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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纱窗·绿云鬓 第96章 第九十章

作者:其善 分类:古典架空 更新时间:2020-04-13 19:12:22 来源:文学城

长长的指甲几乎要嵌入掌心,我的心陡然沉到谷底,分不清皇帝是试探还是报复。

他的面容依旧清俊,比之从前更添成熟风韵,只是眼底有因纵欲享乐而生的、遮掩不住的乌青。

我好像怎么也看不清他,他也不再是我记忆里的模样。

他如今,已是这般陌生了。

身为从前的王妃、如今的皇后,我很清醒,也从未敢奢求真正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并非他的第一个女人,每位皇子大婚之前,宫中皆会安排司寝通房数人伺候。

或许在他眼中,那些女子甚至不能称之为人,只不过都是他消遣的玩意儿。

自然,我也不会是他最后一个女人。

可我,是他的嫡妻,是他唯一的嫡妻,是国朝的中宫元后。

妻者,齐也,我是这天下唯一可与他并肩之人。

六岁,我真正与他相识,那一日,海棠、夕阳和晚霞那么美。

十四岁,他的眼中好似有满天星河,他说,哪怕他娶不到我,他心中的妻也只会是我。

十五岁,我初初及笄,他珍重地送我木簪以定情,许下诺言要爱我护我一辈子。

也是十五岁,我不顾一切地,去求皇帝舅舅赐婚。于是,我终于成为他的王妃。

敢爱,亦敢恨。

眼前的皇帝,只不过是皇帝,而不是我的夫君。

恬静地望着他,我缓缓绽开一缕明艳的笑,说出的话却是无比决绝:“臣妾宁愿一头磕死在这儿,也不能让陛下担上昏聩的污名!”

皇帝嘴角的笑意倏然僵住,转而被惊慌取代,不过也只是一瞬,他便神色如常,十分淡漠:“皇后真是好烈性,纵使在此处放浪一回,又有谁知道,难不成是他们吗?”

侍女内监们闻言纷纷颤颤匍匐跪倒,头几乎快要埋到地上去。

我强忍住轻蔑,清冷道:“天知地知,列祖列宗知,陛下与臣妾心知。”

皇帝青筋暴起,狠狠抓住我的手腕,声音嘶哑:“父皇在天上看着,我便要他看着!他最心爱的儿子赵澄,不过是个软弱仁慈的病秧子,连爱慕你都羞于告诉你!他捧在手心的天之骄女,也被永远困在我这里,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骄傲率性的沈嫃!”

很想伸手拭去眼角即将漫出的泪水,我恍惚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挽留不住地,在破碎,在流逝。他的宠爱与冷落,他的喜怒无常与阴晴不定侵袭着我身体的每一寸,为什么,为什么要宣泄在我的身上,为什么呢?

皇帝见我面色苍白,眼神忽而含了恻隐与愧悔,逐渐松开我的手腕,用力揽我入怀,像个孩子一样哭道:“朕不强你,对不起,对不起。”

我木然地被他拥在怀中,好冷啊,怎么这么冷,分明是暖春了。

不知拥了多久,他终于小心翼翼将我抱上凤辇,扶我端正坐好。

他亦庄严地坐上御辇,帝后显赫的仪仗穿过长长的宫道,仿佛又做回一对天下间最尊贵的、高高在上的夫妻。

是夜,皇帝不再迫我,他只静静躺在我身旁,呢喃道:“嫃儿,你总是能轻易让旁人喜爱,朕的皇子公主们皆很亲近皇后这个嫡母,晋王虽仅仅养在你膝下几年,也那么孝敬你,他们对朕都没这么亲近。”

我直勾勾看着上方的纱帷,思忖皇帝所言究竟出自真心还是别有用意,轻声道:“陛下是严父且忙于朝政,皇子公主们心里也定然是极亲近陛下的,只是惧于君上的威严罢了。”

他忽然支起上身,细细端详我:“果真么?”

我心中似掀起滔天骇浪,担忧皇帝已经生疑。

遂极力保持着表面的平静,冷声道:“那日护着陛下的人甚多,晋王素来纯孝,自然希望君父安康的同时,嫡母亦能保住安康。”

皇帝“唔”了一声躺下,静默片刻,沉沉低语中带了些许难堪的意味:“当日在西山,朕,也很担心你的安危。”

夜微凉,犹能透过床纱隐隐望见外头的皎皎月光。

我不免怔愣,无力而艰难地笑了笑:“是吗?多谢陛下。”

皇帝没有再说话,而是阖眼睡去。

说不清心中是何滋味,只到底松了口气,皇帝没有疑心就好。

第二日早朝之后,昀踏着日光来请安。

他的眼眸总是那般清亮,仿佛能驱走茫茫长夜中所有的黑暗。

昀仪态端方地行过礼,我倚在窗下一壁插花,一壁含笑:“听闻如曼和王菀都有了身子?对了,可知你大哥的侧妃和两个侍妾也有喜了?”

桃李花枝簌簌立在碧彩如意纹双耳矮瓶中,是这般盎然蓬勃的生机。

昀垂下眼眸,氤氲出寂寥而恬淡的笑意:“儿臣,终于尽了责任。”

我闻言顿了顿手,心中哀叹一声,方拣了案上一枝新桃,继续在瓷瓶旁比划:“在其位,谋其事。越是在高位,就越是要承担许多身不由己之事。情爱,在天家,应是最不要紧的。人不能总由着自己的性子,你能克之律己,母后很高兴。”

他虽温和含笑,眼中却洇出不易察觉的泪光。

我讶异至极,昀虽是明净君子,但从不软弱,相反异常刚毅果决。

我搁下手中的桃枝,勉强勾了勾唇角:“娇妻美妾,大抵乃天下男子之乐也。”

昀抬首凝视于我,罕见的脆弱须臾散尽,郑重道:“旁人之乐,于儿臣是悲。儿臣说过,若按儿臣私心,宁可不要齐人之福。”

我躲避着他的目光,讷讷道:“皇子亲王,怎可任性。”

他依旧坚定如磐石:“儿臣相信,总会有可以任性的那一日。母后常教导儿臣,女子不易,所以她们虽非儿臣想娶,儿臣却也一直善待她们。可是,除了责任,儿臣真的,再也无法做到其他了。”

我这才与他对望:“你很好,已是无可指摘。”

昀忽而走近,凝眸道:“母后哭过。”

他的语气是这样肯定,我分明在晨起时已细细妆扮过,他竟还是瞧了出来。

昀平静的面色陡然变得沉痛:“那个人是不是又伤害了母后?”

我心急道:“你一向冷静,怎会如此失了分寸,那个人是皇帝,是天下之主!”

他定定望着我,容色在疏疏明光映衬中,愈发俊美如谪仙:“儿臣为何失了分寸,母后不知吗?”

我逃也似的移开视线,转而摆弄起案几上的花枝,沉默着不愿去答。

那是不被允许,不被认同,即使再过千百年也不会为世俗所容的。

所谓礼度宗法,究竟困不困的住人心,我不知道,我是这样茫然,这样懦弱,这样恐惧。

昀终究不忍我难过,遂不再多言。

渐入深夜,各殿宫门皆下钥。

今夜皇帝并没有召幸任何妃嫔,而是独寝于延庆殿,依例不许任何人打扰。

千秋殿宫门外却遥遥传来猛烈的扣门声,随之而来还有女子凄厉的哭声。

我本在院中独酌,着实被这扣门声唬了一跳,画竹怒道:“何人如此胆大!”

缮宝一路小跑过来:“娘娘,宫门处的内监们说似乎是韦美人。”

我惊讶地放下酒盏:“究竟何事让她如此失仪?让她进来罢。”

画黛不禁蹙眉,忙嘱咐道:“缮宝!告诉他们几个人,围着韦美人别让她近娘娘的身。”

是故宫门夜开,韦美人头发散乱,衣衫似被勾破一般,跪下嚎啕大哭:“皇后娘娘救命!贵妃要杀我!”

在明清之前的朝代,皇帝大多不止一个年号,比如唐高宗,他的年号就有永徽、显庆、龙朔等等。本文中,文宗皇帝有天授、大齐两个年号,皇帝亦有太康、神龙两个年号。另外,真诚感谢读者1号的祝福,你也要多多保重身体哟。

再次说明,本文开头的时间线和部分情节在不影响主线的情况下做了少许修正。所以沈嫃和赵昀相差十二岁,神龙元年沈嫃二十九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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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第九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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