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秦潜在望江楼被捉拿归案,当时就说出了那些少女的所在地,隔日便在大理寺进行了公审。
朝影疏看着那些花蝴蝶一般的侍女围着江衍飞舞,一会是暗纹银蟒的长袍,一会是白玉发冠,等把江衍捯饬成光彩照人的模样时,朝影疏感觉自己快要睡着了。
江衍遣散了侍女,在朝影疏面前挥了挥手,“走吧。”
朝影疏点了点头,直到跟着江衍上了马车,她才开口问道:“孟归雁……她在哪?”
江衍拍了拍朝影疏的手,示意她安心,“囚禁徐三娘的屋子里有个地窖,我把她藏那里了,并无大碍。”
朝影疏掐了掐食指的关节,还是有些心神不宁,“安全吗?”
江衍说,“与其担心这个,不如担心一下你的青影,我总觉得现在拿着青影的人会大做文章,今日的审讯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朝影疏说,“你是觉得秦潜会来个鱼死网破?”
江衍微微一笑,沉淀着几分淡泊与病弱,连声音都飘渺了几分,“不愧是阿疏。秦潜既然能在望江楼藏匿三日,还肯自投罗网,就说明他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想必也掌握了不少对自己有用的信息。”
朝影疏蹙眉,“这望江楼的楼主到底是谁?”
“周鹤风。也是一位秘术师,精通奇门遁甲,身怀搬山卸岭的功夫。这种人黑白通吃,难以深交。”接着江衍话风一转,继续说,“对了,你把御影牌丢哪里了?”
朝影疏愣了片刻,伸手随意地一指,“丢怀殇的暗庄了,就是龙门镖局地下那个。你放心,它已经被我一刀劈断了,没什么用处了。”
江衍见状坐过去了一点,拿起朝影疏的左臂顺着穴位轻轻地推拿着,“骨头都长好了,还疼吗?御影牌丢了就丢了吧,那东西对你来说没用了。你现下可以告诉我,你为何如此拼命了吗?”
朝影疏起初还没有明白过来江衍的意思,稍加思索后才想起来那日在秦家跟江衍约定的事情,为何如此拼命调查少女失踪案。
朝影疏笑了笑,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这想法对着你说出来有些大逆不道了。”
江衍挑眉,调侃道:“怎么?你还想夺了我的爵位不成?”
朝影疏摇了摇头,“不是,那日在秦潜的地牢内我就在想天蚕掌是用五毒浸泡身体,秦潜的邪功却是要取少女的鲜血,我就在想它们之间会不会存在着某种联系,或者说它们都是月上寒宫的残缺本。毕竟唯有修习了全部的月上寒宫才能彻底弥补月影功的短板,才能脱离御影。”
江衍愕然,他没有想到朝影疏居然会是这样的想法,他搓着朝影疏的手,心里五味杂陈,“原来是这样,看来这次公审我们不必来了啊,反正与我们无关,我以为你是关心那些少女,所以才答应去公审的。”
朝影疏觉得江衍有些腻歪,直接将手抽了出来,“该你了,现在来说说你为什么跟我之前认识的你不一样了,正常来看我们应该是死敌,也或许是朋友,但是现在……似乎有些出人意料了。”
江衍说,“明帝死前召见我要保大胤江山不动,龙脉不熄,直至我死。前世,你的起义几乎是众望所归,一路势如破竹,几乎有十成的几率能推翻大胤王朝,若不是因为我,你就不会走这么一遭,说不定现在段鸿轩的位置就是你的。”
朝影疏说,“是我技不如人,多次脱险都是因为莫照书,以前没觉得,现在看来你似乎在设计与解计之间玩的不亦乐乎。”
江衍有些尴尬地咳嗽了几声,“站在不同的角度上思索事情,总能发现漏洞,再说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你觉得我变了,是因为你从来都没有了解过我,而我却觉得你从未变过。”
“是嘛?以后我多变几次给你看。”朝影疏挑开了车帘,马车已经停了,大理寺的牌匾近在咫尺,“到了,下车吧。”
江衍说,“不急。过会可能岳群英和林博彦也会到场,凤知深来不来我不清楚,他们极有可能以望江楼的事情来干扰视线,你不用怕,我会护着你的。”
朝影疏笑着拍了拍江衍的肩膀,“你放心,我又不是小姑娘。”说完,她拎着江衍的轮椅跳下了马车,撑好轮椅后才装模作样地把江衍扶下了马车。
大理寺上卿急急忙忙地迎了出来,对江衍施礼说,“雁王殿下驾到,有失远迎,还请恕罪,请殿下上座。”
江衍说,“不必了,本王只是旁听,上卿大人该怎么审理便怎么审理,不必理会本王。”
大理寺上卿连连点头,将江衍迎了进去。
秦潜被灰头土脸地压了上来,一夜的牢狱之灾便折磨掉了他大半的风光和温雅,乱发底下露出的眼睛黑沉沉的,裸露的皮肤上仅仅一夜便生出了通红的冻疮。
大理寺上卿看了一眼江衍,随即道:“罪民秦潜,你可认罪?”
秦潜嗤笑一声,他突然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大理寺上卿,“认,怎么不认?不过,大人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禀报。”
大理寺上卿说,“你说。”
秦潜突然把目光转向了朝影疏,手铐一阵稀里哗啦地响动,他指着朝影疏说,“大人,你知道她是谁吗?神神秘秘的御影之一,无御令私自探查别人祖坟,在望江楼公然杀死陆长枢和郄南山,天子脚下见血光,来日恐怕就要杀进宫了,到时候皇帝的性命谁来保?而且绑架世子的妹妹,公然嫁祸于我!”
“你住口!身为罪民对当今圣上出言不逊,该当何罪?”大理寺上卿暴怒,直接将刑令扔了下去,他有些惶恐地看了一眼江衍,秦潜所说之事他也略有耳闻,暂且不论朝影疏的身份,单凭她是江衍带来的人,上卿大人便不敢妄自论断,毕竟公然与江衍作对,与在太岁头上动土无疑,但是里面又牵扯了塔格尔世子的妹妹,他实在是左右为难。
江衍见打得差不多了,便将手中的茶盏放在了一旁,“可以了,秦潜万事讲个证据,你的证据呢?”
秦潜咧嘴一笑,鲜血随着他的动作流了下来,“周先生不来,我是不会说的,我们可以一直耗,看看是我的血多还是你们的时间多。”
江衍听闻扬了扬下巴,“那就去请周先生来。”
秦潜狂笑了起来,嘴唇快速地蠕动着,双颊的肌肉也诡异地颤动,他将声音闷在了嘴里,听起来格外的骇人,他看着朝影疏说,“你这个小姑娘真是令人吃惊啊,这么快就转投了雁王,看来是知道哪颗树大,哪根大腿粗。”
朝影疏抬眸淡淡地扫了秦潜一眼,“就算如此,也改变不了你的所作所为。”
秦潜恶狠狠地说,“既然如此,便看看我们二人谁的命硬。”
江衍说,“御影一事牵扯皇家机密,除了本王与陛下以外,谁人也不得窥探其中,否则杀无赦。秦潜窥探皇家机密,罪加一等。至于御影有几人,分别姓谁名谁家住何方,年龄几许,本王都一清二楚,确认其身份一事,既然本王在此就不必兴师动众地去宫中禀报陛下了吧。”
上卿大人抹了抹头上的冷汗,连连说是。
整个大胤的人都知道,江衍根本不是虚有爵位的草包王爷,他在西州战场上从未吃过败仗,即便是战况不妙,也未曾让风朔讨到一点甜头,而且这位王爷的身体状况也是众所周知的差,久而久之所有人都开始了潜移默化、以讹传讹地认为这位王爷必定身怀不世之功,能够逆天改命、掌控星迹,永保大胤昌盛不衰,离谱地毫无边际,连武神降世的说法都有。
江衍也是个聪明人,知道风头盖过了皇帝必定惹祸上身,于是自西州回来后,便从不过问政事,对外宣称养病,闭门谢客,除非段鸿轩有事求他,否则他从来不会主动踏入皇宫。
时间一久,那些传闻也就淡了,饭后闲谈而已,一旦有了新的,旧的很快就会被遗忘。
江衍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看向了秦潜,一字一顿地说,“你想清楚了吗?”
秦潜勾唇,“自然。”
周鹤风很快来了,身后跟着一个抱着长匣的小童仆。
秦潜面带喜悦地说,“我有朝影疏潜入我家祖坟的证据,就在那个小童仆手中的长匣中,还有画影阁的景行也可以帮我作证。”
小童仆在周鹤风的指引下将长匣打了开来,里面放着一柄黑鞘的环首直刃刀,刀柄绑着墨绿色的鳄鱼皮,只是放着匣中也能感受到其散发出的丝丝寒意。
上卿指着青影问道:“麻烦姑娘上前辨认一下,是不是你的刀。”
朝影疏走上了前,她一眼就能认出这确实是青影,根本没有上前辨认的必要,但是她只是想取回自己的刀,“没错,是我的刀。那日并不是丢了,而是被心怀不轨之人盗取,我连查几日都不得下落。”
秦潜说,“这刀是在我家祖坟处寻得,并非我盗取!”
上卿掐了掐有些颤抖的手,努力稳了稳自己的气息,“这么说,你确实私自闯了秦家的祖宅?”
朝影疏说,“准确来说我进的并不是秦家的祖坟,而是秦潜关押少女的地方,只不过那条甬道有些诡异,能与秦家墓道交替变换,我能闯入秦家祖坟实属意外。如今之事,秦公子应该先说出世子妹妹的下落,毕竟人命关天,至于是否定我的罪,该定何罪可否暂时放一放?”
秦潜厉声道:“我说了,我没有抓世子的妹妹!抓世子妹妹的人是朝影疏!”
上卿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巡回了一番,世子的妹妹没有在秦潜所说的地方找到是事实,但是也没有证据指控是朝影疏绑架了世子的妹妹,局面陷入了僵持,上卿也无法定夺,不禁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江衍。
江衍说,“去搜,再将秦府里里外外搜一遍,连一片瓦一片砖也不要放过,不行就掘地三尺!”
冯延辞请命道:“大人,我愿带人再次去搜查一遍。”
上卿大人点头。
冯延辞刚走不久,大理寺的院子里一顶轿撵由四个白纱遮面的少女抬着落了下来,瞬间异香四起,少女抬手拉开了垂坠的纱幔,圣女娘娘手捏花指,面贴花钿,缓缓地睁开了双眸,轿子旁跟着一个肩扛长棍的少年。
圣女娘娘说,“既然找寻世子妹妹需要些时间,不如我们先来谈谈这位姑娘的事情可好?大闹望江楼,杀了郄南山与陆长枢,此事该如何去算?”
朝影疏轻笑一声,“他们公然挑衅,技不如人被我杀了,你一个手下败将是以何种立场来掺和这件事情的呢?”
朝影疏虽然遇事不惊,其实是反应迟钝,内里时而狂傲的很,要不也不会将烈风刀法的震字诀理解成震天震地震山河了。
圣女娘娘还没表态,反倒是跟着她的少年不乐意了,他用长棍指着朝影疏说,“你算什么东西,敢这样跟圣女说话?”
圣女娘娘呵斥道:“远风,你住口!”
朝影疏说,“别的不谈,单凭尊贵的圣女娘娘用澜沧花协助秦潜绑架少女,是不是就可以算得上帮凶呢?”
圣女娘娘说,“你有何证据?”
朝影疏看了一眼周鹤风说,“只要你是蒋莞,一切都说得通。或者说是西域魔教的圣女,也说的通。”
这一切都是朝影疏的猜测,根据这些天的所见所闻,与周鹤风的一句话——秦潜与圣女祠不是一路人,两者却脱不了干系。再加上澜沧花的香味,与那日蒋莞房间的熏香一模一样。
秦潜怒吼,“蒋莞已经死了!是你杀死的,你都忘了吗?!”
圣女娘娘看了一眼满脸怒色的秦潜,抬手将面纱摘了下来,露出一张与李碧月相比毫不逊色的脸,“我真是小看你了。”
圣女娘娘确实是蒋莞,跟朝影疏那夜看到的替死鬼长着一样的脸。
朝影疏抬手搭在了青影的刀柄上,轻轻地在上面摩擦着,一步移到了江衍的前方,“所以说,你的目标也是烈风刀法?”
圣女娘娘双眸一眯,“你是从何得知?”
朝影疏说,“李碧月,你应该认识吧。你不惜耗费大功夫帮她培养一批身法诡异的死侍,曾在东岚边界截杀钟越的商队,这些你该不会不承认吧。”
其实,朝影疏有些拿捏不准,毕竟江衍身边也有位与魔教邪功相似的高手在,并且在北凉夺了她的御影牌将她引至怀殇的地下暗庄,此时此刻只好先诈一诈这位魔教圣女了。
江衍伸手压下了朝影疏的刀,上卿早在椅子上两股战战,似乎随时随地便会滑到桌子底下去。
一股疾风袭来,徐三娘突然出现,直逼蒋莞的后心。
轿撵炸了开了,蒋莞一身白衣飘飘然落了地。
秦潜见状突然暴起,直冲朝影疏而来。
青影出鞘,抵住了秦潜的拳头,朝影疏故意劈开秦潜的手铐,左右挥刀,专攻秦潜的死角。
一条九节鞭甩了进来,朝影疏躲闪不及,鞭尾的利器生生地扫过了她的脸颊,留下了一条不浅的伤口,与右眼只有一指宽的距离,鲜血顺流而下。
江衍一按朝影疏的肩膀,让她躲过了秦潜的攻击,“别分心。”说完,他身影一闪,手中的茶盏顺势而出直接打偏了凤知深的九节鞭。
朝影疏将心思收了回来,挥刀砍向了秦潜,她明白了无影拳的招式便不会再去毫无头绪的乱砍,每一招每一式都砍在了秦潜的致命点上,朝影疏收着招式,只是将秦潜砍了个满身鲜血淋漓。
秦潜有一种被戏耍了的感觉,怒喝一声直接扑向了朝影疏。
朝影疏侧身躲避的空闲,看了一眼外面的战局,决定速战速决,她抬刀毫无技巧地刺向了秦潜,后者见她露出了破绽,用手铐直接锁住了刀身,让青影不得前进半分。
秦潜说,“这下只有你死的份了。”
朝影疏面无表情地看了秦潜一眼,她忽然扭转手腕将青影与手铐缠的更紧了,秦潜不明白她这是何意,只能愣愣地看着她。
朝影疏长腿一抬,左脚的脚踝直接搭在了秦潜的肩膀上,她的右手和右脚同时后撤,左脚用力,逼着秦潜压低了身体,接着朝影疏迅速将青影上挑,锋利的刀尖毫不犹豫地由秦潜的下颌处刺进了他的头颅中。
秦潜发出一阵古怪的声音,随即没了气息。
朝影疏马不停蹄地跑了出去,江衍此时凭借着手中的一根梅花枝子便与凤知深不相上下,她正打算出手帮忙,一根长棍从斜后方而来,直接阻挡了她的去路。
朝影疏面色一黑,“召远风,你给我让开!”
召远风一听笑了,他天生一张笑脸,即便是不笑的时候也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笑起来双眸一弯更是好看,一对小虎牙明晃晃的,然而这么干净的少年背地里却是做着手染鲜血、杀人越货的勾当。
召远风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朝影疏一言不发地出了招,为什么她会知道召远风的名字,前世就是因为朝莫悔在家里藏了个他才导致了朝家被灭,这样一来,她怎么会不知道召远风的名字!
越写感觉跟武侠出现了偏差,虽然小时候看的武侠小说和电影不少,也曾幻想着自己也能背着一把长刀出去走一走,但是长得之后写出来的武侠却变了味,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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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公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