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汀 第3章 狐妖（二）

第二章

碧汀又做梦了，梦里她回到了年少与师兄相伴的时候，那时候，故人还在。

师兄自少时便已显露出天人之姿，容貌俊美，渊清玉絜，她常笑称师兄是仙人下凡。

师兄名唤白晔。白者，美玉无瑕；晔者，取光明磊落之意。白晔其人，如同云间月，让人望尘不及。

若不是碧汀在机缘巧合之下结识白晔并且相伴数年，恐怕终其一生白晔都是独来独往。

他看起来太冷漠淡泊了，但是深入了解之后就知道，白晔属于外冷内热的那种人。

那是在一个寻常的日子里，风和日丽，庭院中桂花芬香，她在舞剑，而师兄白晔，气质高华，一袭蓝白色衣裳蹁跹，站在一旁观摩她的剑法，时不时指导她。

她舞完一套剑法，擦擦汗，得意道:“师兄，我的剑法是不是有进步?”

白晔点点头:“比起前几日，确实是大有长进。”

“那我与沈师妹相比如何？”碧汀扯着白晔的衣袖问。

“你与她相比做甚?你比她早入门几年，她虽然比你勤奋，但是一时半会儿，她的实力不会赶超你。”

碧汀很不喜欢她这个小师妹，她在别人面前不敢明着说，对着信赖的师兄向来是口无遮拦的:“小师妹天资一般，凭着一张巧嘴竟然哄着师父和师叔们心偏了一大半。”

“阿汀，慎言。师父和师叔们的心思，咱们是不能胡乱揣摩的。”

碧汀听后更加生气了，跺跺脚，怒火中烧，连说出的话也变了味道，尖酸中带点刻薄:“怎么，你也偏袒她?”

“我没有偏袒她，我担心的是你心直口快，得罪了人家。人家的是非，咱们眼观心明便行了。若是被人家抓住了把柄，你就有罪受了。”

碧汀的气一下子全消了，眉开眼笑，“师兄真好。”

“你啊，”白晔无奈叹息，替她整理好额间碎乱的头发，“不过有一点她确实胜于你，她比你勤奋。她的巧言令色令你不喜，你可以忽略，但是这一点你还真要向她学习。”

“知道了。”碧汀有点不满，但还是点点头。

师兄妹二人相视一笑。

时过境迁，沧海桑田，那段早已远去的时光一直被碧汀完好的保存在识海里，成了她漫漫神生唯一的慰藉。

醒来时已是夜半，碧汀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索性飞出客栈，坐在屋顶上饮酒赏月。

“道长，好兴致啊。”

锁魂囊发生异动，碧汀知道，狐妖来了。

一神一妖相对，狐妖散出摄人的气息，这道士看上去不一般，心想着任她修为高深也不会比过自己，凭借自己万年的修为，怎么着也会重伤对方筋骨。不料对方纹丝不动，超出他的意料。

“你是谁?”他使出灵力想要探测对方的原身，却被挡了回来。不仅被挡了回来，他还被迫退后几步。

“吾乃水神碧汀，执掌天下水域。”一句话，让狐妖差点跌倒。

狐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知道自己不是对手，设下一道青雾迷障，企图逃走。

碧汀化用神力，轻而易举的撕开迷障，一个飞跃挥剑朝狐妖砍去。

狐妖哀嚎一声，瞬间灰飞烟灭。

“神君厉害，小生佩服。”锁魂囊里的魂魄出声。

碧汀好笑，“不过是障眼法罢了。方才与我们遇到的是分身，是来探听我虚实的。一只万年狐妖，不会如此蠢笨。”

魂魄有些难过，愤愤不平。

“最近让你藏在锦囊里，委屈你了。”

“小生不敢。只希望神君快些将恶妖就地正法 。”

“快了。”

郡主府

“那不是郡主与郡马的房间吗？都快子时了，二人为何还不歇息？”

“这不是咱们丫鬟该掺和的事，快走。”

二人走后，一道黑影闪过。

步入旁门，郡主被点了穴正昏睡着，侍奉郡主的丫鬟亦是如此。

书案旁的李昀显焦灼不安，见到黑影，仿佛救星来临，立即下跪，“主人。”

“水神出世，属下难以相抗。”

黑衣人似是漫不经心，“我与她的这笔账，是该好好算算了。你先抵抗一阵。”黑衣人念咒，手中出现一个法器，“拿走。”

“你的身份怕是不保了，务必小心行事，别给本尊丢脸。”

“是。”

京城繁华迷人眼，街上的茶馆酒肆热闹非凡，梁玉柔本是出来散散心，听见茶馆里有人说书，起了兴趣寻了一处坐着。

“要说者京中的传奇人物啊，当是咱们的状元郎了李大人了。”

“历来各朝状元那个不是白了须发?今年的状元啊，打破了前例，年仅二十八岁啊！不仅如此，李大人还相貌堂堂，是无数闺阁小姐的春闺里梦人啊！”

“圣上高兴坏了，降郡主赐婚给李大人，并且给李大人安排了不小的官职。”

台下的人议论纷纷，无非是赞扬人前完美得无可挑剔的状元郎。

竹林里传来少年朗朗的读书声，少女悄悄走上去，出其不意，从背后拍了一下少年的肩膀。

少年不悦，怒容展现，回头看发现是小青梅，不满化为温和，“你来了。”

“显哥哥，牛娃子上我家提亲了。我不想嫁，可是我娘很喜欢牛娃子，说我嫁到他家一定会享福的。”少女面容愁苦。

“伯母一向疼爱你，你不愿意，她是不会逼迫你的。”少年淡淡的说，双目不离书本，他突然觉得这本书上的文字变得晦涩难懂，怎么也看不下去。

少女以为他真的毫不在意，怏怏不乐，还是选择鼓起勇气问，“显哥哥，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呢？”好紧张啊，她的心噗通噗通直跳，低着头不听的搅衣服。

“玉柔这样直率勇敢的。”他合上书本，与少女对视。“可是，我配不上你。”

少女毫不在意，“我可不觉得你配不上我。在我眼里，你是这天下最好看，最博学的男子。”

少年心中的冰雪在此刻彻底瓦解。“你若不离，我被不弃。”

少女像春日的暖阳，让他无路可退。

少年贫寒志高，像劲竹，傲然不屈。少女被他的气质迷得神魂颠倒，痴心不已。

画面一转，就是成婚后了。

“李郎，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我在替人抄书。你的生辰快到了，我想攒钱买一只簪子送给你。”

“李郎，你瞧，我头上戴着的虽然是木钗，但是我很喜欢，那是因为这是你亲做的。这抄书赚来的钱咱们还是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只要你心里有我，我们夫妻二人永远在一起，哪怕是吃糠咽菜，我也愿意。”

她陪着他，一步步从无到有，恍然间，最美的年华悄然逝去。

从回忆中抽出，今夕对比衍生出强烈的落差感，梁玉柔不得感慨物事人非。

一切都结束了。

“道长，这是他给我买的银镯，现在啊，我不要它了。”梁玉柔把陪伴她许久的镯子摘下，送给了路边的小乞丐。

小乞丐快乐晕了，连忙给梁玉柔和碧汀磕了几个响头：“真是天上掉馅饼了！这等好事竟然落到了我的头上！”

“讨要说法的事，你是如何打算的?”

“我已经不打算讨要说法了，打算状告郡马停妻再娶。原本我心里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他是被郡主用权势威逼的，可到头来，是我自作多情了。”这些日子，梁玉柔一直都在郡主府附近打探，听到的都是郡主与郡马如何恩爱的故事，她心里的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

“证据可确凿?”碧汀提醒。

“确凿。我肚子里三月的孩儿，是证据之一。”梁玉柔抚摸孕肚，抹去眼角最后一滴泪。李昀显，这是我此生为你流的最后一滴泪了。

“可惜这孩子一出世便没有爹爹了。”

“就当他死了罢。”梁玉柔没有想到过，曾经伉俪情深的夫妻到头来形同陌路，成为了仇人。

“玉柔，也许…”望着梁玉柔离去的背影，碧汀犹豫着开口，“世事总是蹉跎人心。于你来说，这样的安排有些不公。”

锁魂囊里的魂魄发声了，他平静的声调下藏着一丝悲苦，“我早该灰飞烟灭的，得神君相救已是奇缘。小生已经很满足了。”

碧汀突然有点难过，她很想为魂魄塑造一具肉身，可人鬼殊途，天道不允，纵然她是神，也无力改变。

但有些东西，她还是可以改变的。

天上某处仙府的一位红衣白发的老者打了个寒颤，继续吩咐座下的童子，“别停下来，继续干活。”

“该不会又是碧汀那丫头在念叨我吧。”老者摇头晃脑，喝着碧汀从凡间带来的美酒，爽快极了。

“月老，月老，又有人来求姻缘了。”

“谁啊？”

“是一位凡间女子，名唤商云娘，年十四。”

月老翻开司命送来的命格薄，发现此女一生未嫁。“可惜喽。”姻缘镜面前呈现出一位水灵的小娘子虔诚的跪在月老像前，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这位女子前世作孽太多，今世无姻缘可牵，你们不要给她牵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