
你怎知此刻闭上眼睛,不是在另一个世界睁开眼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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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