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受了委托的秦王殿下带着宋阁老的殷切期待进宫去了。
沈豫竹正在批奏折,刘喜没有通报,直接放谢元时进了御书房。
案头上堆满了奏折,正值午后,谢元时进去的时候,沈豫竹伏在书案上已经睡着了。
谢元时把放着字帖的木盒轻轻搁在一旁,轻轻给沈豫竹披了件外衣,就静静坐在一旁等他醒来。
沈豫竹平日里若是午后不小心睡着,下午也会有各种事情,睡不多久刘喜就会来通报。
今日谢元时在,刘喜也就一直没有进来打搅,沈豫竹只觉得一觉睡了很久,再看天色已经过去快两个时辰了。
手边递过来一杯热茶。
“醒了?”谢元时温声道。
沈豫竹脸上还带着红色的压痕,拿过桌上的热茶,端起来又放下,“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没叫醒我?”
谢元时笑了笑:“刚来,没有多久,看你睡得熟就想等会再叫你,还没叫你就自己醒了。”
沈豫竹不太信,冬天白日短,已经快傍晚了,谢元时平日里一般不会这个时间进宫,必然是等了许久的。
他有些懊恼,元时来了刘喜竟然也没通报,转念一想是他自己吩咐秦王来不用通报。
“下次还是直接叫醒我,不然你来岂不是来看我睡觉的。”
谢元时笑着歪了下头:“不能看吗?”
沈豫竹低下头又喝了口手里的茶,喉结滚动。
感觉嗓子没那么干了,才道:“你要看我睡觉晚上来不是更好。”
谢元时轻笑出声,以前倒是和沈豫竹一起睡过,但是如今他可是皇上。
“半夜去寝宫看陛下睡觉吗?臣可不敢做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他小时候倒是和他一起睡过,王妃怀孕后无暇顾及他,秦王将他从边关送回上京,本意是想着他的祖母还在王府,可以帮着照料一二,王妃在孕中不宜长途奔波,便没有跟他一起回来。
原本安排的挺好的,没成想谢元时人还没到上京,祖母就因病过世,年幼的秦王世子到了上京,竟然举目无亲。
也是因为这样,被指定为太子伴读后,谢元时没有再回秦王府,而是留在宫中和沈豫竹同吃同住。
“怎么就大逆不道了?”
沈豫竹将茶杯搁在桌面,身体微微前倾,托着腮问对面的谢元时:“我的床你睡不得?”以前又不是没睡过。
谢元时想说是,但碍于沈豫竹“你敢说不我就要吃人”的眼神,不得已道:“豫竹哥哥的没问题,皇上的不太行。”
沈豫竹还是不太满意,敲了敲书案,给他说:“这俩现在是一个人。”
谢元时好脾气的点点头。
沈豫竹看他敷衍的样子,心中郁结,“回头把你按……”
说到一半忽然猛地咳嗽起来,谢元时轻拍他后背:“怎么还说话呛着了。”
沈豫竹想到没出口的后半句,险些咬到舌头——把你按龙床上睡一觉你就知道能不能睡了——怎么想怎么都不对劲。
“不说这个,”沈豫竹停住咳嗽,清了清嗓子:“你今日进宫找我是什么事?”
谢元时将写好的字帖递给他,“你要的补偿。”
“《诗经》,十页。”
“这么快?”沈豫竹接过,“我只说要,又没说让你这么快就写出来,一下子写这么多多累。”
谢元时抱怨似的趴在书案对面:“你也知道累啊,还让我写这么多。”
沈豫竹被他近乎撒娇的言行可爱到,给他赔不是:“都怨我,写了多久?”
谢元时:“也没有很久,反正我在府里清闲,毕竟陛下连早朝都准我不用上。”
一听就是还在为免他朝会的事情不乐意。
嘴上这么说,沈豫竹这几天可没见他缺席过朝会,本想让他能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多休息休息,反而让他没办法偷懒了。
“你就是考虑的太多。”他说:“就是真的不去又能怎么样,我偏心你的事情又不是一回两回。”
“日子久了,他们就会习以为常的。”
谢元时:“……”
谢元时实在说不过他,由着他瞎说。
将字帖收好,沈豫竹又问:“还有别的事情吗?”
醒来看到谢元时,他心里是忐忑的,直到现在也是,但是该说的躲不过去。
但谢元时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疑惑的说:“还有什么?”
似乎是真的不知道又或者是不记得要说什么其他事情。
沈豫竹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谢元时没说,他跟着愣了愣。
怎么会没有呢?暗卫的人确实是听到了,宋阁老和元时说的就是这件事,宋阁老出了名的倔脾气,为了求他答应这事都给元时跪下了,就差按着老祖宗的标准三跪九叩了。
难道是忘了?
沈豫竹生出几分侥幸,忘了说也好,沈豫竹刚好也不想提。
“已经这个时辰了,就在宫里用晚膳吧。”
谢元时来时没想过今天来会在宫里待这么久,只是看沈豫竹每天辛苦处理国事,难得遇上他睡着,他没舍得叫醒他,就一直等到了这个时候。
“还是不了,我还是回府去。”
“外面天色不好,今日不如你就在宫里休息,明日再回。”沈豫竹又提议。
“不了吧——”
谢元时拒绝的话还没说完,沈豫竹接着道:“正好让你知道龙床能不能睡,以前你跟我睡的时候都睡得挺踏实的,既然皇上不可以,那你可以试试‘大逆不道’以后睡不睡得着。”
他说的非常平静,好似只是寻常一句,眼里却带着调侃的笑意。
谢元时无奈的唤他:“陛下。”
“你现在跟我是越来越生分了。”沈豫竹心中不满的用力掐了他一把脸颊,谢元时白皙的皮肤上顿时多了一道红印。
谢元时按了下脸侧:“我哪有。只是这本就不合适。”哪有君主和臣子同榻而眠的,和皇后还差不多。
沈豫竹:“今日在宫里吃晚饭和吃完在宫里住下你选一个。”
谢元时:“……”
沈豫竹弯着腰,元时在他这里一直都很好懂,就像他此时脸上就好像写着“我能不选吗”这五个大字。
沈豫竹怎么可能同意,果断道:“不能不选。”
谢元时无奈:“我吃完晚饭再走。”
沈豫竹唤来刘喜打算让他去御膳房传话做几个谢元时爱吃的菜了。
门一打开,刘喜捧着一摞奏折在外面,摞得高高的奏折已经快要挡住刘喜的眼睛。
沈豫竹:“……”
沈豫竹眼底满是震惊:“朕虽然有两个多时辰没有传召你,你也不必如此夸张吧!”
刘喜笑的讪讪的,道:“陛下,这是一个时辰前内阁递送上来的奏折。”
沈豫竹:“分类了吗?”
通常除了一些重要的事情,朝中众臣递上来的奏折都是先呈递到内阁交由内阁分类整理后再呈上,内阁还会随着呈上的奏折附加一份简报。
刘喜支支吾吾:“分是分了,但是……”
沈豫竹:“但是什么?”
但是除了最下面两份,其他都是奏请皇上立后的。
沈豫竹看他支支吾吾的样子,心里大约也明白了,“又是说那个的?”
刘喜:“也不是,这回都是……”立后的。
刘喜说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好像只是比了个口型,不光是怕皇上不乐意,还有皇上身后秦王殿下还在啊,万一秦王殿下误会了怎么办。
毕竟皇上那么喜欢秦王殿下。
宋阁老的重心已经从纳妃转移到了立后上,朝臣们送上来的奏折是关于立后的很正常,沈豫竹已经从华菱公主送来的家书中得知此事,倒不惊讶,习惯性的要和从前一样的处理方法,挥挥手:“烧了去。”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疑惑的询问:“烧什么?”
沈豫竹动作一滞,无论谢元时是不是真的忘了要劝说他立后的事情,最好不要在他面前提起有关立后的事情。
万一他忽然想起来要劝他呢。
文武百官眼中英明神武的皇上难得生出了鸵鸟情绪,能拖一时是一时吧,拖几日也好。
“什么烧?烧什么?”
沈豫竹装作他听错了一样,无事发生般:“这些先放朕桌子上,等朕回头再看。你去御膳房,让他们加几个元时喜欢的菜,朕要留元时用膳。”
刘喜能做到内侍总管的位置,做事非常机灵,跟皇上一起吧那句“烧了去”抛在了脑后,摇摇晃晃托着奏折进去。
沈豫竹非常满意他的机灵,但他走的摇摇晃晃实在是让人看不下去,“你好歹是内侍总管,就不能找个人帮你吗?”
刘喜不好意思的傻笑了两声:“底下人笨手笨脚,奴才怕他们打扰陛下和秦王殿下叙话。”
刘喜走进去,视线被遮挡了几分但是还是能看见路的,摸索着走到了书案前,谢元时就坐在那里,刘喜将奏折放好,跟他请了个安。
“秦王殿下安。”
谢元时点点头,刘喜心里还惦记着御膳房的事情,他跟着皇上的时间也不短了,不用沈豫竹再重复,也能记住谢元时都有哪些喜欢的菜。
正想着,他一个转身,“哗啦”一声。桌上的奏折被衣袖带倒一片,落到了地上。
刘喜:“!!!”
刘喜小心翼翼的抬头去看皇上的表情。
沈豫竹双手环抱靠在门口:“笨手笨脚?”
你还好意思说别人笨手笨脚呐!
刘喜:“……”
“快点整理好。”
“哎,奴才这就收拾好。”好在皇上没有真的生气,刘喜捏了一把汗,低着头把奏折规整到一起。
谢元时弯腰,纤长的手指从地上散落的奏折中夹住一封信拿了起来,刘喜愣了下,不过他没有阻拦谢元时。
皇上很早之前就特地吩咐过宫里秦王可以在宫中自由来去,只要是秦王来见他,无论他在做什么都可以不用通报。
一封和奏折一起摆在书案上的信而已,又不是什么军情机密,肯定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这个信封好像有点眼熟,刘喜没有想起这个眼熟的信封是什么,以至于沈豫竹发现谢元时在看时已经来不及了。
沈豫竹:“!!!”
那不是华菱姑姑给他写的家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