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音声四溢,掩住了泠寒冷冰冰的声音,只有孙倾婉能够听到。
她讶异的抬眸看向泠寒,这次她的眼前没有一片漆黑,而是对上了他深如寒潭般的眸子,还有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叫人瞧不出任何情绪,猜不透喜怒。
“陛下,臣女不会饮酒。”
孙倾婉从小娇养在闺阁之中,她只喝过甜甜的果子酒,哪里喝过这样的烈酒,她只是远远闻着便觉得辛辣刺鼻。
见他不语,孙倾婉退而求其次,“只喝一口可以吗?”
周遭的音声和底下宴席上宾客的说话声熙熙攘攘,将女子软软诺诺的声音淹没。
男子抬眸,打量着她可怜巴巴的模样,越过孙倾婉,便能看见孙夫人满脸担忧的神情,频频注视着这边的动向。
他说:“不行。”
孙倾婉知道泠寒的性子,他说不行那就没必要再争取。
女子抿唇,垂眸看着面前满满一大盏的酒,她忽有些后悔自己方才干嘛倒得这么满,眼下倒是有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感觉。
她也不犹豫,深吸了一口气,拿起酒盏,仰头便一饮而尽。
滚滚辛辣入喉,女子哪里吃过这般难咽呛鼻的东西,她下意识想要干呕,可理智却告诉她不能吐,要喝下去!
于是她蹙眉,强迫着自己咽下去,烈酒一路顺着食管滑入胃中,烧得胸口一阵火辣,这味道太过刺激,孙倾婉觉得不单是嘴里,就连鼻子里,甚至耳朵里都是这烈酒的味道。
“咳咳咳!”
她落了杯盏,想要饮些水缓解一下口中的不适,却发现矮几上除了酒,根本没有水,于是忙摘了几粒葡萄塞进口中。
葡萄的甘甜瞬间充斥口腔,缓缓押解了不少酒味,她这才觉得好受一些,可眼角微微泛起的红,和还未曾舒展的眉证实着,那酒对她来说多么的难以下咽。
她的咳声引来了太皇太后和淮安王泠墨的目光。
“小姑娘这么小就会饮酒,实属少见。”秦太后微微含笑着看着她,凤眸中尽是慈爱,“今日高兴,可不要拘着自己。”
她说完,又向席间众人道:“今日虽是哀家的寿宴,但也是家宴,都是自家人,你们也都别拘束,敞开了尽兴才行。”
有了太皇太后这话,这沉沉的宴会气氛到还真活跃起来几分。
这时宴间有一女子起身,她端着酒盏向孙倾婉道:“这金国与我一般大的姑娘会饮酒的不多,臣女敬孙姑娘一杯。”
她是武平候之女苏卿鸾,身为将门之后,承袭了武平候直爽的性子,说起话来带着几分飒爽,说完便豪爽的径自干了。
那么大一杯酒下去,她不但没有半分难色,喝完还仿佛很享受似的“哈”了一口,把孙倾婉看得一愣一愣的,她都不用吃两粒葡萄解解辣吗?
“孙姑娘,你不会不给我面子吧?”见孙倾婉未动,她提声。
如此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孙倾婉的身上,她不是不给苏卿鸾的面子,而是她真的不会喝酒啊。
孙倾婉有些为难的小声去叫一旁的泠寒,“陛下。”
她声音软软诺诺,凑过来时口中还带着点酒味,泠寒慢慢悠悠的把玩着指间的空盏,孙倾婉只能小声哀求,“我真的不能再喝了,我不会饮酒的。”
她觉得自己再喝下去,会不会耍酒疯她不知道,反正当众吐出来,出丑是肯定的了。
她是泠寒的人,她出丑就是给泠寒丢人,她这样想,所以觉得泠寒无论如何都会替她解围。
男子抬眸,看了眼宴会上的众人,朝臣便下意识纷纷垂下了眼,再转回来,便是对上了淮安王泠墨的眼睛。
泠墨看的不是他,而是他身旁的孙倾婉,此刻小姑娘如一只乖巧温顺的小猫,一只小爪子悄悄抓着他的衣角,眼里雾蒙蒙的,可怜巴巴的求他替她解围。
他将目光也转到了这只小可怜的身上,他忽然感叹,老话说得真没错,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她才从他的床榻上下来,转身就认错了别的男人,想到这他就忽然不想要替她解围了。
“苏阳郡主盛情,你就喝了吧。”他语气淡淡,仿佛不知她不善饮酒这件事。
身后侍奉的宫人机灵,忙将孙倾婉面前的酒盏斟满酒。
孙倾婉抿唇,不敢说什么,但却抽回了抓着泠寒衣角讨好的手。
她端起杯盏,说了句客套话,然后便再次一饮而尽,辛辣入喉,她捂着唇克制着自己不要吐出来,坐下身,再往嘴里塞入两大粒葡萄,压下酒劲。
掩着口的手落下时,女子的面颊已经染上了两团绯色,整个人也都跟着晕乎乎的,她觉得自己坐不稳,快要飘了。
泠寒瞧着她那飘然模样,唇角勾起浅笑,他凑到迷迷糊糊的女子跟前,用仅有他们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道:“好好看看你的男人,下次若是再认错了,可没有这么容易放过你。”
孙倾婉就知道泠寒是还在生这件事的气,女子打了一个酒嗝,然后缓缓将自己的眼眸移到男子身上。
她还是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目光灼灼的打量着他,她醉了,整个身子有些微晃,眼皮微垂,纤长的眼睫在烛光的照射下,在眼睑出落下了一圈淡淡阴影。
她忽然咧嘴就笑了,笑得那么的灿烂,比方才看泠墨时还要认真,笑意更深。
“陛下真好看。”她的声音带着酒后浓重的鼻音,好巧不起正赶上一曲舞毕,音乐戛止的档口。
整个宫殿都回荡着女子甜糯糯,“陛下真好看”的声音,然后在众人的心理无限循环。
周围一切都静悄悄的,没有人在说话,纷纷投来目光。
孙倾婉摇晃着身子,浑身都热糟糟的,她下意识屏蔽了周遭的一切,如此也忽略到了异样。
她看着泠寒,痴痴傻傻的笑了半天,然后操着有些微僵的舌头,用手狠狠的拍击着自己的胸脯,信誓旦旦道:“陛下请放心,今日之后臣女已经把您的样子深深烙印在了心里。”
她说完,举着摇晃不定的手,大声宣布,“我是陛下的人,我孙倾婉是陛下的人。”
她又指向泠寒,笑嘻嘻道:“我是你泠寒的人!”
天子名讳岂是随便叫得,泠寒二字出口,殿内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可偏祸从口出的人却并不自知。
方才还一副信誓旦旦立军令状的模样,转瞬她又变成了泄了气的皮球,小小的身子往他的跟前蹭了蹭,再蹭一蹭。
她可怜巴巴的拉着泠寒的手,面颊都快要贴到胸口上去,眼里还泛着盈盈泪花。
恕嘴讨饶道:“陛下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认错陛下了,陛下原谅婉儿好不好?好不好嘛!”
她的声音甜糯又酥软,听得人苏到了骨头缝里,这道也不是孙倾婉故意为之,只是她的声音本就甘甜,若带上了几分娇嗔,便就这这样令人无法拒绝的酥麻。
没有半点做作,却沁人心脾。
泠寒自始至终都冷着一张脸,没有什么表情,瞧不出任何喜怒,任由孙倾婉怎么晃动他,他的身子也依旧笔直,不给任何回应。
众人皆屏吸凝神,想要看看这女子怎样才会触及到暴君的底线,也想要从陛下的神色上看出哪怕是一点点的情绪。
结果泠寒压根没有情绪,就连孙倾婉直呼他名讳,他也没有反应。
“奇嬷嬷,她醉了,把她带下去。”
再不把她拉走,她就要整个人都钻进他怀里去了。
奇嬷嬷自认为自己经验老道,是见过大场面的老人,不过她现在也开始怀疑自己这么多年在宫里白呆了。
仿若是个树袋熊似的女子被奇嬷嬷好说歹说,才从泠寒的身上给拉开,女子离开的时候,男子胸前的衣服明显被她抓的有一丝凌乱。
泠寒在众人的注视下,不紧不慢的整理了衣袍,然后依旧一副冷漠模样,平静的仿佛刚才那个炙热的女子从未出现过,一切都是幻觉。
歌舞翩翩又起,可众人自是都没了心思在欣赏歌舞,而都在思量着刚才那一幕,男臣感叹孙家女的大胆,女眷却在心里暗暗竖起大拇指,堪为女子楷模。
孙倾婉被带下去后,奇嬷嬷便去了女宾席,叫了王氏离开。
王氏一直注视着女子和陛下的动向,刚才那一幕她也着实吓得不轻,奇嬷嬷来叫她的时候,她还觉得三魂丢了七魄。
孙倾婉被带回了启承殿,奇嬷嬷叫人煮了解酒汤,不过喝下去后似乎也不见什么效果。
当王氏赶来的时候,孙倾婉整个人晕晕乎乎的躺在床榻上,快要睡着了。
“姑娘很是思念夫人。”奇嬷嬷在一旁道,“陛下要等一会才能过来,您就在这陪陪她吧。”
方才女儿饮酒,王氏都看在了眼里,眼下瞧着她的模样,做母亲的只有心疼。
“多谢嬷嬷。”王氏微微颔首,然后坐到了孙倾婉的身边。
她的女儿从不饮酒,突然喝这么多,肯定很难受。
王氏见她还穿着繁杂的宫装,头上的发髻珠钗都未卸,如此便替她解开衣衫,卸了珠钗,让她睡得舒服些。
几日没见,瞧着女儿日见消瘦的身子,王氏再忍不住泪如雨下。
她瞧了眼四周,我些哑然的问向一旁的奇嬷嬷:“婉儿就一直住在这里?”
虽是夜里,可这里到处都黑漆漆的,只有一盏摇曳的小灯发出昏暗的光亮,她的婉儿有夜盲,一到夜里就看不清东西,最喜亮堂,可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啊!
“这里是陛下的寝殿。”奇嬷嬷似是瞧出了王氏心中所想,她眼中的泪和担忧是藏不住的。
王氏知道是自己失言了,陛下的寝殿,陛下住得,她的女儿怎住不得。
是她的女儿生有夜盲,天生便不喜黑暗,这偌大的宫殿只燃着一盏小灯,莫说是婉儿,就是换做任何人都会觉得压抑。
“婉儿她天生患有夜盲,看不清夜里的路,还烦请嬷嬷能换一盏亮堂些的灯,劳您多费心了。”
奇嬷嬷没有说话,因为她不知道孙倾婉有夜盲这事,而燃灯是她自作主张的,若按着陛下的意思,启承殿不许有任何光亮,所以孙夫人这请求,奇嬷嬷应不下。
见奇嬷嬷没说话,王氏自然也不会再提,只是心里更沉了几分,那种说不出的难受,她巴不得女儿受得这些苦统统落在她的身上。
“母亲。”许是醒酒汤起了效,孙倾婉迷蒙中睁开了眼,“嬷嬷,你们都下去吧,我想和母亲单独聊一会。”
她叫退了殿内的人后,和王氏问了父亲的情况,得知父亲身子大有好转,胡太医说用不了几日便能醒了。
她心中一喜,于是又安慰了母亲不要忧虑哥哥,如今前方战事一触即发,哥哥肯定没有时间传回家书,她相信以哥哥的能力,他必然不会有事的。
王氏虽然期盼丈夫能早点醒来,长子能够平安归来,可她更担忧的却是独自入宫侍君的小女儿。
孙倾婉见母亲眼里含着泪,见她开口便知道母亲想要说什么,于是她打断了母亲的话,“这个给您。”
她拿了方才被母亲卸下的银簪递给王氏。
那是她十岁生辰那年,父亲送给她的生辰礼,她一直带在身上,形影不离,而也就是此簪试出了泠寒身上的毒。
她将发簪递给母亲,后面又说了些叮嘱她照顾好身体这样无关痛痒的话,始终不给母亲开口的机会。
不多时,奇嬷嬷进来说陛下往这边来了,王氏紧紧攥着手中的银簪子,眼中噙着泪,一步一回头,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启承殿。
母亲走后,孙倾婉一个人躺在床榻上,她浑身酸软无力,脑子却由为的清醒。
其实方才在长寿宫,她是故意借着酒意说了许多没羞没臊的醉话。
这些话,若是换做以往她自是不会说的,可她知道,只有这样才能换来与母亲相见,如此也就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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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怔怔的走出启承殿,由着宫人引路将她带上出宫的马车,她的魂似乎整个遗在了皇宫中,留在了女儿的身边。
马车到了孙府大门口,她依旧没能回过神来,直到她回了房,坐在老爷的身旁,仔细打量着女儿突然塞给她的发簪。
她在想是何用意,忽就想起了老爷在打造这根发簪的时候,特意将这跟发簪的芯做成了空的。
他说女儿小,发簪太重是负担,跑起来都不轻快了,于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做了中空的样式,的确轻了不少。
王氏鬼使神差的拆了簪花与簪体的连接处,果然里面藏有一张小小的纸条。
那纸条被卷成柱形,藏于簪体内,王氏忙将纸条取出,展开,在看到上面内容的那一刻,她忽就哭了,转瞬就又笑了,发自内心的笑出了声。
上面写道:“还请父亲母亲帮女儿安排术士好友,悄然离宫。”
泠寒:朕不信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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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换了预收推文,但这本也还是要推一下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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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朝起势,东厂督主魏严庭作为新帝的心腹,查贪官,平霍乱,权利滔天,是皇帝最信任也是最锋利的一把刀。
那日庆功宴,皇帝指着一众女眷,让魏严庭随便挑一个。
皇帝知道魏严庭不喜女人,他已经拿这件事逗弄他不知多少回,每次都会被他回绝。
可哪知魏严庭这次还真就在殿里,仔细打量了起来。
殿内女子纷纷低头,人心惶惶,他冷冷瞥看了一圈,最后目光定格在一个瘦弱小宫女身上。
到颇有些对付将就的意味,指道:“就她吧。”
皇帝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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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芊芊被魏严庭带走的时候,整个人还都是晕乎乎的。
她是奉命勾引魏严庭,做他身边的一颗棋子,时时监视他没错了。
可这幸运未免来得也太快了些,快到她还什么都没做,这事就成了?
跟在身后的小姑娘想得出神,前面男子止了步也未曾查觉,如此便结结实实撞了个满怀。
曹芊芊吃痛一声,抬起头对上男子深不见底的漆黑凤眸,她这才后知后觉,这不就是昨日她遇见问路的那个……死太监!
魏严庭见她很是哑然,笑道:“怎么,你口口声声说倾慕数年之久的人如今要了你,你不高兴?”
曹芊芊打了一个机灵,顿觉自己露馅了,强颜欢笑:“高……高兴,终于如愿以偿,督主大人多年不见,您真是越变越倜傥,我都认不出您了。”
魏严庭:呵呵,接着装。
小剧场:
面对死缠烂打,非要做对食的小姑娘。
魏严庭板脸:“咱家是太监。”
曹芊芊:“我知道,可是我喜欢。”
魏严庭:“跟咱家在一起,你没有幸福。”
曹芊芊:“督主就是我的幸福。”
魏严庭:“不就是来监视我,好好的姑娘,何必付出这么多?”
曹芊芊愣了愣,随即紧紧抱住他,可怜巴巴:“这辈子早就搭进去了,怎么办,你要对我负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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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