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夏裴再怎么难以置信,他家主子跟皇上两个人的生活还是一切如常,还是依旧在他眼里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
新年第一天清晨,隐约能听到远处传来的鞭炮声,温泉别苑里静悄悄的没有声音。
谢元时在床上翻了个身,带着睡意伸手在枕头底下摸了一把,摸出来一封红底金色的祝岁信,封外上写着“岁岁长安”。
这是他和沈豫竹之间的习惯,他入宫第一年,满目京城无亲眷,老王爷和王妃都远在边关驻守,他唯一熟悉的人只有沈豫竹。
那时候宫里皇室宗亲具在,宫中一切拜年守岁都按礼仪章程走,沈豫竹一大早就起来去给皇上皇后和太后等长辈拜年,宫中诸项礼节繁琐,他能歇下回到自己寝殿的时候最早也是午后了。
沈豫竹提前给谢元时准备了新年礼物,但是谢元时起的比他晚,他不想把还在睡觉的谢元时叫醒,又不想等他去拜完年回来再送,那样元时一个人留在东宫里沈豫竹想想就觉得孤单。
所以走的时候他把礼物留在了谢元时床头的位置,也许是觉得仅仅一个礼物太过简单,第二年谢元时枕头旁放的就是沈豫竹亲笔的信——大箱子装着的一箱礼物放在门外。
这一留,就一直留到现在,现在沈豫竹也不需要再像以前一样早起到各宫见礼,但是依然保留这个习惯。
谢元时起床梳洗,开门的时候沈豫竹刚好准备开门进来。
“新年好。”
“新年好。”谢元时从袖口里掏出他一条络子,红色的丝络坠在一块触手生温打磨精致的玉佩上,很自然的替他系在了腰间。
没说什么多余的话,但是彼此都知道这个是谢元时送沈豫竹的礼物。
“我今天明明起的很早,怎么还是没看到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谢元时纳闷,沈豫竹是什么时候放的?
“我也刚起,” 沈豫竹得意道,“谁说我一定要早上起来放的?你昨天守岁的时候睡着了,我顺手放的。”
谢元时眯着眼睛:“哦?”
“真的吗?”他疑惑道。
沈豫竹反问:“不然呢?”
谢元时戳穿他:“可是你走之后我醒了一次,那个时候枕头底下没有。”
沈豫竹:“……?”
这怎么还带半夜起来检查的?
谢元时:“到底是什么时候啊?”这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吗?
沈豫竹含含糊糊,谢元时围着他转,追着他的视线和他对视,沈豫竹不得不道:“是子时的时候,外面下了雪,我怕你睡不安稳,就过来看看你,顺便把东西放在了你枕头下。”
“那么晚……你休息好了吗?”
沈豫竹取过他搭在一旁架子上的外套,披在他身上:“我有什么休息不好的,倒是你,半夜为什么醒,睡的不好吗?”
谢元时摇头,笑道:“其实我没醒。”
“你就忽悠我,我现在就该让你证明给我看。”沈豫竹说着从门外把一整个大木箱子搬了进来。
谢元时蹲在一旁掀开箱子,一面道:“怎么证明,死无对证?”
沈豫竹关了门,挡住外面的凉意,跟谢元时一起蹲了下去:“证明不了就只能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谢元时发现了逻辑上的问题:“……为什么不是我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沈豫竹在补逻辑上就没输给过谢元时:“因为我没睡,你睡着了,你说的事情都可能是昨晚上做梦。”
“就不能是你做梦吗?”
沈豫竹:“我的信可以替我证明我没睡啊。”
谢元时彻底被他绕了进去,放弃挣扎,扒拉去看箱子里沈豫竹给他准备的礼物。
一套玉器摆件(?)、一樽金色佛像(?)、一串红珊瑚(?)、一个釉彩花瓶(?)……
谢元时:“?”玉器摆件还勉强可以理解,但是这个佛像?手串?花瓶?
这好像也不是沈豫竹往年送礼物的风格?
沈豫竹没感到有什么不对,问他:“喜欢吗?”
谢元时昧着良心:“还不错。你怎么想到送我这些的?”
沈豫竹:“也不是我想的,上次不是害你没收成宋阁老的东西,所以照着宋阁老送你的东西,拟了一份**分相似的礼单。”
谢元时第一回派人把东西送回宋府时被宋阁老路上赶了回来,第二回送的时候宋阁老以为他们两个因为他闹得不合,没再多打扰谢元时,谢元时后来还是派人将东西送了回去。
“难怪。”
谢元时心说:险些以为沈豫竹的品味和宋阁老一样了。
“我房间里还有一箱,那些是我给你准备的字画茶叶和茶具之类,你之前不是说喜欢承德殿里那套茶具,我让人又重新烧了一套一模一样的新的给你。”
夏裴在门口徘徊了几个来回,抓耳挠腮的想进去又不敢打扰,想轻轻敲门又觉得不合适。
等到谢元时从门口出来,他才凑过去满眼亮晶晶的都是期待问:“主子主子,我们去放鞭炮吧?”
沈豫竹伸过手去,把他的头推远了点,“说话就说话,站好了,别整天没个正形。早饭都没吃,放什么鞭炮。”
夏裴瘪着嘴:“……哦。”
谢元时偏头笑着说:“你别逗他了。”
回头跟夏裴道:“去点吧,今天新年,要玩的开心点。”
夏裴欢呼着走了,谢元时和沈豫竹两人在正厅上用早膳,透过窗户就能看到外面。
院子里零零散散聚着人,夏裴把鞭炮挂在树上,拿着火折子去点火,点了就跑,结果根本就没点着,白捂了半天的耳朵。
回去重新点,结果不知道怎么的还没点又自己着了,刚走到鞭炮跟前,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就响了起来,吓得夏裴连连后退。
就这么点了两串鞭炮,一旁和刘喜站在一处看热闹的谢九看不下去,上前替他连着点了好几串的鞭炮,夏裴拍着手夸他。
“好热闹啊。”谢元时胳膊支在桌子上托着下巴,回忆道:“我们俩以前玩的时候也像夏裴和谢九这样吗?”
沈豫竹给他夹了一筷子的菜,“怎么就像了,我们两个哪有谢九这么沉闷,更没有夏裴这么闹腾。”
“而且……”他说:“你看夏裴说话谢九都是看心情听。”
谢元时没懂:“嗯哼?”
沈豫竹:“我们两个小时候不都是你说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吗?”
谢元时不认:“你可是太子。”
沈豫竹掰着手指算道:“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忘了?”
他说的是谢元时刚到上京时,因为唯一的祖母在他抵达前几日病逝,他一到府里便莫名被带到祠堂跟着守灵,没抗住生了病,被先帝留意到带回宫里。
谢元时无话可说:“……我那时候小,不懂事。”
边关天高皇帝远的,他哪里知道太子有多金尊玉贵不能随意使唤,加上还在病中更是格外娇气,渴了问沈豫竹要喝水,饿了问沈豫竹要喂,连吃药也要跟沈豫竹嫌弃药太苦。
而沈豫竹大概是因为自小被当做储君严格培养,难得遇上个不那么守规矩的同龄人,也没有在他面前端过太子的架子,导致他们两个之间一直没有因为身份而有什么距离。
沈豫竹又道:“你还欺负我。”
谢元时震惊:“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
沈豫竹:“那可太多了,有一年下雪,我们两个下了学,你说要去梅园赏梅,去了说要折一株梅花回去养着,但是够不到,就让我背着你,结果你够着树枝就晃,落了我满身的雪。”
谢元时筷子敲他手:“分明是你自己要背我的,而且又不是你一个人落了满身雪。”
他不是还在他背上吗?
先不说这个,这大过年的怎么忽然就开始翻旧账了???
沈豫竹捂着被敲的手背:“只能说明你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要欺负我。”
谢元时若有所悟的点点头,把碗里剩下的粥喝完,放下碗,慢吞吞道:“说吧,这回想要什么补偿?”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无师自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