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观外包裹着一层血色光膜,气息磅礴而又内敛,依我所见,应是某种阵法的其中一处阵眼。”
姜桓与两名同伴讲述他的观察结果。
“阵法?”秦雪尘与钟颢面面相觑。
姜桓无奈一笑:“要跟你们讲明白阵法是什么东西,不是一日两日的功夫,你们可以将阵法看做一个无法自由移动的修士。每座阵法作用各不相同,或屏蔽外人神识窥探,或抵御攻击,或杀伤来犯敌人。不同阵法可以叠加,形成复合阵法。”
“那,你怎么知道这个阵法只是一个部分呢?”秦雪尘好奇问道。
姜桓解释道:“这座阵法只能不断积蓄力量,而无法释放。如果把完整阵法比作一个人,这个阵法只相当于人的大腿,一条腿当然不能算一个人。”
二人似懂非懂,又听姜桓讲起怎么破坏这座阵法的阵基。这法阵本身没有任何攻击防御之能,若要破坏,比完整的法阵容易许多。
姜桓捡了个清净之地,盘膝而坐,念诵请神咒语。
此刻,无尽时空之外,面貌俊朗的素衣男子周身金光闪闪,以与姜桓同样姿势盘膝而坐,面上神色也别无两样,仿佛是共用一个意识。他霍然睁开寒星一般的双目,吐出一个字:“允。”
冥冥中一道金光穿越无穷虚空,落到姜桓身上。他周身鼓起一道清风,隐隐向四周扩散,无形的压力,令秦雪尘、钟颢两个初学道的新手骇然变色。
姜桓道:“本尊处在关键时刻,不好太分散精力,这点修为,应付强敌远远未足,若只是金丹修士,倒还绰绰有余。”
他法力临身那一瞬间散发的气息,凡人无知无觉,牲畜却受到惊吓,只见一匹大马高嘶一声人立而起,将背上的主人甩了下来。
那人破口大骂,惹得旁观者们哄笑不已。大多来上香的都是徒步而来,连上山的毅力都没有,可见心意不诚。
观内修士大惊失色,在这儿主持的,是个筑基后期的修士,他颤颤巍巍传音道:“不知是哪位道友大驾光临,在下有失远迎,不知前辈有何指教?”
姜桓道:“指教谈不上,在下确有一事,需与道友商讨。只是如今观外人来人往,多有不便,不如道友先打发了他们去。”
观主暗骂,有什么事非得把香客全部赶跑,没事找事吗这不是。口中喏喏应是,私底下偷偷用传讯灵符,通知在天阙谷中的那位姓古的老者。
一时观中人仰马翻,一个弟子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口中呼喝道:“不好了,师兄,我们最近两年收集到的所有祈愿令,刚才都被一阵怪风卷走了。”
“什么!”观主险些瘫软在地。祈愿令上吸附了祈愿者的一丝魂力,是他们构建法阵的其中一样重要物品。损失了这件东西,他万死难辞其咎。
“一定是那个人,一定是那个人!”观主尖叫一声,拿起挂在一旁的宝剑就要冲出去,但是想了想那位至今没露面的强者的实力,他好像又没有那么愤怒了。
“古师伯,对了,古师伯怎么还没出现?叩天峰距天阙谷才几里路,古师伯赶路哪需要这么久。”观主慌忙又摸出传讯灵符,想要再催促一下。
他当然不知道,他的古师伯正在跟姓寇的大汉纠缠,又是威胁又是激励又是许诺,才哄得他跟自己一道出门,应对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金丹修士。
姜桓与这两人在中途相遇。
古、寇二人见到对面的金丹高手外表竟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微露异色。
如此年幼的强者,要么是有什么奇遇或特殊功法,要么出身来历可怕,再就是天赋绝顶,小小年纪就修炼到如此地步。也有少数人因为什么状况,外貌固定在少年时代。
老者率先拱手道:“道友,往日无怨近日无仇,道友为何要与我等过不去?”
“路见不平是为怨,拔刀相助是为仇,两位道友,我们已然结仇。”姜桓手中忽然多出一块木牌,老者一眼看出那是他们道观里的祈愿令,顿时脸上变色。
姜桓微一用力,那木牌顿时灰飞烟灭,在这一刻,沐芳城中有一人忽然身体一个激灵,感觉自己近来有点迷糊的脑子,恢复了几分清醒。
老者在他捏碎木牌的一瞬间,知道再无可能善了,大喝一声:“动手!”两人二道灵光,向姜桓夹击而去。
三人之间爆发的战斗,落在茫然无知的凡人眼中,被错认为是烟花,时而璨若流星,时而发出巨响。虽不明白大白天为什么要放烟花,还是不妨碍许多人围观看热闹。
没有人注意到,这时有两个小孩子,偷偷溜进天阙谷茫茫白雾中。
天阙谷内血腥之气四溢,显然在最近两年发生过大规模屠杀,以至于怨气煞气至今不散。
这些死去的人,自然就是被化心宗屠杀的原天阙谷弟子。
好歹天阙谷也是远近闻名的一个修仙宗门,悄无声息就被人屠杀殆尽,让人感慨修仙界的残酷与实力落差。
这些遇害的修士,往日虽够不上大仁大义,至少也是行善积德,品行,不能保他们在这种世界活下去。
凡人之中,找一个十人敌都罕见,而修士之间的差距,大有亿万倍都不止。
此时,谷中弟子颇有些人心惶惶,他们原本在为月余后的血祭做准备,却在这当口被人找上门来。
化心宗门规苛刻残酷,弟子们一担忧万一事不成门规惩罚,他们绝无活路,二更担心两位师祖挡不住来犯之敌,他们也不用等日后,今天就直接没活路。
这种宗门也没什么凝聚力,一有事,众弟子第一个考虑的是想办法自保逃生。
人心涣散且注意力都集中在天上大战,两个孩子趁机溜了进来,当然,匿气符最功不可没。满谷的筑基弟子,只要不是当面撞上,根本察觉不了两人的气息。
“你从这边,我从这边,我们各自去破坏阵基,你二我四。”秦雪尘与钟颢挥了挥手,“出发。”
钟颢依据姜桓的描述,在指定的方位贴上火烈符,又收到秦雪尘的传讯,同时引爆符箓。
只听接连爆响,紧接着就是一阵地动山摇,这个动静,根本不是区区几张火烈符能引发的,是地下的大阵随着阵基破坏,气脉堵塞而引发的连锁爆炸。随之,天阙谷外笼罩全谷数百年的迷雾开始溃散。
门内众弟子一阵骚乱。
“是谁?谁破坏了法阵?”
“难道有入侵者!”
“快把那人找出来。”
“找什么,找死吧,谁爱去谁去,恕我不奉陪了。”
一阵兵荒马乱之中,躲躲藏藏的钟颢一路溜去约定的会合地点。
令他颇感意外的是,秦雪尘的手脚比他预料的更快,还没到约定地点,就见一个凉亭柱子后方,隐隐约约有个矮小的身影,白衣闪闪乌发披肩,正奇怪地探头张望。
钟颢大喜,冲过石桥,跑进小亭子里,抓着那人道:“你怎么来这么快,我们快走。”
那人胳膊使劲,奋力从钟颢手里挣脱。钟颢皱眉四下张望,生怕有人过来:“还有什么事,别拖拖拉拉了,给别人看见,就我们这点微末道行,必死无疑。”
两人双双回头对视,钟颢惊呆了。
他拉着的这人长着张清秀羞怯的脸孔,根本就不是秦雪尘。
“你是谁?”
那小孩冷冷淡淡答道:“怀璧。”
“怀璧,怀璧是谁?”
“是我。”
两人面面相觑,打破这僵持的是一声清脆的少年声音:“钟颢你在这,咦,怎么还有一个人?算了我们快走吧,抓好。”
“等、等会儿。”
“还等什么,走了。”不由分说的拉扯力道传来,三道人影瞬间从原地消失不见。唯一留下的,是钟颢的袅袅余音:“所以,这个怀璧到底是谁啊!”
这一日,叩天峰附近的凡人有幸见到那一幕,先是天阙谷惊天动地响了一阵,浓密的雾气如煮沸般蒸腾,而后霍然消散一空,露出其中亭台楼阁,画栋雕梁。
不待大家仔细端详这神秘的仙家洞府究竟是何模样,空中,银色的剑雨仿佛遮天的雨幕,汹汹落下,天阙谷中那些精巧的建筑纷纷倾塌,尘烟四起。
大地剧烈颤抖,被剑雨切割成纵横交错的筛子,汪洋似的血海不知从哪个源头泄出,滚滚如岩浆流淌,将大地染得一片赤红。
在其中奔走的几十个修士,又纷纷死于剑雨之下,将本已深褐的土地染得更黑。
化心宗的修士至此全部身亡,至于天阙谷,早在两年前就已被秘密灭门。后来收的弟子,不是加入化心宗,就是被当成肥料。从今往后这片区域,再不复有修仙宗门存在。
沐芳城的居民在惊诧的时候,并未意识到一场死劫不知不觉化解,仍在为天阙谷的覆灭而惴惴不安。
这个消息传到德威王朝京师,有人欢天喜地,有人捶胸顿足,还有一个少女悄悄背起行囊,踏上了漫漫求仙路。
“京师,永别了,侯府,永别了。我冯霜岂是坐等任你们摆布之人,我不会想念你们,想来你们也必不想念我。”
“我也曾恨不能将你们杀之而后快,不过,既然今生再无相见之日,往昔恩怨,就此罢休。”
荣昌侯府次女冯霜从此不知所踪,侯府中也讳莫如深,仿佛府中,从来没有这个人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